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點蔚藍。
坐在附近學校附近很少人光顧看起來快要倒閉的冰飲店,陳秋雨給我點了份刨冰。
“你不吃嗎?”
“身體不允許吃這些。”她道。
“那你還帶我來這裡?”我低下頭,頓了頓,又補充道“身體還沒好嗎?”
“這裡沒人,安靜。再說,你當時也沒心情呆在咖啡館了吧?熱鬧的地方你應該不喜歡的。”
“我後一個問題怎麼沒回答?”
“忘了。”她笑道“身體沒好。去北京做了很多治療,都沒治好,現在只能手術了。”
忽然發現她一直露着笑容。
這與以往冷冰冰的她截然不同。
顯蒼白的臉洋溢的笑如沐春風,沒有黑色襯衣黑色長褲的她與印象有些格格不入,淡藍色把她顯得更美,只不過缺少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是什麼?
我不清楚。
現在的她很親和,可在內心深處,我有種不願意看到這種親和的她,這彷彿預示着,我要失去什麼。
可我沒有戳破,沒有打算去質問她爲什麼笑。人要笑,取掉冰冷時,不是一件更好的事嗎?我又能改變什麼?
“什麼病....”我問。
她搖頭,顯然沒打算告訴我“你鋼琴彈得不錯。以前我還以爲那鋼琴是你妹專用的,看起來是你的啊。”
我沉默了下來,看着她眼睛,她也學我不說話,由着我的任性。終於,我道“我們討論點有價值的話題好嗎?”
“人活着本身就存在着價值。”她道。
不知不覺間,我想到了她說過的很多話。
’我只想談個戀愛,簡單的談個戀愛,不想給人生留下遺憾,僅此而已。”
“——不知有多少人願意減少壽命來換取你這臭皮囊。——那我肯定願意”
是的。
因爲我只在意自己的所言所行是否做錯了什麼,是否會因做錯某些事,在某天夜裡被窩中因尷尬而大叫。自私的我,向來只把身邊人的某些話當成隨口的一說。
“應該能治好吧??”
“你猜?”
“我最討厭猜了,因爲很容易猜錯。”
“能猜其實並不壞。至少給了你百分之五十的機率,這機率,不是非常大的嗎?”她道“如果更自信點,更聰穎點,多思索些,那幾率就大於百分之五十了。”
勺子舀起散了西瓜汁的碎冰,徹骨的冰冷比起甜是給人炙夏最美好的解暑劑。大概我明白這間店爲什麼不受歡迎了,可能就是因爲沒有使人追捧的空調室吧。
太陽愈加大。
熱度已擴進了室內,緘默的兩人氣氛或許比起太陽更令人爲難,畢竟這別樣的心安理得比得上我的坐臥不安。
“我出來的有點久了。”她說。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刨冰都化成了水,怕是兩個小時了。
“你多曬點太陽不好嗎?”我低聲道。
“你看不出來我想讓你挽留表達出對你這默不作聲的不滿嗎?”她手撐着頭,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她變的更爲坦率了...是可以這樣想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說不出來,只不過因爲你不敢說,覺得說出來不好而已。其實沒有什麼不好的,已經冷場成這樣了。”
“.....”
“爲什麼給我那張紙...”我問。
她一愣,笑道“都過去一個月了。”
“我不答應。”
“爲什麼?”
“不知道。”
“最近一個月在醫院,我讀了很多的書。”她忽然說“我也嘗試上了點網,但這只是爲了查點病情相關的。有一句話很吸引我的注意,我覺得說得很好。”
“那句話說:我們曾是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妙曼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後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
我不清楚她說這話的目的,我仔細琢磨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與我們有何關聯。
可能是我沒有經歷到她所經歷過的才如此吧?
也是...
“我不懂。”我很老實。
“你喜歡我嗎?”她問。
我一愣,不知作何回答。
“其實你剛纔要回答,因爲我喜歡你,這樣聽起來不是更像挽回的話嗎?”她見我不做聲,是輕聲道。
“我不想欺騙你,因爲我不知道...”
“有時候誠實的人並不討人喜歡。在愛情方面。誠實的人往往比比謊話連篇的愛情騙子過的更爲可悲。”她道“你內心想得到的答案,不是你喜不喜歡我,而是我喜不喜歡你...”
“...”
是啊,有時候她的話對我真的是一針見血。
也是,我竟還想過她不瞭解我,認識那麼久,哪次我內心深處的隱晦逃過她的眼?
而我唯一的芥蒂,只是我沒有她瞭解我那麼瞭解她.....感覺和一句很有趣的話類似,對,是那句’你對我的喜歡,遠遠不如我喜歡你那麼多‘
“我喜歡你的。”她打斷了我的思維“上次在咖啡館已經告訴你了,但我想你只信了一半。那現在補上另一半。如何?認識那麼久,日久生情很正常。”
“....三年同桌的感情吧。”我點頭“恩,歡喜冤家...”
不知緣何,我有點莫名的失落。
是的..
明明我不曾幻想擁有什麼浪漫美好的特殊愛情,不奢望那種讓人羨慕到極致的東西,可爲什麼,適合我這種人所謂的日久生情,讓我不那麼滿意呢....
我渴望不平凡嗎?
但美好的愛情,那麼稀少,我得不到的。
沒錯,我太貪婪了,擁有了不曾幻想到的愛情,又渴望加上美好兩次...
“不..並不是。”
她站了起來,望着西邊“怎麼說呢,就像過去發生的某個擦肩而過的時刻,我能永遠記得你,但你早把我忘了。”
“什麼意思...”
