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迪?盧克斯在幽深曲折的隧道里快步疾走,他的手中沒有拿着火把,不過扭曲木杖杖頭鑲嵌的灰色水晶卻在綻放着柔和黯淡的光芒,恰好可以照亮腳下的道路。黑暗在他的面前後退,又迅速在他身後彌合起來,急促的腳步聲撞擊在洞壁上,激起一連串空洞的迴響。
幾十分鐘,或者幾個小時——地下通道里確實容易讓人喪失時間的感覺——之前,織魂者莎爾?班瑞又一次銜尾追擊而來。由於在此前的一連串激烈搏殺之中,亞漢騎士浩?天利已經身負重傷,護衛士兵也損失慘重,傑迪?盧克斯不得不親自斷後,和幽魂術士並肩戰鬥,擋住了莎爾?班瑞的腳步。
然而阻擋的時間短得的可憐。
傑迪?盧克斯還記得當時混亂的一幕。織魂者的攻擊目標從一開始就變得非常明顯,完全無視傑迪的阻撓,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幽魂術士身上。傑迪發出的負能量射線在莎爾?班瑞的精金鎖子甲上留下了一處深藍色的烙痕,然而莎爾?班瑞似乎一無所覺,右手的火焰長鞭,左手的碧綠射線輪番發動猛攻,連續命中幽魂術士的身體,讓他雙眼之中魔光黯淡,全身上下都燃起赤紅火焰。
眼看着幽魂術士岌岌可危,傑迪打算使用唯一能夠對織魂者造成嚴重威脅的小牛腰子轟殺術,暗紅色的光芒剛剛從男孩雙手之間綻放出來,莎爾?班瑞就快步逼近,火焰長鞭隨着她的手腕一翻,破風呼嘯而來。
傑迪幾乎是下意識的向下俯身,讓那道高熱的熾紅光芒從頭頂掠過,在他身後的巖壁上炸開一片濺射的火星。強行終止魔法讓傑迪胸口發悶,滿嘴都是鐵鏽的味道。莎爾?班瑞繼續迅速逼近,傑迪只好迅速後退,希望能夠拉開距離,得到寶貴的喘息機會。
在這個時候,莎爾?班瑞已經成功突破傑迪的阻擋,完全可以衝入還沒來得及撤退的隊伍中間。那簡直會是一場血腥的屠殺,甚至佩妮學士和菲麗西提小姐都面臨着生命危險。眼見危機當頭,浩?天利騎士強撐着站在隊伍前面,手中的長劍雖然依舊鋒利,然而劍刃上燃燒的鬥氣光芒卻已經微弱許多,活像是搖曳在風中的燭火。
然而這一切準備終究全都白費了,因爲莎爾?班瑞根本就連一個眼神都吝於施捨給他們,將傑迪和其他人分隔開來之後,她用一雙狹長上挑的美麗眼睛冷冷的注視着男孩,豔紅的嘴脣勾勒出一個嗜血的弧度。
“這次你逃不掉了喲,小滑頭。”織魂者用輕柔悅耳的聲音說,“真想把你活着帶到主人的面前,不過很可惜……時間怕是不允許吶。”
眼看着莎爾?班瑞擡起右手,修長潤澤的手指尖端泛起碧綠色的光芒,傑迪?盧克斯咬了咬牙,厲聲發出命令。“道根?鋼斧,帶他們找路離開!”說完之後,傑迪霍然轉身,毫不猶豫的朝着最近的一個洞口跑去。
莎爾?班瑞一瞬間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她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惡名昭彰的無回通路里胡亂奔跑,這樣做無異於自尋死路。不過她並沒有遲疑多久,腳下一動,宛如一縷陰影般衝向傑迪身影消失的那個洞口。
此後的這段時間裡,追逐從未有過停止,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第一次響徹無回通路的幽深隧道。還是在響鐘酒店當跑堂小弟的時候,傑迪?盧克斯就是整個港城亞留斯最能跑的男孩,在擺脫這一職業幾個月後,他又一次完全展現出當初的風采。
