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湖節的清晨,天還有些暗。但小鎮上各家各戶的燈,基本已經點燃。除了少數不參加轉聖湖的人仍在休息,其他大部分人都在忙碌着準備行李。這其中,也有心心念唸的格勒安和他最近比較忙的父親。其實,他父親從一開始,就計劃帶着格勒安去轉聖湖。因爲當年,他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父親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無論他父親有多忙,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父親都會陪自己。如今自己成了父親,也沒有理由不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格勒安,棉襖別忘了,晚上可能會冷。”格勒安父親一邊往布袋裡塞着麪包,一邊提醒道。這是他妻子昨晚熬夜給他倆準備的。
“嗯!放心!早就準備好了。”
“幫我把布袋掛到駝峰上,我去抱尼爾。”格勒安摸了摸那條比他高出一截的駱駝,轉頭對他的父親說道。
“好的,小心點。”聖湖節,是阿爾鎮最大的節日之一。當地的人們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放下手頭的事情,然後帶上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資,一起圍着他們心中的聖湖步行一圈。這個湖,便是格勒安家前那個美得無與倫比的塞裡湖。
整個轉湖的時間一般需要一個禮拜,在這個過程中會有一些風俗講究。
一是每天只能吃一頓食物。他們是想通過飢餓,來提醒自己食物的重要性,它們來之不易,要懂得珍惜,要感恩大自然的饋贈。二是在轉湖的途中,遇到的所有動物屍骨。無論大小,無論是水裡的,還是陸地的,都必須把它們認真地掩埋起來。這是爲了警醒他們自己尊重所有生命,對其它生命保持敬畏,恪守萬物平等,不愚昧的妄自尊大。
這些都是他們的祖輩,一代一代流傳下來已經約定俗成的規矩。
差不多所有計劃出行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他們各自停在自己的家門口,只等太陽一出現,便開始啓程。
隨着天色漸漸明晰,太陽慢慢地升了起來。它通紅的身軀,在衆人的目光中。從一個凸起的圓包,慢慢變成一個半圓。再由一個半圓,漸漸變成了一個整圓。整個過程,讓緊盯着它的人羣激動而喜悅。
“突突突……”在太陽完全現身的一瞬間,小鎮中心“沸騰”了起來。家家戶戶門口響起的口哨聲,是他們啓程的另一個標誌,也是他們愉悅心情的表達。
此時此刻,只有格勒安的家門口相對比較安靜。因爲他家的房子,隔小鎮中心還有點遠。不過,這也正是他爺爺曾經買下這塊地的原因之一。他的爺爺一直認爲,與人羣保持適當的距離,可以獲得更多安寧。
遠看着那些牽着牲畜、拉着行李出發轉湖的人羣,像是一場大型的種族遷徙。其實,這對於很多人而言,特別是對那些第一次轉湖的人而言,的確是一次遷徙。不過這將是一場心靈遷徙,通過這次長達一週的行程。可能會把他們的心靈,帶到一個更乾淨、更純粹、更善良、更通透的地方。
不過遺憾的是,還有一部分人,他們不得不看護家裡或繼續勞作。當然也還有極少的人,寧願待在家裡喝酒睡覺,也不願參與這種在他們心中勞累不堪的事情。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格勒安才發現莎伊瑪。他看見莎伊瑪牽着一匹灰色的矮腳馬,矮腳馬的背上馱着她平日常背的那個書袋。在他正要跟她打招呼的時候,恰巧莎伊瑪也回了頭,她興奮地朝格勒安揮了揮手。
格勒安向牽着駱駝的父親示意後,朝莎伊瑪跑了過去。
“你把尼爾也帶來了!”
“是的!它父親也轉過湖。”
“哦,它看上去又長大了。”
“嗯!”格勒安回望了一眼那隻雙腳佇立在駝峰的金雕。
“這匹矮腳馬挺可愛的,是你提到過的那匹?”
“是的!我外婆昨天送過來的。”
“你外婆也來轉湖了?”格勒安向四周瞟了瞟。
“沒有,她很想來,但體力可能跟不上,怕影響我們。”莎伊瑪搖了搖頭。
“哦。”
“格勒安!”從遠處往回走的莎伊瑪母親面帶微笑,手裡提着一對綁在一起的袋子。
“阿姨!”格勒安笑着招了招手。
“跟誰一起來的?”
