“羅姐姐給你們的就收下吧。”車栩心念急轉。
兩個侍從趕忙道謝,接過丹藥後便重新退到車栩身後。
她換了一副笑臉道:“既然是個誤會就算了吧,我家的兩個侍從確有失禮之處,三位不如隨我去禮軒院,也好讓我招待一番,權當賠禮了。”
周傲柏和洛雙寰面面相覷,這小姑娘的腦回路到底怎麼回事?剛剛還咄咄逼人,怎麼突然之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折?
玉凌看了羅洄之一眼,車栩也隨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笑嘻嘻地道:“就是不知道羅姐姐願不願意放人?”
羅洄之也拿捏不定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是什麼想法,謹慎地道:“正好我剛出關,也想出去走動走動,不如便與他們三人一道吧?好妹妹意下如何?”
車栩不禁愣了愣,但正如玉凌不好拒絕她的邀請,她也不好拒絕羅洄之的提議。
“那就大家熱熱鬧鬧地一起去唄!”車栩生怕玉凌拒絕,趕忙一口答應下來。
玉凌不由滿心疑慮,總感覺這小姑娘似乎認出他了?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他若是甩手走人,不僅顯得無禮,還會讓羅洄之難做。
車栩興沖沖地跑到前頭帶路,偷眼瞥見玉凌走在後面,脣角不由揚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
內門弟子和親傳弟子的居住區也是嚴格分開的,整個北境——無論是殘酷血腥的煉火宗,還是其他四大宗門,都有着森嚴的等級制度。
衆人又坐了一次傳送陣,便到了碧瞻星最核心、也是最華貴的地帶,華雲谷幾百餘名親傳弟子,在這裡幾乎享受着公主皇子般的待遇。
在去往禮軒院的路上,羅洄之正和車栩聊着服飾搭配的問題,忽而看見路對面走來一位黃衣男子,兩人便同時收了聲。
那人器宇軒昂,身形修長挺直如青松,步履不快不慢,自有沉穩從容的不凡氣度,只是他眉宇間總時不時掠過一抹憂鬱之色,像是不得志的詩人般多愁善感。
“車師妹,羅師妹。”黃衣青年投來平和的目光,微微頷首道。
玉凌注意到他的目光更多停留在羅洄之身上,像是有一顆石子投入了他的心湖,在眸中折射出起伏的漣漪。
羅洄之嘴角噙着的笑意也沒有了,整個人冷冷淡淡如冰封的湖泊,像是佇足在酷寒的冬風浩雪中。
玉凌頓時浮起很多猜測,這兩個人一定認識,而且別有一段往事。
“大師兄好!”車栩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見過紹師兄。”羅洄之淡淡道。
洛雙寰不由眸光一閃,向玉凌傳音道:“居然是華雲谷的大師兄紹和璧,他比煉火宗的解子安大兩歲,目前已經是金剛境高手了。”
“兩位師妹這是邀請了客人嗎?”紹和璧隨和地道。
車栩剛要張口,羅洄之便冷然道:“紹師兄既要修煉,還要兼顧煉丹之事,本就非常忙碌,就不需要爲我們的事過多費心了。”
這可不像是玉凌認識的羅洄之,別說對方是華雲谷大師兄,就算只是一個華雲谷的外門弟子,她都不會惡臉相向,怎地現在卻像是吃了炸藥一樣?