“so....什麼意思呢?“她笑着像是問自己一樣“我要走了。”
“....那紙條。”
“你不喜歡,不答應,也可以不同意,畢竟我也不喜歡那樣的結局。”她道“我們可以不分手,但一切等我手術後再說。那時候,如果手術成功,我們再重新談場戀愛吧。聽見你說出‘其實我也喜歡你’這句話後,再重新開始...”
我站了起來。
我想問‘真的嗎’三字,可還是忍住不說。萬一她說假的怎麼辦?不問的話,那的確就成真的了。
我不知道用什麼詞形容自己的心情,可我知道,我很高興,非常高興。因爲情不自禁笑出來了...
“作爲男友的責任,畢竟也是你吃的...所以你付賬吧。”她沒有揮手,雙手背在身後,噙着笑站在刨冰店口,那精緻的五官真的很迷人。
在她離開時,最後一句話是。
“對了...你和我表白前一天,我在抽屜裡發現了一張紙條,紙條寫着’明天早上早點來學校‘....唔,是誰寫的呢?”
她離開了。
我愣在原地。
是誰寫的?
不知道。
這話題很值得深思,可望着她漸漸遠離的背景,我更該思考着與她的對話。
我想了很多很多,真的,很多很多。在某些東西真的確認,喜悅的我甚至連日後兩人可能結婚,生幾個孩子之類的都幻想過了,不止對明天的期待,甚至加上了未來....
我也忘了當時還想過什麼,還思考着什麼和她對話相關的了...
也許很多很多。
可那時的我,是不可能猜得到,那是我和陳秋雨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
是的,手術失敗了....
我是在7月3號接到陳秋雪的電話。她是以陳秋雨的打來的,當我以極爲激動的心情準備迎接她手術成功的喜訊時,卻被打入了地獄。
對了,那時候我愚昧的都忘了,剛手術沒幾天,哪裡能碰...
“林有魚....我姐...我姐去世了..”
她的哽咽中的嚎啕大哭讓我懵在了原地,我完全忘了當時心中是什麼滋味,世界崩塌了?對,可能是這種感覺。天旋地轉,眼前昏黑一片,我感覺整個人都麻木失去了知覺,是老闆娘推了我一下,我才發現自己正處於工作狀態。
“怎麼了...林有魚,你怎麼哭了?出什麼事了?你別不說話啊...”
我那時候直接倒坐在了地下,聽不清楚電話一頭說的什麼,也聽不清楚老闆娘接下來跟我說了什麼。
“別哭了...乖...”
在許久後,我竟是顫抖着聲音,抽泣的說出這麼一句話。
就這樣結束了。
之後許多瑣碎的事不說也罷,許久後我拿到了陳秋雪送我的陳秋雨的某些遺物,裡面還有某張紙條。
‘明天可以早點來學校嗎?我有事找你。’
那字真不是一般的熟悉..
....
其實回想起來,陳秋雨說過的那句,當你永遠的女朋友時,我哭了很久。她似乎早知道了結局是什麼,因爲沒有時間成爲更進一步的關係,一輩子的女朋友,的確,這樣她名義上,永遠都是我的女朋友...
我知道,發生這要求的條件是讓她看到漫天漫天的煙花。是的,工作兩個月加上自己的存款,我在她生日那天買了很多煙花,老闆娘說我神經病,這樣沒有意義,她已經逝世了,可我並沒有告訴她我和陳秋雨的約定。
一個人做這些很累,煙花對我來說也沒那麼好看,那晚漫天璀璨的煙火彷彿籠罩着整個世界,讓人情不自禁就渴望把這美麗永遠暫停在心裡,是的,暫停這短暫的絢麗,因爲不長存。
可能我也明白她爲什麼想看煙火了。
只是她看不到了...
而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
就這樣結束了。
算起來可恥的是,最後我和曹唯戀愛了,分手了又與陳秋雪在一起。
輾轉數年過去,放不下的放得下的,都放下了。曹唯的故事並不想說,因爲那實在不美好。與陳秋雪的愛情故事更無法恬不知恥的侃侃而談,日後早不在青澀的我的愛情,便是索然無味。
是的。
13年的初夏,陳秋雨去世了。轉眼三年,緬懷已沒有多少的悲。僅有的苦澀作不出當年那般的嚎啕大哭。可能心痛依在,可面無表情的追憶也許是對結局最好的註解。
當年說不出口的那句,‘時間會讓人麻木’終於有勇氣說出來了。也許算是背叛了她的我,已是對她拋棄我的最好懲罰。
系統再也沒出現,可能也未曾出現過...
如今的壁紙依然是那個雙手靠背,站在夕陽下,露出笑容美麗的不像話的女孩。
有時候我也渴望她出現在我的夢裡一次,讓她聽到我虧欠她的那一句‘其實我喜歡你’。可她卻不曾出現在我夢裡。
很想再看到她那生動的笑,很想再聽到她說話,很想記起已忘掉的她的聲音....很想很想....
但可悲的是,我再也回不到過去。
.....
也許那時候我腦子裡可能也出現過一道聲音....愛情究竟是什麼?
是啊。
愛情究竟是什麼?
你或我都曾扎進過那一團厚厚的迷霧,想找到什麼,又不知能找到什麼。
也許就像我兒時因玩心所吹起的泡沫,在陽光下顯得是如此美麗,色彩是那樣斑斕。
迷離中,泡沫裡許是住進過誰,許是映現過誰..
我想看清楚,又不想觸破它.....
是了,那可能是我所追求的愛情,太過美好,太過珍貴。就因爲知道它總會支離破碎,所以纔會目送着它,看它飄的越來越高,越來越遠,最終,如同那泡沫一般,在陽光下將絢麗的色彩散發到極致時...
‘啵’的一聲..
永遠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