“我爸爸。”
“真幸福,莎伊瑪可沒有這樣的待遇。”莎伊瑪母親笑意更加豐富地轉頭看了眼女兒。
“有人比我更想我爸爸。”莎伊瑪也故意擠眉弄眼起來。
三個人向前邊走邊聊着天,格勒安不時地用手梳理着矮腳馬的尾巴,就像他在家裡對那些長尾兔那樣。
湖邊排成“長龍”的人羣,不緊不慢地朝前移動着。他們獨有的山歌,從隊伍的最前面一直傳到最後面,再從最後面又一直傳回到最前面。一句連着一句,一首接着一首,如此反覆循環着。在這些豐富各異的聲音裡,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嘹亮,有的粗礦,而共同的地方是都充滿喜悅和激動。如果你細聽,還可以聽到虔誠與敬畏。
上午的湖邊,雖然有些涼意,但依舊舒適。陽光下的塞裡湖,在微風中波光粼粼,它的美從來沒有停止過。
“駱駝三十三頭,馬七十二匹,狗三十九隻,雕一隻……”莎伊瑪在隊伍裡左右穿梭的同時唸叨着,格勒安由於摔了一跤,跑在了她的後頭。
他們倆在比賽,看誰先統計好所有動物的數量。由於最後兩人的結果總是不一致,他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往返在隊伍中間。但這對於他們而言,不會感覺有半點疲勞,有的只是無盡的快樂和自在。
吃完一天僅有的一頓午餐後,根據風俗,整條隊伍都沒有人再說話。他們要一直保持靜默,直到太陽落山。這麼做主要是爲了表達對聖湖的敬畏。其次,也是爲了節省體力、減少消耗。
太陽落山過後,人羣陸陸續續搭起了自己的簡易帳篷。那些動作比較快的男人,已經三五成羣地開始在湖邊沐浴。他們想借助聖湖對自己進行洗禮,希望洗去過往的塵埃和過錯。同時,也是對自己的一種祝願,他們相信這樣會讓自己身體更健康、未來更順利。
絢爛的晚霞,把塞裡湖染成了另一片天空。各種形狀的雲彩,在細浪的律動下,像是在湖裡遊動。格勒安和莎伊瑪坐在湖邊,他們一會望着天空,一會看着湖面。
“再過一天,就到“漁族”了。”莎伊瑪用舌尖潤了潤嘴脣。
“你怕不怕冷?”莎伊瑪笑着問格勒安。
“當然怕!”
“我怕……不夠冷。”格勒安講話的時候故意停頓了一下。
“哼……”莎伊瑪也故意笑得有些不屑。
“聽說那裡有雪豹。”
“嗯,我也聽說過,不過好像狼和狐狸比較多。”莎伊瑪點了點頭。
“我還是更喜歡雪豹。”
“爲什麼?”
“因爲它們像我一樣強壯。”格勒安臉上擺出一副無人匹敵的表情。
“你是很強壯,但你記性卻不怎麼好。”
“怎麼不好?”
“因爲你忘了那幾只巖溪蝦。”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晚上,格勒安和莎伊瑪睡覺的帳篷隔得不算遠。等到莎伊瑪帳篷裡的燈熄滅後,格勒安才閉上眼睛。沒幾分鐘,他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隨着慢慢地往前走,天氣漸漸變冷。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很多人都添起了衣服。
大家依然像昨天那樣,不時地挖着洞,翻着石頭。把那些撿到的動物碎骨都掩埋了起來。有的年紀稍長的老人,還會在埋了屍骨的石堆上,放下一點食物或是一枝野花。
由於氣溫原因,月光雖然依舊清輝,但少了幾分亮度。人羣行進的速度也因此更慢了一些。不過在轉過一片針葉林後,隊伍裡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格勒安和莎伊瑪也隨着聲音,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看,莎伊瑪!”
“真漂亮!比我想象中更好看!”莎伊瑪臉上燦爛的笑容,在月色的浸染下顯得有些朦朧。
映入人羣眼簾的是柔白的月光下,湖面泛着粼粼清光。不遠處的漁船上,每條都掛着一個亮着的紅色燈籠。船與船之間都首尾相連,大概七八條連成一圈,形成了一個圓形。每個圓形船隊之間又首尾相連,大概十幾個連成一圈,形成了一個更大的圓形。在這個“大圓”離岸最近也是最大的那條船上,架着一條同樣兩邊掛滿燈籠的木橋,木橋一直通到了湖邊的陸地上。
放眼望去,像這種環環相扣的船隊,大約幾百米就有一個。它們大小不一,但形狀都相差無幾。特別是船上亮着的那些紅色燈籠,尤其的相像。
和隊伍一同熱鬧起來的,還有此時的漁族人。他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個地方,與外界基本沒有聯繫。每年因轉湖而來的阿爾鎮人,成了他們唯一的朋友,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友邦。因爲轉湖的人們,會給他們帶一些這裡所沒有的生活物資。而他們爲了表示謝意,也會回贈一些當地的特產,以及繼續轉湖所需要的食物。因爲禮尚往來,無形當中,兩個相隔百里、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樣的羣體,漸漸達成了一種默契,也可以說形成了一種習俗。他們都成了彼此期盼的朋友,每到聖湖節這幾天,他們都會翹首相盼、等候重聚。
等到轉湖的隊伍,路過第二個大圓形船隊的時候。前面的一塊被修整過的平地中央,突然騰起三束大火。平地周圍的小柴堆,幾秒後也幾乎同時串燒起來。一些第一次轉湖的人,被眼前突發的這一幕,驚訝得叫出了聲來。而來過的人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有的揮着手,有的鼓着掌,慢慢朝平地圍攏過去。
“啊喲嗚嗚……啊喲喲嗚……”一大羣個頭矮小、臉上有少許白色絨毛、穿着有些裸露的漁族人,陸續來到了那三束大火周圍。他們邊唱邊跳,肢體動作誇張而豐富,眼睛瞪得又圓又大。身體上裸露在外的刺青,在火苗的照映下顯得神秘而鬼魅。
這是漁族的漁人舞,是他們在隆重的節日裡纔會表演的舞曲。爲了表達他們對遠道而來的客人的歡迎,每年轉湖的隊伍抵達這裡後,他們都會用這種儀式來迎接。
在他們跳完一遍後,他們會邀請轉湖隊伍裡的年輕人和他們共舞。有些有轉湖經驗的人,也會主動跑到平地中央和他們一起跳。
“莎伊瑪!我們去前面看看。”漸漸被人羣擠到外圍的駱駝上,格勒安說道。
“好的!”
