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型商船賊鷗號緩緩駛進金色河灣,然後收起頂帆和側帆,藉助慣性滑過沙石和粗木建造的防波堤,朝着被無數桅杆和旗幟包圍的凱旋港駛去。
光耀之都菲爾梅耶位於獅鷲帝國中部偏北,不過因爲被銀霜山脈隔斷了從極北冰原南下的寒流,比起地勢開闊的西風郡來說,這裡的氣候要溫和得多。傑迪?盧克斯穿着一件毫無裝飾的厚布斗篷,迎風站在船頭甲板上,一隻手扶着粗糙潮溼的檜木船舷,幽幽的目光投向遠方,看着視野盡頭那一道拔地而起、遮斷半天的白色高牆。
刺骨的寒風已經帶出了一絲溫潤暖意,彷彿春天的呼吸已經就在耳畔,將傑迪身上的疲憊絲絲縷縷的抽去,飄散在通明徹亮的午後陽光之中。
光耀之都菲爾梅耶號稱“獅鷲大帝皇冠上最璀璨的寶石”,在傑迪?盧克斯看來,這讚譽實在是名至實歸。不同於西風郡建立在森林和河流旁邊、地勢低凹的那些城鎮,這座規模雄偉的都城囊括了河流、港口、平原和起伏丘陵在內的複雜地形,尤其是獅鷲大帝宮殿所在的那片區域,數百座高聳林立的尖頂塔樓錯落有致的分佈着,以精緻優雅的石砌拱橋和蜿蜒曲折的道路相互連接,簡直令人歎爲觀止。
“這實在是個天上諸神才能創造的奇蹟。”帶有亞漢口音的感慨從傑迪的身後響起,浩?天利騎士同樣穿着沒有裝飾的冒險者斗篷走上甲板,臉上毫不掩飾的流露出驚歎的表情。“即使是在我的故鄉,這樣規模的城市也堪稱絕無僅有了。”
傑迪最後看了一眼菲爾梅耶雄偉的白色城牆,以及城頭迎風飄揚的各色旗幟,然後轉過身來。“真是不可思議,這裡難道每天都在進行節日慶祝嗎?”他連連搖頭說,“這麼多的旗幟,這麼多的街道和行人……簡直比得上好幾個港城亞留斯了。”
“港城亞留斯怎麼能夠和光耀之都相提並論呢?”第三個聲音插了進來,隨後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笑着朝傑迪鞠躬,臉上帶着油滑老練的職業笑容。“很冒昧的打擾一下,兩位先生,進入港口停泊還要等上一段時間,有沒有興趣和我淺酌一杯?”
傑迪稍微皺了皺眉,心中升起疑慮,語氣之中倒沒有露出拒絕的意思,“這說不上打擾,先生,請問您是哪位?”
“北境郡,酒商聯盟的行商塞哈恩。”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的自我介紹說,“販售質量最好的夏日紅酒、梨子酒和雜糧白釀,還有格斯酒莊橡木原桶的珍藏葡萄甜酒。”
傑迪和浩?天利騎士對視一眼,眼底的疑慮並沒有因爲男子的自我介紹而減弱半分,“賽哈恩先生,恕我冒昧,北境郡應該在菲爾梅耶的另一個方向吧?”
“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的大酒商有四五家,像我這樣的小行商更是數都數不過來,在這裡可沒有多少小人物發財的機會吶,只好去西風郡碰碰機會嘍。”賽哈恩笑着擺了擺手,然後從斗篷下面取出一個皮酒囊,擰開塞子之後,立刻飄出一股甘冽的酒香。“嚐嚐看吧,兩位,然後告訴我,這是不是你們喝過的最甘美的紅酒。”
從皮酒囊裡倒出的酒漿色澤暗紅,透着一股濃郁的漿果和葡萄甜香,傑迪雖然對酒的品質沒有什麼研究,但是也能看出這酒的質量實在不錯。浩?天利騎士搶先接過酒囊,淺淺抿了一口,臉上立刻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這酒味道不錯。”他讚歎的點着頭說,“不過不太像是獅鷲帝國的風味,釀酒的技術來自亞漢?”
