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被奪舍是什麼感覺,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奪舍還能活下來的,所以當我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就陷入到了巨大的驚恐中。
這種驚恐,一直持續到我醒過來……
嗚嗚……嗚嗚……
耳邊傳來陰冷的風,我似乎躺在一個大冰窖裡面,全身上下,沒有不冷的地方。
我擡眼向周圍看了看,發現這是一片昏暗的空間。頭頂上有一片天空,這片天陰沉沉的,上面烏雲密佈,一直從頭頂上壓下來,讓人感覺無比的壓抑。
而我腳下是遍地黃沙,而黃沙之中又有累累白骨,從腳下一直延伸到極遠的地方。
“我這是在哪?等等,我不是已經被人奪舍了嗎?”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發現我已經沒有肉身了,我只有魂魄。
看樣子我的身體已經被奪走了,不過那個侯萬年也不算太絕情,居然給我留下了一到魂魄。
失去了肉身,總比魂飛魄散要好,人要懂得知足。
我安慰了自己一句,就試探着向前方走去,我總得找到回家的路。如果不能回到城市中,而要在這個荒涼的地方呆一輩子,那可真叫生不如死了。
我現在是魂魄,魂魄的好處就是可以御風而行,我的身體和陰風混在一塊,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飄到了極遠的地方。
很快我就有點不安了,因爲我已經飄了太長時間,恐怕已經有上千裡了,但是我一個人都沒有看到,這裡依然是遍地黃沙。
我從來沒聽說過世上有這麼大的沙漠。更何況,這麼長時間,怎麼算也應該天亮了,可是這個地方卻依然黑乎乎的,一點天亮的跡象都沒有。
我忽然意識到,我可能不是在人間。
“喂……有人嗎?”我對着空曠的荒野喊了一聲。
我安靜地等待了幾秒種,沒有任何迴應。
不僅沒有迴應,我連回聲都沒有聽到,這說明這個地方足夠大,大到無法形成回聲。
我正在發愁的時候,忽然看在身邊出現了一個行人。這行人如同閒庭信步一般,正在向前慢悠悠的走着。
我頓時一愣。這個地方一馬平川,沒有遮擋。我剛纔四處張望了一眼,幾百裡內都只有我自己。那麼這個行人是從哪來的?
“哎,這位朋友。”我叫了他一聲,加快腳步向這個人走去。
誰知道那人像是受了驚嚇一樣,飛快的向遠方逃走了。
我在這裡耽擱了這麼久,好容易看到一個人,豈能讓他走掉?我也同樣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我們兩個一追一逃,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漸漸地,我發現一個規律,當我速度變快的時候,那人速度也變快,當我速度變慢的時候,他的速度也會減弱。
他始終沒有讓我追上,也始終沒有擺脫我的視線。這讓我心裡有點不安,總覺得這個人好像有什麼陰謀似得。
但是我別無選擇,在這個地方,好容易看到一個人,除了追上去,還有別的辦法嗎?
據我估計,大概多了大半個月,這個人的速度終於變得越來越慢,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只剩下十來步了。
也幸好我是魂魄,不需要進食,也不知道疲倦,不然的話,我現在已經累死了。
現在這個人速度減慢,我怎麼肯放棄這種大好機會?我飛快的跟上去,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朋友,你別再跑了,我沒有惡意……”
這句話剛剛說了一半,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因爲我發現我抓到的不是人的手臂。
那人嘿嘿笑了一聲,朝我轉過身來,我驚訝的發現,他是一個紙人。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緊接着冷汗就流下來了。我想要放開他逃走,誰知道紙人反手抓住了我,用力一拽,我踉蹌了一下,就向他身上撲過去了。
我們倆沒有撞在一塊,我進入了他的身體,然後就再也出不來了。
我知道,凡是鬼魂都有一種潛意識,那就是找到一個可以依附的東西,但是這一次我很肯定,我並不想依附在紙人身上,那麼這種情況就只有一個可能,是紙人把我關起來的。
果然,我嘗試着控制紙人,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紙人的身體就像是一間牢房,帶着我慢悠悠的向遠方走去。我在經歷了幾次掙扎之後,也就漸漸地認命了。