“爸爸!幫幫我們。”
“自己下,孩子!”
“你答應過媽媽好好照顧我的。”
“個兔崽子!”格勒安父親笑着回過頭。他一邊嘴裡繼續合着舞調,一邊把格勒安和莎伊瑪從駱駝背上扶了下來。
格勒安和莎伊瑪剛從人縫裡鑽到前面,一個穿着鮮亮、頭上纏着紅布的老者來到了平地中央。在他發出一聲悠長的“嗚”聲之後,舞臺上所有跳舞的人都停了下來。他用一種格勒安和莎伊瑪有些聽不太懂的語言,熱情地表達着對轉湖朋友們的歡迎。每當他雙手揮向上方的時候,他都會順勢觸摸一下,插在他頭飾上的兩根長長的白色羽毛。
歡迎儀式結束後,漁族人會邀請所有轉湖的人去船上休息。大部分人都是喝茶聊天,也有少部分人,會在他們漁族人的帶領下一起夜泳。
格勒安和莎伊瑪,則在這些圓形的船隊上不停的竄來竄去。他們從一條船跳上另一條船,再由一個船隊跑到另一個船隊。那些船上的燈籠,都隨着他倆的身影輕輕晃動起來。
臨近睡覺的時刻,有一部分人,會回到跳舞的平地上支起自己的帳篷。那些不暈船的,會選擇在漁族人特意準備的漁船上休息。只要放下船艙兩頭的布簾,漁船就變成了一個寬敞的水上帳篷。
在格勒安的再三懇求後,他也在父親的陪同下住在了漁船上。不過他睡的漁船相距莎伊瑪的有點遠,中間差不多隔了五六個船隊,這跟他的預期相差有點大。
晚上,格勒安把頭伸出船艙,對着天上的星星看了很久。他想象着,爺爺是否也曾經這樣躺在船上看過星星。
不知道是早晨幾點鐘,格勒安只能確定還很早,他就被父親一陣歇斯底里的嘔吐聲吵醒。他知道父親暈船,但不知道他暈到這種程度。看着父親趴在船艙外的背影,他心裡有些自責。
“爸爸。”他起身把一條毛巾遞向了父親。
“對不起,爸爸。”
“沒、沒事,兔崽子……哇噢……”話未落音,格勒安父親又稀里嘩啦地吐了起來。
“爸爸。”格勒安趕緊上下揉摸起他父親的後背。
“沒事,兒、兒子。”
“你看,我在餵魚呢。”
“多、多豐盛的早餐。”格勒安父親邊說邊笑了起來。
格勒安順着父親下巴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一羣銀白色的魚在來回竄動。有一隻大一些的,因爲搶食還躍出了水面。
“看,它們吃得多香。”聽着父親的話,格勒安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格勒安穿好衣服後,給父親找了杯熱水。確定父親好了些後,他來到了莎伊瑪住的漁船上。
莎伊瑪也已經起牀,她正坐在船頭上,用麪包屑逗着那些銀白色的魚。看見格勒安走過來,莎伊瑪朝他揮了揮手。
“快!來餵魚,格勒安。”
“我們剛剛也在喂。”
“哦!這些魚好乖,你看,它們可喜歡吃麪包了。”
“你們喂的什麼?它們喜歡吃嗎?”莎伊瑪轉過頭問格勒安。
“我們……”
“我們用的粥。”格勒安猶豫了一下後繼續說道。
“粥!還有多的嗎?我正準備熬點,等下中午給你和莎伊瑪喝。”在船艙裡收拾行李的莎伊瑪母親接過話。
“沒、沒有了!阿姨。”
“我平時其實不太愛喝粥!”格勒安又說道。
“哦,多喝點粥好!”莎伊瑪母親從船艙伸出頭笑了笑。
隨着太陽漸漸升高,越來越多的人收拾好行李後,走向了那個最大的圓形船隊。有些迫不及待的格勒安和莎伊瑪,把行李放到了岸邊的駱駝旁邊後,也急匆匆地朝那邊跑了過去。
他們得在“漁王賽”正式開始前,搶佔一個好的觀賽點。以免像昨天晚上那樣,在人羣的攢動下,距離“舞臺”越來越遠。而且今天表演的漁王賽,是水中進行,他們連駱駝的高度優勢也沒有了。
等到他們跑到那個最大的圓形船隊上時,每條船上都已經站了幾個人。他們能輕易的從這些人羣裡,分辨出哪些是漁族人,哪些是轉湖的人。因爲漁族人明顯穿的衣服更少,大部分是灰白色。而且他們的身高會矮一些,絕大部分臉上都長着白色的短絨毛,他們的睫毛也是白色的。特別是他們的成年女性,特徵更爲明顯,身型都偏圓胖。尤其是她們的胸脯,看上去出奇的大,從側面看和屁股的大小几乎一樣。
這個最大的圓形船隊,差不多由四五十個小圓船隊首尾連接而成。船隊中間的空處,大約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此時已經有一些參賽的漁族人,在水裡開始做準備了。脫了衣服的他們,看上去更加的滾圓。他們大多身上都有刺青,圖案几乎都是各種形狀和顏色的圖騰。其中幾個年輕的參賽者,在冰涼的水中一會潛入竄出,一會翻騰倒躍,好像絲毫沒有冷的感覺。
“看!看!漁王出來啦!”不知哪條船上的人羣裡喊道。
“漁王!漁王……”不少人跟着開始拍手呼喊。
一個看上去體型略壯、脖子很短,胸前紋着一對神龍魚的漁族人,慢慢走上了比賽時用的入水木臺。這是他的特權,根據漁王賽規則,只有曾經獲得過“漁王”殊榮的參賽者,纔有資格從這個木臺入水練習。
幾秒鐘後,漁王站定在了木臺的最高一層。他舉着雙手,突然縱身一躍。但奇怪的是,他壯實的身軀居然沒有驚起什麼水花。而且整整五分鐘過去了,他的身影依舊沒有再出現。現場變得越來越安靜,人羣的目光在水面的每個角落開始搜尋,但依然不見他的蹤影。甚至連水裡原有的那些波紋,也慢慢變得更小了。
格勒安想跟莎伊瑪說點什麼,但始終沒有開口。他的目光,此時也像他周邊的人羣那樣,正死死地盯着水面。
又過去了幾分鐘,水面仍舊沒有半點動靜。現場也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只能聽到遠處的漁鷗不時發出求偶的鳴叫。
ωωω¸ttκд n¸C○ “漁王!”