偏偏紹和璧沒有分毫動怒的意思,只是眉宇間的憂鬱更添了幾重。
“嗯,羅師妹說的是,我不該過多幹涉你們的私事。”紹和璧輕輕一嘆,摸了摸車栩的腦袋:“以後聽你師父的話,可別再一個人偷溜出去了。”
“知道啦知道啦!”車栩低頭吐了吐舌頭,再仰起臉的時候卻表現出萬二分的認真和乖巧。
“那我走了,照顧好自己。”紹和璧最後看了羅洄之一眼,默默地消失在了小路盡頭。
“嘖,羅大小姐真有本事,又是一個爲情所困的男人。”洛雙寰幽幽地傳音道。
玉凌沒有接話,他對羅洄之的八卦並不感興趣,也不想觸碰她的私事。
洛雙寰卻不吐不快:“我記得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時候提到過,羅大小姐本來有一位愛人,他是華雲谷的某個親傳弟子,叫景瓊華。兩人也算門當戶對,羅家對於這樁婚事沒什麼不滿意的。”
“但後來出了兩個變故,其一是,景瓊華的師父在衝擊不滅境的時候被歹人襲擊,走火入魔而亡。你知道的,世態炎涼,冷暖自知,景瓊華大受打擊,在宗門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因爲他師父性情過於剛直,平日樹敵衆多,他前腳剛死、屍骨未涼,後腳就有許多人落井下石。”
“其二是,羅大小姐訂婚的當晚,從不喝酒的紹和璧居然破了例,喝得爛醉如泥,被人送回屋子的路上,一直喃喃念着洄之、洄之……於是一夜之間,全華雲谷的人都知道大師兄喜歡羅家的大小姐。”
“羅家的心思就開始活泛,景瓊華如今自身難保,相比起來,紹和璧的條件卻完美得無可挑剔,等他成爲華雲谷谷主,羅家說不定有機會一躍成爲第七大家族。”
“再後面的事就開始亂套了,衆說紛紜,不知何爲真相。有人說之所以沒人敢再將景瓊華納入門下,就是紹和璧在後面搗鬼,想逼得他無路可走。還有人說是景瓊華自己割捨不下師徒之情,不願再認第二個師父。”
“而景瓊華隻身前往西境也有很多說法。一者稱他窮途末路了,要孤注一擲、放手一搏,自己謀取一條光明大道。二者稱羅家予以他許諾,如果他能從西境摘回一朵剎那花,他們就同意繼續兩人的婚事,這也是普遍認同的說法。”
“西境太過兇險,據說景瓊華還是死了,死在朵央星的斷魂崖下。他好不容易等到剎那花開,並從一羣異獸口中奪食,結果幾頭固元異獸一路追殺,最終逼得他不得不跳入了斷魂崖。斷魂崖有諸多詭異之處,其中一個就是任何活物都無法飛行。”
“生活不是童話,所以過了兩天,有人在崖下發現了一具屍骸,大部分血肉都被紫烏鴉啄食得差不多了,顯得分外猙獰可怖。”
“羅洄之不相信愛人死了,她一直在等他回來,但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到如今已經六年過去,她一直苦苦頂着家族的壓力,死活不願跟紹和璧成婚,而那位華雲谷大師兄也表示尊崇她自己的意願。當然更重要的是,羅大小姐可着勁敗壞自己的名聲,鬧得華雲谷十分尷尬。”
“好長的故事。”玉凌等了幾秒,見洛雙寰停下了話頭,便傳音道。
洛雙寰對他的反應很不滿意:“你的心是生鐵做的嗎?”
“也沒見你放毒的時候,對羅洄之有多少同情。”玉凌道。
“這能一樣嗎?!”洛雙寰氣苦:“我還有我的大仇未報,不逼迫她一下,我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玉凌淡淡道:“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慮和考量。羅洄之也一樣,沒有什麼感情是時間衝不淡的,六年了,她之所以遲遲不嫁人,或許不是懷着對景瓊華的深愛,而是因爲她的執念。”
“羅大小姐是個很驕傲的人,容忍不了別人的意志凌駕在她的頭頂上,羅家越是逼迫她,她越是不嫁,她要證明哪怕她是一個女人,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活得精彩瀟灑。所以用不着同情可憐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洛雙寰怔了怔道:“這是她跟你說的?”
“不是,我猜的。”玉凌自認爲他看人還是比較準的。
洛雙寰沉吟不語,似乎還在回味玉凌說的這番話。
最終還是車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家到啦,羅姐姐,你先進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