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鷲紀元1084年春季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撲朔迷離,讓後世研究這段歷史的專家學者們絞盡腦汁、掉光頭髮,卻始終沒有一個具有絕對權威性的說法。
總所周知的事情是,塔爾隆要塞守護者、沙海大領主托馬德?安子爵對獅鷲帝國的皇帝陛下稱不上忠心耿耿,不過也絕不是貿然掀起叛亂的莽撞之輩,更不會因爲一己之私而傷害無辜。但是他卻在塔拉夏皇后被刺的緊要關頭突然出逃,而且不惜與試圖阻擋的灰燼騎士團拔劍相向,將事情的真相完全絞碎在血腥、劍光和飛馳而去的馬蹄之下。
在被令人窒息的凝滯氣氛籠罩的冬狼皮帳篷裡面,獅鷲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沒有思考多久,就做出了和後世大多數歷史學者同樣的判斷。
“人間蒸發,這真是個陳腐透頂的比喻。我必須告訴你,魯恩斯爵士,你顯然沒有任何成爲吟遊詩人的資質。”李維六十五世撇了撇嘴,右手緊緊握住塔拉夏皇后無力的手指,左手靜靜的撫摸着代表至高皇權的誓約與勝利之劍。“巴米利楊總管。”他叫了情報總管大臣的名字。
一身紫色絲綢長袍的巴米利楊總管立刻從帳篷外面走了進來,因爲在寒意頗重的室外逗留時間太長,雖然有營火取暖,情報總管大臣的臉色依然顯得有些發青,嘴脣也失去了潤澤的顏色。“陛下,您的忠誠僕人隨時聽候吩咐。”他隔着火塘停下腳步,然後匍匐在地,以優雅而完美的動作行了全套跪拜禮。
“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我的總管大人。托馬德子爵突然離開營地,事先並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吧?”皇帝陛下慢條斯理的詢問說。
“完全沒有,陛下,不眠之眼始終關注着托馬德子爵的一舉一動。皇后遭到刺殺的消息傳來,托馬德子爵似乎頗感震驚,隨後召集親信部下進行了一次緊急會議。由於不眠之眼的暗探還沒有參加的資格,會議的具體內容尚未清楚得知,不過從死神騎士團接下來的動向分析,應該是要求他們分批離開營地,然後儘快返回西風郡。”巴米利楊總管用恭敬而鎮定的語氣做出了回答。
“那麼說,總管大人,在途中攔截傑諾爵士一行,隨後對其展開瘋狂襲擊的那夥人,並不是托馬德子爵的部下了?”羅蘭德爵士有些莽撞無禮的插口說。
“這可無法簡單斷定,羅蘭德爵士。”巴米利楊總管毫無芥蒂的微笑着回答說,“我只能說,那夥人並非光明正大的站立於天平雙劍旗幟之下,但是究竟是否屬於托馬德子爵的部下,恐怕還要等到收集更多線索和情報之後,才能確定。”
“有什麼好不能確定的?”魯恩斯爵士氣沖沖的開口,同時舉起染滿鮮血的胳膊,活像那是一枚代表榮耀和勝利的勳章。“除了托馬德子爵的部下,還會有誰阻擋我們的腳步,讓他趁此機會逃遁無蹤?”
“當然有可能是其他人,比如刺殺皇后的真正凶手,或者其他試圖將此事栽贓給托馬德子爵的人。”
羅蘭德爵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並沒有看向傑迪?盧克斯的方向,所以他也就錯過了一個發現真相的大好機會。因爲這句話剛剛出口,傑迪?盧克斯的臉色就立刻大變,身體也變得僵硬起來,如果不是衆人的注意力都沒有放在他的身上,恐怕除了雙目失明的人,都能看出男孩的惶恐不安。
“哈,羅蘭德弟兄,那麼請你告訴我。爲什麼托馬德子爵不留下來分辯清楚呢?”魯恩斯爵士朝腳下啐了一口,語氣咄咄逼人的反問說,“難道他認爲陛下和貴族評議會連查明真相都做不到?難道他的忠誠是如此膚淺,對於陛下的信任和尊敬也只停留在口頭上嗎?”
魯恩斯爵士向來脾氣暴躁、拙於言辭,但是此時他說出的這番話卻頗具說服力,就連鐵衛之首傑諾爵士都在微微頜首,表示贊同。
“好了,羅蘭德爵士。”皇帝陛下用較爲緩和的語氣開口,同時做了個“到此爲止”的手勢。“我希望你不要被私下的交情矇蔽眼睛,看不到顯而易見的事實。關於爲托馬德子爵辯解的話,我不想再聽到了。”
“可是,陛下……”羅蘭德爵士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身後的同伴拉住了胳膊,制止他接下來必然會讓皇帝陛下勃然大怒的進言。
“羅蘭德弟兄,恕我直言,這是毋庸置疑的叛亂行爲!”大帝鐵衛之一、身兼學者和騎士雙重職業、尤其對帝國律法頗有研究的柯博文爵士推了推臉上的單片眼鏡,用確信無疑的語氣開口說,“根據帝國律法,奉召而來的地方領主沒有得到皇帝陛下允可,絕對不可擅自返回封地,無論托馬德子爵在塔拉夏皇后被刺一事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他現在都已經淪爲一介叛國者!”