“漁王出來了!”
格勒安和莎伊瑪順着叫喊的人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個位置,正好離他倆很近。
格勒安清晰地看見,在大約一兩米的水深處,漁王跟在一條一米多長的神龍魚後面。他雙腿輕盈地上下襬動着,雙手一前一後忽快忽慢地在划動,這是格勒安第一次看見有人像飛翔一般游泳。眼看着漁王的手,就要碰到神龍魚的尾巴,神龍魚突然一個下扎。但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漁王比神龍魚更快。他好像早就預料到神龍魚的動作,一個猛子就斜插到了神龍魚的前方。然後兩腿一蹬,整個上半身和手裡的魚便浮出了水面。纏繞在漁王身上的神龍魚尾巴,在閃耀的陽光下,就像一個剛剛紋完、還在滲血的新圖騰。
“嗚嗚嗚……”漁王雙手把神龍魚舉過頭頂,嘴裡發出的顫音,把周邊的漁鷗驚嚇得撲騰而起。他親了一下神龍魚的嘴後,把它輕輕放入了水中。硃紅色的神龍魚,好像感知到了漁王的心意。它圍着漁王遊了一圈後,才慢慢潛入了水底。直到此時,如夢初醒的人羣,纔開始歡呼鼓掌,漁王也禮節性向大家揮手點頭。
“你比他更強壯嗎?”莎伊瑪拍了拍還沉浸在剛纔那一幕的格勒安。
“不,不,他更強壯!他更強壯!”
“他是怎麼做到的?”格勒安依然盯着水裡的漁王。
“嗯……就像你能找到竹蛇那樣吧。”
“咚咚、咚咚……”一陣鼓聲,打斷了格勒安和莎伊瑪的對話。
昨晚講話的漁族族長,在一羣漁族小孩的簇擁下,走到了一條較大較高的漁船上。他還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不過插在頭上的羽毛今天換成了黃色。他向大家示意後,又像昨晚那樣,講着一些格勒安和莎伊瑪仍然聽不太懂的語言。但是那些漁族小孩卻聽得無比興奮,不停地在他旁邊蹦來蹦去,有一個還差點掉進了水裡。
在一陣依舊悠長的“嗚”聲之後。四個健碩的漁族小夥,把那面直徑一米多的大鼓擡到了族長面前。在所有人的歡呼和掌聲中,族長把鼓槌舉到最高點後,重重地敲了下去。
隨着一聲接一聲的鼓聲響起,一條條又窄又長的專用漁船,從圓形船隊的一個開口處劃了進來。他們兩條一組,依次排開。每組之間大概間隔十五米,八個小組正好圍成了一個正方形。
依照比賽規則,每條船上有三個人。他們各司其職,分別負責划船、撒網、套竿。在比賽的過程當中,如果三人全部落水或是船被推翻,都算淘汰出局。
在這些漁船停定在自己的位置後,剛纔那些練習的漁人,紛紛游到了漁船圍成的方形內。比賽開始後,他們不僅要躲過漁船的抓捕,同時還要將這些漁船推翻。這樣他們才能獲勝,纔有機會獲得最後的“漁王”。
同樣那些“漁船”,只有把這些漁人全部逮住。他們才能獲勝,纔有機會獲得最後的“捕王”。
已經連續五年,漁王賽都是漁人取得了勝利。去年的漁王賽,僅僅進行了半個小時,漁人們就推翻了所有的漁船。而剛剛抓住神龍魚的那位漁王,就是因爲推翻的漁船最多,而獲得了“漁王”稱號。
此時,他們相互虎視眈眈。都想用最短的時間,把對方“收入囊中”。
角落的一條漁船上,舉着套竿的一個光頭男人,甚至叫喊起來:“我們要做捕王!我們會捕到最多的漁人!”可是他話還未落音,漁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潛到了他們的船邊。突然露出半截身子的漁王,把他嚇了一跳。要不是後面的人幫他扶住套竿,他估計已經掉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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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在人羣的期待中,漸漸變小了,周圍又慢慢變得安靜下來。只待族長手中的鼓槌一停,他們就會第一時間發起突擊,往往短時間內就會分出優劣勢。爲了搶佔先機,他們各自緊盯着自己心中的“獵物”。
“咚、咚、咚……”鼓聲越來越小,但也越發急促起來。
隨着最後突然一聲加大的鼓聲響起,湖裡一下激起了十幾米高的水花。這是水裡的漁人,爲了模糊捕漁者的視線所掀起的。短短的一兩秒鐘,水面亂作一團。觀賽的人羣也開始大聲地助威吶喊。其中兩條捕漁船,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已經被掀翻在了水裡。他們一邊抱怨,一邊把翻了的船推出了比賽的區域。
