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雲見過秦書記,乘車從書記辦公別墅一路疾馳而出,新換的司機小邵扭頭道:“書記,現在回去嗎?”
張青雲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沉吟了半天,道:“去鐘山,現在正是山花爛漫的季節,我們去放鬆一下……不知爲什麼,張青雲在此時此刻突然心中有了很多的感觸,本來按照計劃,他來陵水開完會,下午要返回淮陽會見黃淮合作談判組成員的。
但是現在,他突然不想走了,從秦衛國辦公別墅出來,上沿江道,可以遠眺到鐘山。現在正是春意盎然的季節,鐘山山脈披上了翠綠的顏色,遠遠望去,景色顯得特別的不真實,有一種夢幻般的美。
以前張青雲對華東系的官員從內心深處非常的反感,因爲華東系在所有的地方派系中是出了名的排外,是出了名的短視,是出了名的愛搞山頭主義。
這些任何一條都是張青雲深惡痛絕的,張青雲一向崇拜那種光明磊落,海納百川的領導,也崇拜像趙老將軍那種果決果敢,大氣磅礴的前輩。最不喜歡的就是那種精於算計,小家子氣的人。
而華東人的這種行事風格恰恰似乎就是後一種風格。排外、搞山頭主義的人能大氣得了嗎?張青雲從來就對他們持否定的態度。
但是今天,張青雲發覺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激了,別人不說,華東系的領導中張青雲和秦衛國接觸最多。和秦衛國接觸越久,越能夠體會到秦衛國高妙的政治智慧和處事的手段。
接觸秦衛國,可以說是張青雲接觸到了真正的高級領導藝術,華東一省,近億人口。華東在全國所處的位置又是如此的關鍵,作爲一省的書記,秦衛國所面臨的局面是出乎意料的難。
華東經濟要發展,要保持高速度,要爲全國的經濟發展樹立標杆和榜樣。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華東的突出,直接導致了華東常常遭遇別人的詬病和質疑。
加之華東系的封閉和排外,讓華東的口碑極差,京城各方勢力視華東如洪水猛獸,這直接導致了秦衛國這個華東書記經常要面臨京城權貴的挑釁。
同時,華東系內部對現狀的不滿,他們希望華東系的頭面人物能夠爲華東系的生存和發展爭取更多的空間。這種內部的訴求,直接就回反饋到秦衛國那裡。
所以秦衛國面臨的局面其實是內外夾擊,內外交困的局面。最顯然的例子就是泛黃海經濟區的例子,華東的外部環境是京城施壓、黃海系施壓,大家統統逼迫華東方面讓步。
而在華東內部,大家卻是跳起來要求泛黃海經濟區中,華東要連成一片,要一致對外,要爲華東爭取最廣泛的利益。這種內外巨大的矛盾,直接導致了秦衛國的難局。
這種局面極其棘手,處理上稍微有差錯,就將是一場巨大的災難。張青雲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面臨這種局面的時候,該如何處理。
可是秦衛國給他很好的上了一課,在極小的生存環境下,秦衛國展示了其高妙的技巧,把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處理得各方面都滿意,這裡面涉及到很多人的使用問題,秦衛國實際上就是讓不同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而事情就在吵鬧和爭議中被他導向了他所期望的方向,一切都如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關鍵是秦衛國在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好像也並不緊張,單單他這跟粗大的神經,張青雲都自嘆弗如。
而在處理郭雨的事情上,秦衛國又一次讓張青雲明白了什麼纔是手段。面對郭家的竭斯底裡,秦衛國表現得有禮有節,絲毫不奴顏屈膝,反倒是體現出了風骨。
到最後郭家無話可說,束手無策的時候,他再來個峰迴路轉,留郭雨一條生路。這一條生路留得高妙,留下的是郭家的一份人情。
如果秦衛國直接屈服郭家的壓力,郭家不會感激他,華東系內部會認爲他沒有華東人的氣節,會認爲他軟弱。現在被他這樣舉重若輕的一處理。
郭家要感謝他高擡貴手,華東系內部都對他伸大拇指,這中間的味道太耐人尋味了。
這還不是最讓人拍手稱快的地方,最讓人叫絕的是他竟然把郭雨拋給了張青雲,好端端的人情,留給張青雲去做了。這樣做以後,別人很容易就產生聯想,認爲郭雨能夠沒滾蛋,這中間肯定是張青雲努力求情的緣故。
這一來,秦衛國既給了張青雲一個天大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再一次提醒包括郭家在內的各方勢力,華東這個地方並不是龍潭虎穴,而是一個能者爲尊的地方。
