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迪什大師嗎?算算日子,也到了我應該離開的時間了吧?”
“茹曼!”傑迪驚喜的叫了起來,從迪什先生身邊擠過,搶先跑進銀色窄門,“你還好嗎?真是抱歉,我那個愚蠢的失誤差點害死你。”
“小杰迪?”那個聲音之中流露出明顯的喜悅,隨後傑迪感到眼前一黑,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面前,有力的雙臂緊緊抱住了自己。“真的是你,太好了。”
令人窒息的擁抱只持續了幾秒鐘,隨後茹曼鬆開雙臂,向後退了一步,朝着傑迪行了一個姿態標準的騎士禮。“靜寂之主、長眠導者枯希榪在上,懼怖騎士茹曼?勞倫斯參見城主大人,請城主大人接受我的效忠。”
傑迪震驚的瞪大了眼睛,“茹曼?你在搞什麼?什麼懼怖騎士?什麼效忠?”
“茹曼接受了黑暗洗禮的改造,已經成爲一名懼怖騎士,身爲騎士,他當然要向永恆城堡的城主宣誓效忠。”迪什先生的聲音從傑迪的身後響起。
“爲什麼?”傑迪霍然回頭,眼睛裡面無法掩飾的流露出憤怒的光芒,“迪什先生,您答應過我,會盡最大努力救治茹曼,讓他恢復如初!”
“是的,傑迪,我答應過。”迪什先生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靜滯時光之繭保住了茹曼的性命,高等痊癒術治癒了他的身體,我完全兌現了當初對你的承諾。”
“那爲什麼茹曼會被改造成懼怖騎士?”傑迪的語氣顯得極爲激烈,臉上也顯露出懷疑的表情。
“這是你的朋友自己做出的選擇。”迪什先生一字一頓的告訴他,“傑迪,我認爲你應該尊重他的選擇。”
傑迪的眼神發生了動搖,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回過頭來,“茹曼……是這樣嗎?”
身材高大的青年緩緩點了點頭,目光堅定的注視着傑迪,“迪什大師的說法一點沒錯,成爲懼怖騎士,這是我自願做出的選擇。傑迪,請你接受我的效忠,以永恆城堡代理城主的名義。”
“……我接受。”傑迪嘆息了一聲,“茹曼?勞倫斯,我,傑迪?盧克斯接受你的效忠,並以永恆城堡的代理城主之名,授予你爵士爵位,封地……容後再補。”
迪什先生咳嗽了一聲,彷彿被什麼突然嗆了一下,“靜謐國度的領地面積可是大得很,可惜住民未免太少了一些。”他拍了拍傑迪的肩膀,“我的代理城主大人,這可就全靠你的努力了,除去修補永恆城堡、高等痊癒術和改造懼怖騎士的消耗,你的領地現在共有幽靈一百三十五名,戰魄兩百八十七名,初級魔魂一名,中級魔魂一名,值得欣慰的漂亮開局,但是距離去掉‘代理’這個頭銜還遠遠不夠。”
傑迪心緒煩亂的揮了一下手,“這些等一會我們再討論,迪什先生,我現在想和茹曼好好談談,也請您回答我的一些疑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迪什先生點了點頭,“就在這裡談,還是回蒼白殿堂?”
“就在這裡吧。”
銀色窄門裡面的空間並不很大,陳設也極爲簡單,一牀一桌,一把銀白色的高背座椅而已。要不是那張牀上設有頗具神秘氣息的鍊金法陣,簡直和牢房沒什麼兩樣。
這間屋子的住客——年輕的馬伕茹曼顯然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他穿着一件式樣簡單的亞麻襯衫,黑色長褲,氣度沉凝、高貴,宛如豪門鼎族出身的知名騎士,根本看不出來一個月前還在酒店的草料棚操持賤役。
迪什先生揮動法杖召喚出兩把高背靠椅,三個人相對落座。隨後迪什先生又變出三杯暖熱的紅茶,裡面加了白蘭地和檸檬汁,香氣四溢,當他還想繼續變出小甜餅、煉乳麪包和烤奶油蛋糕的時候,被傑迪苦笑着阻止了。接下來要談的問題性質相當嚴肅,溫馨的下午茶時間營造的氣氛完全不合適。
“茹曼,我真的不明白,你爲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傑迪努力忽視手邊那杯暖熱的紅茶(嫋嫋白霧、香氣四溢什麼的太犯規了),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嚴肅起來,“迪什先生已經讓你的傷勢痊癒了,爲什麼還要接受黑暗洗禮的改造?懼怖騎士……那還是完整的人類嗎?”