“哈哈!是他,剛剛那個大喊要做捕王的人。”格勒安對着旁邊的莎伊瑪大笑起來。
“別取笑他,那個胖叔叔挺可愛的。”莎伊瑪用胳膊碰了下格勒安的手臂。
“看漁王!”人羣中又有人喊道。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漁王,突然抱住了一條還剩兩人的漁船船頭。他猛地一個旋轉式抱摔,船上的兩人便在自己的喊叫聲中跌入了水裡,船也應聲被翻了過來。
可是,正當他準備再次潛入水中的時候。他背後的一張大網,像猛虎撲食般突然從天而降。不過,讓人羣意外的是,他不但沒有閃躲,反而一躍而起。雙手一把扯住漁網,把那個撒網的人一下拽進了水裡。
一片震耳欲聾的掌聲,頓時從觀賽的人羣中響起。
幾分鐘後,又陸續有漁人和捕漁隊相繼被淘汰。觀賽的人看得越來越興奮,而水面卻漸漸平靜下來。所有的捕漁隊突然放棄了進攻,默契的朝一個地方開始靠攏。沒有幾秒鐘,他們的船便首尾相併、船身貼着船身,一條條緊挨在了一起。這是他們在處於弱勢後,不得已而共同選擇的戰術。這樣一來,中間的那幾條船就可以得到保護。在兩側的船的夾靠下,它們就很難再被掀翻。
因爲他們清楚,只有整個捕漁隊獲勝,“捕魚”最多的那條船,才能獲得“捕王”的稱號。如果所有捕漁船都被掀翻,他們就都將失去獲得“捕王”的機會。
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水裡的漁人,不敢輕易像他們這樣結隊進攻。因爲捕漁手的網只要找準時機,就可以輕鬆地同時網住幾個漁人。所以,部分潛水好的漁人,會潛入水中暫時躲避。而浮在水面的漁人,則會被他們四處追捕。
當然,躲避在水裡的漁人們,也會伺機偷襲那些外圍的捕漁船。有時候與水面的漁人配合得好,也一樣可以同時掀翻幾條船。不過相對而言,漁人的風險和難度都會更大一些。
天色無形當中更明亮了一些,太陽的光,明顯變得更加刺眼。比賽的形勢,也隨着時間發生着變化。勝利的天枰,好像慢慢開始朝捕漁隊傾斜。隨着浮在水面的最後兩個漁人被套竿套住,雙方形成了一個僵持的狀態。但這種僵持,很顯然對漁人隊是不利的。
畢竟他們水性再好,也需要一定頻次的浮出水面呼吸空氣。而捕漁隊只要在防止被偷襲的同時,留心觀察水面波浪的變化。便可以根據經驗,在漁人出水的瞬間將他們抓捕。
可能是捕漁隊和漁人隊都太久沒有發起進攻,觀賽的人羣開始慢慢攢動起來。他們有的大呼“漁王”,有的大喊“捕王”,也有的嬉笑着用力鼓起掌。
拿着鼓槌的漁族族長,好像也是爲了響應大家的呼聲。又開始快速的敲起鼓來,鼓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聽上去急促而有力。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被鼓聲有所轉移的時候。七八個漁人,突然從漁船的四周同時衝了出來。在四濺的水花和捕漁隊的喊叫聲中,有兩條漁船幾乎同時被掀翻。不過漁人隊付出了更大的代價,他們又有四個人被捕獲。
場上的形勢,仍然對捕漁隊更有利,勝利似乎已經在一秒一秒朝他們靠攏。而且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捕漁隊又改變了戰術。他們根據場上的形勢變化,開始轉守爲攻。把剛剛靠在一起的船陣一分爲二,形成了兩隊各由三條漁船組成的小船陣。
這樣,他們在靈活度上有了大大的提升。不但可以更快地圍捕出水換氣的漁人,還可以防止漁人偷襲。並且他們兩個小船陣之間,始終保持在一個可以相互協助的距離內。這樣一來,就讓他們的攻守更加平衡了。
在剩下的漁人,陸陸續續被捕漁隊的“攻守策略”捕獲後,漁人隊的劣勢越發明顯。最後只剩下漁王和一個年輕的漁人,仍潛伏在水裡面。而弓着身子站在漁船上的捕手們,則目不轉睛地盯着水面。似乎連一個微小的氣泡,都不可能從他們的眼睛裡逃過。
“過來啊!”一聲渾厚且高亢的喊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過來!”露出水面的年輕漁人,面帶挑釁的對着兩個船陣嬉笑着。兩隻手不停地示意捕漁隊來抓他。
其中一個船陣,朝年輕漁人的方向劃了不到兩米,就被另一個船陣叫停了下來。他們判斷這很有可能是個陷阱,漁王說不定就埋伏在那個年輕漁人的周圍。