塞哈恩大笑着拿回酒囊,然後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一個老釀酒師教會了我這種釀造技術,有時候甚至可以冒充來自亞漢的舶來品。”他朝着浩?天利騎士眨了眨眼睛,然後壓低聲音,“這位騎士大人,有沒有興趣買上一批這種美酒?價格比來自亞漢的同類品便宜兩倍,而且能夠持續供應哦。”
浩?天利騎士眸子裡面的光芒閃爍了一下,“什麼騎士?”他用否認的語氣反問說,“塞哈恩先生,有點興趣,我對你的酒。不過最多隻能買上一兩桶,畢竟冒險者的菲薄收入可不夠讓我隨意揮霍的。”
賽哈恩又一次眨了眨眼睛,“走路的姿態、眼神、還有動作,作爲一個眼力合格的商人,有些跡象已經足夠讓我得到結論了。”他一面說,一面把酒囊遞到了傑迪的面前,“這位……大人,您要不要嚐嚐我的酒?”
傑迪接過酒囊,不過並沒有湊近嘴邊,“那麼我的身份是什麼呢?也是騎士嗎?”他笑着提問說,“賽哈恩先生,說不定我只是身份低微的隨從哦。”
“您不像是騎士,不過更不像是什麼人的隨從。”賽哈恩認真的搖了搖頭,“您的職業我不太好隨便猜測,不過如果容許我冒昧的話,您應該是一位身份更加尊貴的大人,比如……魔法師?”
傑迪的瞳孔無法避免的微微一縮,“這也是靠着什麼細節判斷出來的嗎?”
“只是猜測,不過現在您已經證實了。”賽哈恩伸手到斗篷裡面摸了摸,又取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瓶,裡面盛着小半瓶寶石藍色的液體。“沒有多少人能夠拒絕美酒的誘惑,不過有的職業也不免必須做出這個不幸的選擇。據我所知,尊貴的魔法師恰恰屬於其中之一,酒精會干擾到冥想的效果,也會對精神力造成影響,所以沒有多少魔法師會貪戀杯中之物。但是這種東西就不一樣了,這可是菲爾梅耶的特產之一,很少有魔法師會拒絕它的誘惑哦。”
傑迪把酒囊遞給浩?天利騎士,然後接過水晶瓶,仔細打量着瓶中彷彿發着光的美麗液體,然後擰開瓶塞,輕輕聞了聞裡面散發出來的清涼香氣。“賽哈恩先生,這也是你自己釀造的嗎?”
“我可沒有美人魚之淚的釀造配方,哪怕是菲爾梅耶最大的酒商凱蘭特先生也拿不到,這東西差不多全都被菲爾梅耶的豪門權貴壟斷了,能夠弄到這麼一小瓶,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傑迪的臉上露出一個明顯的失望表情,將瓶子重新塞緊,放在手裡掂了掂。“能夠補充精神力,對於魔法師來說的確是件好東西。賽哈恩先生,這一瓶你打算買多少錢?”
“在菲爾梅耶的黑市上,一瓶美人魚之淚的價格是至少四十金獅鷲。”賽哈恩先生輕描淡寫的聳了聳肩,“不過如果能夠獲得一位魔法師大人的友誼的話,我願意將它作爲禮物贈送給您。”
“一件很有誠意的禮物,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傑迪輕輕點頭,將水晶瓶小心翼翼的塞進斗篷下面的暗袋,然後朝着賽哈恩行了一個法師禮,“傑迪?盧克斯,來自西風郡北洛可可港的中級魔法師,願意接受你的這份友誼。”
塞哈恩的笑容變得更加熱忱了,“太好了,傑迪先生,爲了慶祝我們之間的可貴友誼,我希望能夠邀請您和這位騎士大人到船艙去共進下午茶,畢竟在甲板上吹上一個多小時冷風,可算不上什麼好事。”
“還要一個多小時?”傑迪朝着已經近在咫尺的凱旋港碼頭投去一瞥,“怎麼會用這麼長時間?我們不是已經馬上要抵達泊位了嗎?”
賽哈恩苦笑着做了個手勢,讓傑迪的視線隨着他的動作轉向船首右方,那裡正有一艘輕快的小船迎風破浪,朝着碼頭疾馳而去。“看到了嗎,傑迪大人,那艘船上面的旗幟。白色浪花之中升起的銀色鯨魚——凱旋港總管克魯斯子爵的家族徽章,那是皇家領航船,代表有一艘乘坐着重要人物的大船正在靠近,所有入港船舶都必須暫時停留,等待那艘擁有優先停泊權的大船到來。”
傑迪忍不住撇了撇嘴,正要就此發表一番意見的時候,浩?天利騎士突然發出一聲驚歎,緊接着難掩驚訝的開口說,“諸神啊,看那艘船!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比雄風號還要龐大兩倍的戰船,哪怕是在帝國海軍全盛時期,也沒有建造過這樣的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