傑迪從容的大步奔跑,同時調整呼吸,以便於保持體力。莎爾?班瑞儘管實力強大得多,但是在長距離奔跑方面卻沒有出色之處,瞬間移動的魔法在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又不是那麼好用,連續兩次撲空之後,她也只好憑藉雙腿在後面追趕,同時給自己加持上增強耐力的魔法。
傑迪沿路飛奔,穿過一個個拐角和數不清的隧道洞口,他的腳步甚至比思維的速度還快,在迷宮一樣的地下通道里面忽左忽右的鑽着洞口。這種完全沒有規則可言的選擇方式讓莎爾?班瑞幾次判斷失誤,追進了不同的岔路,還是憑藉着催動追蹤蛛絲的特殊魔法,纔始終追在傑迪的身後,沒有被拋離太遠。
幾乎是無休無止的追逐消耗了兩人大量的體力。傑迪幾次亂了呼吸,好不容易纔調整過來,不過劇烈起伏的胸膛證明他的體力已經快到了極限;莎爾?班瑞的表現看起來要好一些,至少沒有破壞形象的喘着粗氣,然而由於在追逐的過程之中多次使用魔法,織魂者的強大精神力也瀕臨枯竭,甚至連右手火焰長鞭的攻擊形態都無法維持,露出以多頭蛇頸部皮膚編織而成的黝黑鞭身來。
再次轉過一個彎曲隧道之後,傑迪面前出現了三個並排的洞口,身後織魂者的腳步聲如影隨形,讓男孩根本來不及多做考慮,頭微微一低,就衝進了正中間那個最寬闊的洞口。
一瞬間之後,傑迪的心裡泛起了近乎後悔的感覺。
無回通路錯綜複雜,不過所有的隧道都顯得陰冷潮溼,到處生長着黏膩滑溜的苔蘚,視野所及之處,外形詭異的地下生物紛紛遁逃,其中頗有一些長着毒牙利爪,看上去就帶有幾分威脅的味道。
然而這條隧道里卻沒有任何生機,不要說小動物和昆蟲,就連生命力極其頑強的苔蘚也找不到絲毫痕跡,隧道的地面被一層非常乾燥的灰塵覆蓋着,傑迪的腳步踐踏過去的時候,這些嗆人的灰塵立刻飛揚起來,充斥着整條隧道的空間。
如果不是織魂者莎爾?班瑞泛着深紫色光芒的雙眸已經出現在洞口的另一邊,傑迪?盧克斯肯定會選擇退出這條隧道,重新選擇一下逃跑的方向。然而現在已經別無選擇,男孩只好邁開大步,希望這條詭異的隧道沒有那麼曲折漫長。
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的希望完全落空了。這條隧道不僅長得很,而且越來越寬闊,石頭和泥土混合的洞壁很快變成了完全花崗岩的材質,人工開鑿的痕跡越來越重,很多地方已經可以看到線條非常古樸凝重的花紋,以及傑迪根本不認識的一種文字。
“這裡簡直像是古代遺族的墓穴。”傑迪心裡不禁有些嘀咕,腳步卻不敢有絲毫緩慢。打擾古代遺族的安寧當然不是一件好事,這類古墓多半都帶有詭異的詛咒魔法,不過相比之下,從身後追來的織魂者莎爾?班瑞顯然是更加致命的威脅。
繼續向前,隧道向下傾斜的程度逐漸變得明顯起來,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明顯的高度落差,兩邊的石壁上花紋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刻,而且從單純的裝飾花紋演變爲描繪生活、狩獵和戰爭場面的大型石刻。雖然石刻的線條依然極其簡練,不過裡面蘊藏的那種悠遠蒼涼的氣息,卻能夠在匆匆一瞥之間撲面而來,甚至讓傑迪有幾次下意識的放慢腳步,生怕驚擾到這裡的主人。