“我現在感覺好得很,傑迪。”茹曼舉起右臂,握了一下拳頭,灰黑色的死亡鬥氣從指縫之間爆發而出,轟然巨響,氣浪四溢,宛如地獄之中吹拂而出的烈風。“鬥氣散華中階,相當於大騎士的力量,還有不再跛足的右腿,對與曾經甘心當個馬伕的我來說,簡直就像是在做一場美夢。”
傑迪沉默了一下,茹曼似乎發生了改變,變得更加自信,也更加冷酷無情。他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唯一能夠確認的是,茹曼並非失去了過往的記憶,而且對目前的狀態極爲滿意。
“迪什大師用高等痊癒術讓我傷勢痊癒,但是那又如何?我依舊是個沒用的馬伕,只有一把子蠻力,連兩個受過訓練的士兵都打不過。”茹曼放下手,繼續語氣平靜的敘述着,“迪什大師爲我做了測試,我的魔法資質很糟糕,永遠達不到施展第一能級魔法的資格;騎士資質非常優秀,然而卻錯過了最佳的鍛鍊時機,我十九歲了,筋骨已經定型,再也沒有激發鬥氣種子的可能。即使是拼命鍛鍊,又得到最嚴格的指導,最多也就是成爲一名準騎士。”
“一名準騎士……其實也不差啦。”傑迪有些沒底氣的嘟噥着。
“是啊,小杰迪,其實能夠成爲準騎士,已經是我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情了,一個跛腳的馬伕,又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野心,企望成爲人上之人呢?。”茹曼自嘲的笑了笑,舉杯啜飲紅茶,把自己的表情掩藏在嫋嫋白霧之後,“是你點燃了我的野心之火啊,傑迪?盧克斯,你知道在你炸掉草料棚的那個晚上,我的心情受到了多麼巨大的衝擊嗎?”
“炸掉草料棚的那個晚上?”傑迪眨了眨眼睛,一幕幕回憶涌上心頭,絲絲縷縷,帶着些許苦澀的滋味,“喔,就是我第一次成功施展弗瑞德里希小牛腰子轟殺術的那次!你幫助我瞞住了巴羅老闆和獨眼老維克,然後咱們就成爲了最好的朋友。”
“那你知道嗎?我曾經想過發起突然襲擊,扼住你的喉嚨,直到你嚥氣,然後獨享那份魔法筆記,如果我的資質不是那麼差勁,整整一週都在原地踏步的話。”
這番話讓傑迪霍然站起,動作之大,不慎打翻了杯子,溫熱的紅茶流淌一地。“什麼?茹曼,你真的這麼想過?幹掉我,獨吞那本筆記?”
“只是有過這個念頭,並沒打算付諸實施。”茹曼像是鬆了一口氣,黝黑的臉上露出坦然的微笑,“你有沒有動過同樣的念頭呢?甜嘴傑迪,你有沒有想過殺掉我這個唯一知情人,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呢?”
“……想過。”傑迪突然變得垂頭喪氣起來,曾經確信無疑的友情像是突然多了一條無法忽視的裂痕,讓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
“這很正常,沒有經歷過考驗的友情纔不可靠呢。”迪什先生突然有些感慨的插口說,“有這麼兩個人,大半生都在相互扶持,彼此依靠,亦師亦友,感情深厚。他們都救過對方的命,也都曾經發誓要同富貴、共患難……但是最後,其中一個人沒有經受得起真正的考驗,在成就永生不朽的生命的誘惑下,他背叛了自己的老師,在老師最危難的時候,從背後給予了致命的一擊……”
這可比腦子裡動過某些不良念頭要嚴重得多了,傑迪和茹曼對視了一眼,然後異口同聲的問,“然後呢?他獲得永生不朽的生命了嗎?”
“然後他死了,乾乾淨淨,屍骨無存,魂飛魄散。”迪什先生意興闌珊的回答說,然後把杯裡的紅茶一口喝乾,“那都是古遠之前的事情了,我們還是放眼當下吧……說真的,你們不想來點小甜餅嗎?烤得又香又脆,還有巴旦木和核桃碎……”
“真的不想。”傑迪斬釘截鐵的回答說。
“可是真的很好吃吶。”迪什先生沮喪的咕噥了一句,縮回椅子上,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紅茶。
凝重的氣氛已經被小甜餅破壞得乾乾淨淨,傑迪再次回到原來的話題的時候,雖然依舊感到有點尷尬,卻不會繼續沉浸在沮喪和自我懷疑的情緒當中了。
“這麼說,你寧可放棄人類的身份和一切享受,也要擁有這份強大的力量嗎?”
茹曼回以故作冷酷的笑容,“我放棄了什麼嗎?人類的身份可是有許許多多的,馬伕和跑堂小弟能夠和貴族老爺比肩而立嗎?至於美酒佳餚和女人的滋味……”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充滿諷刺,“我可不是響鐘酒店的傑迪?盧克斯,沒有俊俏風流的小白臉和把小姑娘迷得團團亂轉的甜嘴,想要一親芳澤的話,只有攢下大半年的工錢,然後去港口區的下流小酒館裡挑個半年沒洗澡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