可是就在那個船陣剛停住的一瞬間,從水裡突然伸出的一隻手,一下拉翻了他們最左邊的那條船。而另一個船陣還來不及反應,那個年輕的漁人,就已經出現在了他們跟前,同樣一把拽翻了他們其中的一條船。兩個船陣上的撒網手,見狀後立馬把網撒了出去。可是還沒等到漁網入水,兩個漁人就已經消失不了。這一次“聲東擊西”,又贏得了人羣的一片喝彩。
受到偷襲的兩個小船陣,並沒有受到觀賽者的影響。他們繼續朝水下撒了幾次網後,又快速的合併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四條船的船陣。而現在,捕漁隊的優勢不再明顯,他們不得不更謹慎起來。
跟之前長達幾分鐘的僵持不同。這次,在短短的幾十秒後,漁人隊就再次發起了突然襲擊。漁王和年輕漁人,先是合力一起掀翻了中間的一條船。然後,漁王一個佯裝下潛後突然一個翻身飛躍,奪下套竿的他,在落水的瞬間一把支開了最右邊的船。而他身後的年輕漁人,則再次潛入水中,趁亂頂翻了剛纔中間的另一條船。可就在年輕漁人,準備又一次潛入水中逃走的時候。最左邊船上的大網,一下將他整個身子罩了起來。隨着撒網手使勁往回一拉,他的整個身子像是被大力擠壓的海綿一般,一下縮緊在了一起。
等漁王轉身準備救他的時候,他已經被連人帶網拉到了船上。
最後的決勝時刻已到,已經又潛入水中的漁王,沒有再給被他支開的捕漁船機會。不過這次,他沒有直接掀翻那條船。潛藏在水裡的他,用套竿前的套繩猛的掛住那條船的船頭後,立馬飛速地遊動了起來。船尾拿着漁網的撒網手,一下失去平衡掉進了水中。剩下的划船手和套竿手爲了防止落水,不得不極力壓低身子後,雙手抓在了船體上。可是漁王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加大了遊速,使船在他的帶動下,在原地越轉越快,像一個被不停抽動的陀螺一般。而另一條船想過來幫忙,卻很難靠近。並且即使靠近了,也對在水中忽上忽下的漁王,起不到什麼作用。反而可能會被轉速仍在加快的這條船所撞翻。所以,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隊友,配合着漁王表演起雜耍。
“哇噢……”沒過多久,已經趴在船上的套竿手和划船手,都相繼開始嘔吐起來。他們倆面對着面,身體連續的上下起伏,像是兩頭在相互示愛的海豹。
這個時候,漁王又浮出了水面。他用套竿拽停捕漁船後,把船往比賽出口的方向輕輕一推,捕漁船便晃晃蕩蕩地朝那邊漂了出去。
漁王對着那兩個吐得前俯後仰的捕漁手,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後,轉過身看向了最後的那條捕漁船。正當他準備再次潛入水裡的時候,對面船上的三名捕漁手,都齊刷刷地跳進了水裡。可能他們太過清楚,和漁王單打獨鬥,落水出局已經是最體面的一種方式了。
“漁王!漁王!漁王……”在所有人的歡呼雀躍中,漁王又在水面表演起了各種高難度動作。
“他好像一條美人魚。”莎伊瑪臉上的酒窩又跑了出來。
“我覺得不像。”
“那你覺得像什麼?”
“像一條醜人魚。”格勒安一臉的壞笑。
漁人賽結束後,漁族人按往年的方式,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漁人宴”來送別他們的朋友。他們把剛纔比賽的大船圈,一條條全部分離後。又重新按一個大長方形,把它們前後左右緊挨着綁定在了一起,形狀有些像一個漂浮在水上的小足球場。而那些胸脯高突的漁族婦女,則像一個個“足球寶貝”那樣排着隊,端着她們自己特製的美食來到了每條船上。
“漁人宴”的魅力,對於已經風餐露宿兩天的轉湖人來說,完全不亞於“漁人賽”。不少人還沒等她們把那些裝着食物的竹筒放穩,就開始拿着吃了起來。
“這個真香!莎伊瑪,你嚐嚐。”
“嗯,你也嘗下這個,這個好吃。”莎伊瑪把勺子從嘴裡拿出後說道。
“這是什麼做的?口感真好。”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吃。”
“用水瓜做的。”格勒安身旁一個戴帽子的男人衝他笑了一下。
“水瓜?”
“對,就在那!”那個男人指了指一片露在水面上的木樁。
“謝謝叔叔。走!我們去看看,莎伊瑪。”格勒安又拿起一個丸子後站了起來。
“嗯,好的。”
“你們去幹什麼?莎伊瑪!”