同樣看到這些石刻壁畫的織魂者莎爾?班瑞就沒有出現同樣的問題,這位魔瑟林城邦第一教母看上去不過相當於人類二十多歲的年紀,實際上卻已經度過了數百個年頭,這些石刻的年代的確很早,卻未必能夠比她的年紀久遠多少,更無法激起織魂者心裡哪怕一絲漣漪。
隧道的盡頭突然出現了兩尊相向而立的巨大石像,寬闊的脊背緊緊靠着洞壁,彎下的脖頸和肩膀青筋綻露,和健壯結實的雙臂一起扛着頭頂上沉重的天花板。與那些線條簡練的石刻不同,這兩尊石像的雕刻技術高明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無論是圓睜的怒目、張大的嘴巴,還是胳膊上面的肌肉線條,乃至於鎧甲和服飾上最細微的地方,都顯得栩栩如生,就彷彿是兩名身高三米以上的巨人被活生生的石化在這裡,永遠撐持着頭上的巖壁一般。
傑迪差點又一次放慢腳步,不過從身後越來越逼近的腳步聲讓他放棄感嘆和遲疑,迅速從兩尊巨人石像之間跑過,一頭衝入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
眼看着前方那點黯淡的灰白色光芒突然消失,織魂者莎爾?班瑞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冷笑,“又在玩弄這種幼稚的伎倆,小滑頭。”她張開左手五指,指尖交織而成的碧綠色光網模擬出前方數百米之內的一切動向。她看到代表傑迪?盧克斯的明亮光點並沒有繼續向隧道深處逃跑,而是停留在原地,魔力干擾導致這個光點閃爍不定,代表他正在準備施展一個魔法。
莎爾?班瑞的冷笑擴大,她將長鞭上的火焰再次召喚出來,在自己面前形成一面赤紅色的盾牌,然後頂着這面盾牌驟然向前猛衝,同時發出了預示勝利的響亮吶喊聲。
通過前段時間的追擊和交鋒,莎爾?班瑞認爲已經掌握了傑迪?盧克斯的伎倆。與情報略有差距的是,這位亡靈魔導師最強的攻擊性魔法就是那種特殊的屍爆術,威力只是勉勉強強超過了大魔法師的標準,無法摧毀火焰護盾的防禦,只能稍微阻止織魂者的腳步。
傑迪?盧克斯在施展出屍爆術之後,會有十幾秒鐘都處於施法恍惚的狀態,無法再次施展魔法,就連動作也比平時要緩慢許多。這就是莎爾?班瑞一直等待的機會,哪怕現在的織魂者已經消耗了相當程度的體力,擊殺這個狡猾的人類依然是萬無一失的事情。
莎爾?班瑞頂着火盾衝入黑暗,下一瞬間,那張容貌姣好的年輕面容立刻被驚駭所扭曲,因爲火盾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熄滅了,同時她的步伐也慢了下來,勞累過度的疲倦襲上心頭,就像是剛剛施展在身上的“迅捷術”、“加速奔跑”和“無限耐力”全都突然失效了一樣。
幸好暗黑精靈一族所特有的紅外夜視能力並沒有消失,這片黑暗對於莎爾?班瑞來說還構不成太大的視野阻礙。織魂者一眼就看到傑迪?盧克斯摔倒在轉彎處的石頭臺階上,雙手舉着彎曲木杖擋在面前,似乎打算用這種徒勞的方式保護自己。
在男孩的面前,站着一個高大的黑影,肩膀足足有傑迪的兩倍寬,右手高舉着一把猙獰駭人的寬刃巨劍,點點星芒正在漆黑的劍刃上舞動着,宛如將一片璀璨星空握在掌中!
“愚蠢的生者!”那個高大的黑影朝着傑迪?盧克斯發出了攝人心魄的咆哮,“侵入吾等神聖之地,打擾魔山黑民之安眠,汝,罪無可赦!”
隨着這句充滿仇恨的宣告,劍刃颼颼破空聲響起,無數璀璨星光閃爍,彷彿夜空驟然墜下。那是黑影手中急速揮下的巨劍,快得令人無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