我都丟了肉身了,早就認命很多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有一個月,也許有一年,我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了,先是喪失了時間的概念,然後喪失了空間的概念,然後,我有點忘記了活着的時候是什麼滋味。
有好幾次,我想要自殺算了,可是又有點捨不得。
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被人奪舍了,現在還能有意識,這不算是大難不死嗎?可是這後福來的太晚了一點,我好像有點堅持不住了。
“桀桀桀……”周圍響起一陣冷笑聲,而紙人也猛地停下來了。
有一隻大手虛空抓了一把,我感覺自己的魂魄不由自主的離開了紙人,被抓了出來。
我茫然的向周圍看,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城池外面。
天依然是黑的,腳下依然是黃沙,但是黃沙之中,多了一座黑色的城池。
城池很高,似乎與天相接。我看到城門上方有一塊巨大的匾,上面清晰地寫着三個字:鬼門關。
我看到這三個字,頓時打了個哆嗦。
“鬼門關?這裡是陰間?”我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說的沒錯,這裡確實是陰間。”隨後,我感覺脖頸一涼,有一道粗鐵鏈拴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向旁邊看去,發現那裡站着一個白臉的厲鬼,厲鬼身上穿着白袍,頭頂上又戴着高高的白帽子。
“你……你該不會是白無常吧?”我哭喪着臉問。
“是啊,恭喜你猜對了,嘿嘿。”白無常奸笑了一聲,拽着手裡的鐵鏈說:“兄弟,跟我走吧。”
我的脖子被鐵鏈勒的生疼,只能跟着他一步步向鬼門關走去。
在路上的時候,我看到有無數的紙人從遠方飄了過來,黑無常總是在虛空中一抓,就把一個魂魄從紙人裡面取出來,然後再拴在鐵鏈上。
那些紙人丟下魂魄之後,就又飄到了遠方,繼續獵取新的孤魂野鬼。
在進入鬼門關的時候,我看到了另外一個厲鬼,他全身罩着黑袍子,頭上戴着黑色的帽子,除了顏色之外,簡直和白無常一模一樣,不用想也知道,他應該就是黑無常了。
“這裡是陰間嗎?”我問白無常。
“哼哼,當然是陰間了,沒有看到鬼門關這幾個大字嗎?”白無常冷哼了一聲。
“不對啊,我記得陰間不是這樣啊。我去過鬼墟,那裡荒涼的很,根本沒有陰差和鬼門關。”我有點懷疑的自言自語。
“也許你去的是假陰間。”白無常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
我們這些孤魂野鬼進入鬼門關之後,黑白無常就解開了鐵鏈,有另外的陰差將我們帶走了。
有的被帶到了地獄,有的被帶到了判官那裡。而我就有幸見到了判官。
判官坐在椅子上,每看到一名魂魄,就隨口說出他的生平來,然後根據善惡進行發配。
有的人因爲一生行善,准許投胎轉世,重新爲人,來生豐衣足食。
有的人一生作惡,也准許投胎轉世,同樣是做人,只不過他的人生很悲慘,受窮捱餓,妻離子散,簡直生不如死。
我在旁邊看的連連搖頭,原來做人既是獎賞也是懲罰。好的人生快意無比,而壞的人生就悲慘不堪。倒是那些做牛做馬的,反而顯得平庸了一些。
等輪到我的時候,我就有點忐忑了。我這一生,算是好還是壞?
我自問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是自從修行了道術之後,也算是殺伐果斷,死在我身上的妖魔就有不少了。
只是……那些妖魔都該死啊。我不知道判官算我這是殺生,還是替天行道。前者是罰,後者是賞,這區別可太大了。
然而,判官只是看着我,半晌沒有說話,讓我等的有點忐忑不安。
“你……不應該來這裡。”判官淡淡的說。
我一聽這話,真想握住他的雙手,熱淚盈眶的說:“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啊,一眼就看出來了,是啊,我是被奪舍的,真的不應該來這裡。”
然而,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判官就又幽幽的說:“可是我也無法送你回去。陰間這個地方,來了之後,是斷然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我有很多話要說,可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樣吧,你的事情很特殊,我做不了主,讓閻羅王親自過問吧。”判官說着,就拿出來一面令牌,隨手扔到了我懷裡。
我慌亂的接過來了,然後茫然的向周圍看了看,發現就在不遠處還有一座大殿,大殿上寫着幾個金碧輝煌的字:閻羅殿。
看來閻羅王就在那裡了,難道判官讓我自己去找閻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