張青雲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張青雲現在不僅自己受到了華東人的待見,他甚至可以有能力提攜後進了。秦衛國的這種思路,張青雲作爲當事人,是最能體會深刻的。
越體會,他對秦衛國就越是佩服。秦衛國行爲處事完全就是一種藝術,這種藝術中潛藏了無窮的智慧和才華,沒有任何花哨的東西,一切都是平平淡淡,但是妙處就藏於平淡中,平淡中有大智慧,大氣度,這基本就是秦衛國這個人的真實寫照。
鐘山很秀美,張青雲讓司機將車停在山頂了一處空地上,這個位置的視線很好,放眼望去,整個陵水市盡收眼底。寬闊的長江蜿蜒而下,就像一條綠色的絲帶將陵水一隔兩半。
此時正是春光無限好的時節,張青雲身處山中,能夠嗅到春天泥頭的馨香,多少年他都沒有嗅過這種味道了。這些年太繁忙,每次出門也是前呼後擁,黃土鋪地,淨水潑街,像今天這樣閒適的春遊幾乎就是一種奢望。
鐘山不高,和桑梓的黃嶺尖不能比,張青雲還清晰的記得,當他第一登上黃嶺尖時候那種激動的心情,尤其是想起黃老將軍所說的“東可眺東海浪翻騰,南可觀洞庭漁火……”
那更是激情澎湃,豪情萬丈。可是現在,張青雲此時此刻,卻再也沒有那般激情和豪情了,站在這個位置,看着陵水,他心情很平淡,身處高位這麼多年,站在這裡看着山下的芸芸衆生,心中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他忽地想起在雍平老家曾今見過一副對聯,對聯是貼在大門口的,有一聯是這樣寫的:“玉宇後,竹掩萬重山,山外天地寬。”
當時他看到這一聯的時候年紀還小,但是對山外廣闊的天地充滿了憧憬和渴望。現在,20年以後了,山外廣闊的天地他算是見識到了,20年悠悠,這副對聯他依舊記得非常清晰。
只是,現在山外廣闊的天地對他已經失去了神秘感,青春已經失去,韶華也不再了,更多的時候卻是高處不勝寒……“叮,叮,叮!”手機不合時宜的想起。
張青雲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沒等對方說話,他先道:“郭小姐,我這幾天看黃曆,就知道最近你肯定會給我打電話,看來果然如此啊!”
郭雪芳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道:“你怎麼知道?老實告訴我。”
張青雲笑笑道:“姐弟連心,郭雨老弟最近有些不順,在華東這個地面上,你郭雪芳能找的人不多。這裡可不是中原六省啊!”
“你……”郭雪芳被張青雲奚落得臉上有些掛不住,道:“算你狠,怎麼?現在口氣不小啊?照你的說法,現在華東是你的地盤嘍!那好,我現在在陵水,想拜一下你的山頭,路怎麼走?”
“哈哈,那太簡單了!我現在在鐘山觀景。大約兩個小時候會去陵水大酒店,你去那裡找我,我住在1802房。”張青雲笑道。他擡手看看錶,現在五點半,兩個小時候是晚上了。
“要不這樣,晚上一起吃頓飯,我們邊吃邊談,怎麼樣?”張青雲道。
“吃飯?”郭雪芳現在正在吃飯,她從機場過來,就沒有按照正常開餐時間吃飯。不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沒有問題,陵水大酒店1802,呵呵~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張青雲笑了笑,郭雨去淮陽政斧任副市長,就不知道這小子能不能漲記姓。如果能漲記姓,倒也可以上演一出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的好戲。
如果依舊不行怎麼辦?
對這個問題,張青雲下意識的想回避,但是現在郭雪芳既然來了電話,就意味着郭雨肯定是不想灰溜溜的滾回京城。如是這樣,郭雨去淮陽只要自己不反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郭雨去淮陽,張青雲就不能迴避這個問題,他仔細斟酌思忖了一會兒,心中漸漸有了決斷。管他什麼郭家的少爺,敢在淮陽調皮,就得讓他嚐嚐被整的滋味。
張青雲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像黃新權學習,當年的黃新權調教自己那可是很嚴厲的。興許還不夠,自己是窮人孩子,哪裡是郭雨這種傢伙能比的?說不得在必要的時候,張青雲也得比黃書記更狠,郭雨能夠跟張青雲混,算那小子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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