“沒事,媽媽,我們到那邊去看看。”莎伊瑪回頭看了下隔壁船上的母親。
“小心點,寶貝。”
在跑到船隊邊緣,再穿過一條搭在水面的木橋後,格勒安和莎伊瑪來到了那片木樁旁。它們整體呈一個方形,看着非常的整齊,從各個角度看基本上都是一條直線。那一大羣白色的水鳥和黑色的漁鷗。有的佇立在上面一動不動,有的不時在上面停下又飛起,看着就像是在博弈一局勝負難分的圍棋。
“看到了嗎?格勒安。”
“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
“誒!這個好像是,莎伊瑪,你看。”格勒安整個身子都趴在木橋上。
“哪?”莎伊瑪也把身體湊了過去。
“這裡,像線一樣,透明的。”
“嗯!我看到了。”
“好像很長。”格勒安伸手抓起了一根小指粗的水瓜藤。
“誒呀!像鼻涕,兩米長的鼻涕。”
“就快有你的長了。”莎伊瑪笑了起來。
“誒,有重量,下面好像有東西。”
“不會是一個鼻子吧!”格勒安對着莎伊瑪做了一個有些滑稽的表情。
“應該是一串鼻子。”
“哇!真的是一串……”
“好可愛!快!給我摸摸。”看着一串半透明的、有些像葫蘆的東西被格勒安提出水面,莎伊瑪興奮得把手立馬伸了過去。
“好軟。”
“嗯,像剝了殼的雞蛋。”格勒安一手提着線,一手挨個捏着那些土豆大小的水瓜。
“輕點,別捏破了。”莎伊瑪有些擔心地看着格勒安手裡的那些小傢伙。
“嗯,不會的。”格勒安點了點頭。
“它們的顏色好像變暗了,格勒安。”
“嗯,怎麼回事?”“它們是不是不能離開水?”
“應該是的。”格勒安快速地把手裡的水瓜泡進了水裡。
“好了!莎伊瑪!又透明瞭!”短短的幾秒鐘後,水瓜又恢復了正常的色澤。
正午的陽光,把格勒安和莎伊瑪的影子照進了水裡。他倆在自己的影子前,忘我地觀察着那些晶瑩剔透的水瓜。直到莎伊瑪的母親前來提醒他們收拾行李,他倆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那片木樁。
在漁族人送別的長隊和鼓聲中,轉湖的隊伍又繼續啓程前行。他們不時的回頭朝漁族人揮手告別。漁族的男女老少,則像歡迎時那樣,一起用綿長的“嗚”聲表示着迴應。他們久久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模樣隨着轉湖隊伍的步伐越變越小,慢慢變成了一個點,最後像他們的“嗚”聲一樣消失不見了。
繼續前行了一段時間後,天氣變得更冷了。陽光雖然還算清透,但少了一些溫暖。一陣接一陣的風,吹得隊伍裡大多數人都縮緊了脖子。格勒安把他一件穿舊的棉衣,套在了依然佇立在駝峰上的金雕身上。不過金雕好像並不樂意,沒幾下就從裡面掙脫了出來。
可能是天氣和地勢的原因,路上的動物屍骨也漸漸增多。甚至不止一次,出現了一些看上去像豹子的屍骨。它們幾具交錯在一起,像是依然在拼死搏鬥,在冷風中顯得更加的讓人心裡發涼。
等到太陽剛剛落山,轉湖的隊伍就停了下來。他們有的開始撐起帳篷,有的升起了火。而格勒安和莎伊瑪好像完全沒有他們那樣的疲憊,趁着天色還亮,他們帶着金雕繼續向前方跑了出去。
“格勒安!莎伊瑪!”沒等他們跑出幾十米,格勒安的父親就從後面跑了上來。
“格勒安,等等你爸爸。”
“沒事,他會追上我們的。”
“格勒安!”格勒安的父親又喊了一聲。
“莎伊瑪,快跑,我們和他比比。”
“個兔崽子!”看見兩個孩子越跑越快,後面的格勒安父親在心裡暗罵道。
“格勒安,你爸爸是有什麼事嗎?”
“放心,沒有,他是擔心我們的安全。”
“你怎麼知道的?”
“剛剛那些大屍骨告訴我的。”
“真正的獵人都懂。”格勒安笑着看了一眼他旁邊的莎伊瑪。
又跑了幾百米後,格勒安先停了下來。他發現前方兩個“湖”的銜接處的“小瀑布”沒有了。等到他父親快追上來的時候,他和莎伊瑪又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那是冰嗎?莎伊瑪!”
“是的。”莎伊瑪望着那片飄散着薄霧的湖面。
“看上去好神秘。”
“嗯。”
“尼爾!回來!”格勒安對着突然從他手臂上飛出去的金雕喊道。
“它怎麼啦!”
“可能是有什麼動物!”