“而且只要托馬德子爵放下武器,接受調查,並且拿出與刺殺塔拉夏皇后無關的證據,他的行爲也不會被過於嚴厲的處置吶。”巴米利楊總管軟綿綿的嘆息着說,“羅蘭德爵士,我和您一樣,都和托馬德子爵私交不淺,所以絕對不願意看到他行走在錯誤的道路上。然而倘若事情屬實,相比私下的交情,我們還是必須站在皇帝陛下和帝國的立場上,不可饒恕這種背叛的行爲吶。”
羅蘭德爵士臉頰的肌肉抽動了兩下,把嘴脣緊緊抿成了一條線,默默的向皇帝陛下鞠了一躬,然後退入身後的陰影之中,重新陷入了沉默。
看到羅蘭德爵士終於不再堅持反對的立場,李維六十五世滿意的點了點頭,“巴米利楊總管說得對,這纔是忠誠臣民對於叛國者應有的態度。”皇帝陛下冷峻的點了點頭,然後目光掃視衆人,眸子深處閃現出懾人的寒光,“應該如何處置叛國者呢?我最忠誠的大帝鐵衛對此有何建議?”
“叛亂的野心就像是一把野火,若不早加遏制,必將呈現出燎原之勢。”魯恩斯爵士第一個表明態度,語氣裡面有種前所未有的強硬,“尊敬的陛下,我懇請您派出軍隊,將叛國者從西風郡連根拔起,我,鐵衛騎士魯恩斯?凱修願意成爲您手中掃平叛亂的利劍!”
皇帝陛下不置可否的略一點頭。手指敲打着劍柄,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倘若是你率領灰燼騎士團前往西風郡,我們恐怕就會失去這支忠誠的部隊,還有一位被傲慢和仇恨矇住眼睛的弟兄了。”灰燼騎士團的副團長、大帝鐵衛卡伊多?塞連爵士隨後開口,語氣之中頗有挪揄的味道,“托馬德子爵的部下堪稱精銳,而且久經戰陣,非常不好對付。別忘記就在不久之前,你像是一隻傻兔子那樣撞進他們佈置的圈套,爲了救你的命,連傑諾老爹都受了傷。”
魯恩斯爵士氣得臉色忽紫忽青,活像個心臟出了問題的病人,讓佩妮學士頗爲擔憂的發出一聲低低的喘息。
“諸神在上,我可不怕什麼虓眼死神!”魯恩斯爵士最後一字一頓的宣佈說,“卡伊多弟兄,我以生命發誓,絕不會爲大帝鐵衛的榮耀抹黑!”
“魯恩斯弟兄,請你注意,大帝鐵衛的榮耀,並不需要無謂犧牲的鮮血來渲染增色。”傑諾爵士沉聲表示,“而且我們的使命也不是剿滅叛亂,而是拱衛帝都、護衛宮廷,倘若身爲大帝近衛的灰燼騎士團前往西風郡征討叛黨,那麼又將西風郡郡守和帝國其餘三大騎士團置於何地?”
魯恩斯爵士的嘴脣蠕動兩下,似乎想要反駁什麼,不過在傑諾爵士威嚴目光的逼視之下,最後他還是頹然低頭,右手從劍柄上面挪開,一直標槍般挺立的腰桿也垮了下來。
“說的很對,傑諾爵士。”皇帝陛下露出了贊同的微笑,不過一閃而逝,“灰燼騎士團不會離開菲爾梅耶,除非是隨同皇室重要成員一同出征。接下來的事情還是交由首相去處理吧,撒當爵士,就由你去把事情的經過向雷森?威爾普斯公爵敘述,並且帶回他的答覆。”
“遵命,陛下,我這就去辦。”撒當爵士躬身施禮,然後飛快的轉過身去,抖着披風走出帳篷。
“現在我想知道與此有關的另一件事情。”皇帝陛下把目光轉向傑迪?盧克斯,“傑迪魔導師,對於青嘶泣這種毒藥的特性和效果,你知道多少?”
“只是從一些歷史典籍上面略有所知而已,陛下。”傑迪心裡一沉,不過表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驚訝的神色,“這方面,佩妮學士的老師——佩雷斯學士纔是真正的專家。不過他也無法調配出這種邪惡的毒藥,因爲青嘶泣的純化必須經過黑暗魔法處理,佩雷斯學士很不幸完全不具備任何魔法資質。”
“那麼……你呢?”皇帝陛下的語氣裡面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變化,“傑迪魔導師,想必在得到了佩妮學士的幫助之後,你應該能夠製作出成品了吧?”
“恐怕只能私下交談,陛下。”傑迪已經恢復了鎮定,不卑不亢、從容自若的鞠了一躬。“接下來的話或許會冒犯在場的諸位。但是我必須說,有關於這種邪惡毒藥的知識,泄露到任何人的耳朵裡面都將會是一場災難。”
“既然是這樣……我同意你的請求。”皇帝陛下的聲音突然低落下來,意興闌珊的垂下雙眼,整個人顯得分外疲憊。“看來一場動盪不可避免……真是令人厭惡,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的建造前所未有的偉大都市嗎?”他轉過頭去,目光重新放在依然昏迷不醒的塔拉夏皇后身上,“現在你們統統離開吧,除了傑迪魔導師和佩妮學士。在塔拉夏甦醒之前,我不想再談任何關於叛亂和出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