“尼爾!回來!”眼看着金雕越飛越遠,並慢慢消失在湖面的霧中,格勒安又大喊了一聲。這是他搬到阿爾鎮後第一次帶金雕出遠門,而且它還沒有完全長大,所以他不免有些擔心。
“個兔崽子!你們怎麼越喊越跑。”跟上來的格勒安父親看上去有些不悅。
“開玩笑的,爸爸。”
“尼爾不見了。”格勒安又接着說道。
“它可能也在跟你開玩笑。”
“咕、咕。”格勒安父親的話剛講完。那隻看着比以前更加雄壯的金雕,突然從天而降,威風凜凜地落在了三人面前。更讓人意外的是,它鋼鉤般的雙爪下,抓着一隻全身雪白的動物。
“哇,它好漂亮。”莎伊瑪驚訝中帶着一些激動。
“這是什麼動物?爸爸。”
“一種狗!”格勒安的父親半笑着說道。
聽到回答後,莎伊瑪也跟着笑了,她蹲下身子仔細地觀察起來。
“到底是什麼?爸爸。”
“冰狐,常年生活在冰上的一種狐狸,它可以在冰層裡打洞,還可以下水捕魚。”
“它好可愛!”莎伊瑪又湊近了一些。
“嘿,別碰。”格勒安父親對準備伸手去摸冰狐的莎伊瑪喊道。
“哦……”莎伊瑪被嚇得趕緊縮回了自己的手。
“怎麼了,叔叔。”
“它的毛上有刺,它憤怒和緊張的時候,那些細刺就會伸出來。”
“真的?”格勒安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不信你摸。”
“我不信。”
“沒有刺!你騙人!”快速而輕巧的摸了一下冰狐的尾巴後,格勒安大聲說道。
“哈哈…保持判斷,兒子,哪怕在你父親面前。”
“聖湖節不能捕捉獵物,我們把它放了吧!”停頓了一下後,格勒安父親也蹲了下來。
“嘟嘟嘟……”在格勒安父親的幾聲口令後,金雕再次抓起了那隻體型差不多成年貓大小、眼珠呈金黃色的冰狐。
不過這次,金雕顯得紳士了一些。它雙爪的動作變得有些溫和。眼神雖然依舊犀利,但少了那份兇悍。在兩聲低鳴之後,它身上的羽毛幾乎全都立了起來,整個身子一下增大了將近一倍。特別是它脖子周圍那一圈金燦燦的毛,看着靚麗而威武,就像是凱旋的將軍身上的功勳章。
“把它放回原來的地方!尼爾!”格勒安對着空中的金雕大聲喊道。
“它會的。”格勒安父親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真的?”
“保持相信!兒子!至少在你父親面前。”格勒安父親說完,他們三人都笑了起來。
漸漸的,夜幕下的一切都變得暗淡下來,除了兩個孩子像抹了蜜一樣的嬉笑聲。
隨着越來越靠近塞裡湖的末端,氣溫也下降得更加厲害。空氣不但變得更加乾冷,含氧量也逐漸變低。連隨行的有些動物,也開始不時地喘着粗氣。
由於前面不遠的地方,是一處阿爾山延伸出來的山體。所以每年轉湖隊伍行進到這裡,都會從湖面繞過去。
在那些有經驗的人的帶領下,轉湖的隊伍緩緩地跟了下去。此時的湖面,霧已經濃到能見度不超過十米。人羣都相互緊跟着,小心翼翼地挪着碎步。
“汪汪汪……汪汪往……”突然,幾乎隊伍裡所有的狗都同時叫了起來。這讓濃霧裡都看不清彼此的人羣,越發地感到了害怕。
“沒事!是湖底下的魚!大家不用擔心!繼續走!”隊伍的最前面有人大聲喊道。
“這冰有多厚?”聽到前面的喊聲,格勒安擡腿輕輕跺了跺腳下的冰,向緊拽着他手臂的父親問道。
“你覺得呢!”格勒安的父親反問道。
“我不知道,應該很厚。”
“我也不知道,反正比你媽媽攤的雞蛋餅厚。”
“也比奶奶攤得雞蛋餅厚。”格勒安笑了笑。
“這個只有我知道,你可沒有吃到過。”
大約半個小時後,整條轉湖隊伍都繞過了山體。他們陸續回到了山腳的地面上,這裡便是賽裡湖的盡頭。
眼前的景象,讓那些第一次來轉湖的人都驚歎不已。左邊湖面騰起的那片茫茫霧海,早已遮天蔽日,給人一種鬼魅般的神秘。右邊一道百米寬的瀑布,從阿爾山的半山腰垂直落下,像是一條豎在空中的江河。即使相隔千米,也能感受到它的勢大力沉。
隊伍裡的人羣一邊欣賞,一邊找平坦的空地坐了下來。在賽裡湖的末端,他們會集體對着聖湖閉眼靜坐一小時,這是一種對聖湖的祭拜儀式。此刻,他們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平和而愉悅。因爲在他們心中,聖湖是庇佑他們的,讓他們所有的人,都平安順利地走過了最難的一段路程。他們知道,接下來的行程將會輕鬆許多。不僅路面比較平坦,而且大部分都是草地。氣溫也會逐步變高,大家只要正常前行,就會非常順利地完成整個轉湖。
漸漸地,在又經歷了兩個日夜後。阿爾鎮慢慢出現在了轉湖隊伍的視野裡。從這個角度和距離看過去,它美過任何童話世界。
通透明潔的藍天裡,流雲白亮輕盈。金光爍爍的雪山下,山林五彩斑斕。倒映蒼穹的湖泊邊,草地一望無際。錯落有致的房子前,牛羊悠然成羣……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那麼靜怡、那麼純粹、那麼超然。毫不誇張的說,它是完美的。
回到家一番休整後,格勒安和莎伊瑪來到了山腳下的銀杏林。一週不見,銀杏葉的顏色已經完全變黃。他倆躺在被銀杏葉鋪滿的地上,看着樹上那些金黃色的葉子,一片接着一片紛紛揚揚地往下飄落。有的落在他倆身邊,有的落在他倆身上。還有的被他倆在空中的“剪刀手”夾住後,改變了方向。
“格勒安!”
“嗯。”
“像不像蝴蝶?”
“像!”
“美不美?”
“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