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地，當晚朱棣並沒有到慕容熙童帳中過夜。慕容熙童反而鬆了一口氣。 從帳中開窗處往朱棣帳中望去，裡面燭火通明如白晝，不時有將領進進出出，看樣子，就這一兩日朱棣就要採取行動了。 閒來無事，慕容熙童讓婢女打來一盆水，磨好上好的珍珠粉準備敷臉，細細照了鏡子，對鏡中的臉依舊覺得陌生。眼依舊是眼，細細一看，垂眼時便露出原本的雙眼皮，擡眼時，便是如杏般圓潤，鼻樑是中原人當中少有的挺直。嘴是棱角分明，看上去顯得剛毅，但是脣是薄而小的，因此又帶有女性特有的柔和。皮膚紅中透白，臉頰部散在幾塊明顯的黑斑。新生的肉還太敏感，稍微見風或者情緒激動都會導致皮膚髮紅最後變成黑斑沉澱下來，然後有刺痛的感覺。這幾塊黑斑瞬間使慕容熙童原本美麗的五官失去了幾分姿容。朱棣帳下的大夫交代以清潤之珍珠粉敷臉便能緩解。敷了幾次，有所好轉，於是再次敷之。 腦海中又是靈光一現，“玉容散”幾個字浮現在腦海當中。宋《太平聖惠方》書中有云，宋太宗永和公主保養皮膚的澡豆，用於面上黧黑皯黯及瘢痕。白芨、白蘞、白朮、白茯苓、白附子、鹿角膠各90克，白芷60克，桃仁、杏仁各50克，沉香30克，皂莢5個。先將米泔水2000毫升煎沸片刻，投入鹿角膠使之融化，再加入糯米200克，煮成粥，將此粥攤薄曬乾後，同諸藥共研爲細末，與大豆粉500克合勻；另用蜂蜜、白酒各60毫升，加熱後拌入藥末中，曬乾後再加入麝香1.5克拌勻，密封貯存，用時取少量敷面片刻，然後共洗頸、手等需要呵護的部位。 慕容熙童急忙提筆寫下該方，並命婢女趕緊按照她寫的備藥並製作該散。一切都準備妥當，慕容熙童走出帳外，快到十五月圓之夜，這幾日，月的光華更甚往昔。自從失憶之後，慕容熙童就喜歡擡頭看看月，月娘銀輝點點，不知道月上嫦娥是不是也在天上看着地上的一切？也只有望着月，
腦海中就就會不斷浮現一些模糊的，不甚清晰的片段，隱隱綽綽，若即若離。慕容熙童想要抓住那如迷霧一般朦朧輕薄的片斷，每次都在伸手欲抓的那刻在指尖飄散開來，讓她的心不由得失落。也是這樣的失落不想表露於外人面前。慕容熙童越走，越離她的帳篷越遠，幾個侍衛遠遠的跟着，並不敢離的太近。 疾馳而過的馬蹄聲，從遠處響來，在她的腳邊戛然而止。在夜的黑幕中，揚起一片塵土。慕容熙童收回望月的目光，一個光頭和尚從馬背上躍身而下。他朝慕容熙童行禮，“道衍見過熙王妃！” “你是誰？我沒有見過你，你卻知道我是誰？” 光頭和尚一身黑衣，脖戴佛珠，身披袈裟，卻腰背佩刀，眼裡也不似一般修佛之人似閉非閉，似睜非睜，笑看天下事。他的眼裡流出的是和朱棣一眼的神采和殺伐決斷。 光頭和尚再合十朝慕容熙童一拜，詩文從口中喃喃而出，“譙櫓年來戰血幹，煙花猶自半凋殘。五州山近朝雲亂，萬歲樓空夜月寒。江水無潮通鐵甕，野田有路到金壇。蕭樑帝業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慕容熙童回禮道，“看來是我小看師傅了。師傅的志向遠不是我可以理解的。” 和尚低頭，“貧僧道衍！多日不見王妃，看來王妃恢復的很好！” “道衍師傅懂的醫理？” “貧僧未出家時，自幼跟隨家父學習醫理，略通醫術！” “看來，我的病是道衍師傅看的吧！” “正是不才！” “那麼道衍師傅，我還想向你請教一番。”慕容熙童轉身背對道衍，淡淡說道，“未生之前誰是我，，即生之後我是誰？師傅可知如今我爲何這樣？” “道衍在北平已經聽說王妃記不得之前種種，生無實生，滅非實滅，隨因緣流轉，王妃慧根極深，既然知道這是你自己本身該有的劫難又何必執着於過去不放呢？” 道衍打量着慕容熙童的背影，聽了他所言之後，她的身形顫了顫，分明是被他的幾句偈語給觸動，道衍接着
說道，“一切如夢幻泡影，終有一天，貧僧，王妃，甚至王爺，都會化成漫漫恆河之中的一粒沙塵。” 慕容熙童心中一哽，道：“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慕容熙童的聲音幾度哽咽，她背過身，擦乾眼淚，回身深深朝道衍一拜，“慕容熙童失態，讓師傅見笑了。” 深深的嘆息從道衍的口中傳出，他捻鬚不語，此刻慕容熙童的真性情流露讓他感到之前所做的或許深深的傷害了這個如此清澈的女子。慕容熙童朝他深深一拜，久久不願起身，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此刻他都不合適扶起這個行禮的女子。過往所做，都從政治和大局需要的角度考量，誰都不會在意，也根本不願理會個人的感情在這當中應該何處何從。歷史，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能改寫的。身處亂世的洪流，他抓到了實現心中抱負的契機，於是，在這艘船上，坐上了越來越多的人，主動也好，被迫也罷，若要在歷史洪流之中留下自己的千古之名，唯有犧牲自己，唯有犧牲該犧牲的人，踩着他們的身軀，飲下他們的血淚，吞下所有的苦澀，才能閃耀一下自己微弱的光芒。 “王妃言重了，”道衍收起剛纔的內疚，再道，“如果王妃能夠收起此刻小女兒的心態，王妃的心智和謀略較古時替父從軍的木蘭還略勝一籌，若能夠靜心下來輔佐王爺，必能成就一番偉業。到那時，王妃就不會有如此傷感之心了吧！” “謝道衍師傅的一番話。”慕容熙童說完，朱棣已經從他的帳中出來。剛纔她和道衍的一番話不知道聽去了幾成。 朱棣徑直走到道衍身前，道：“請師傅儘快入帳，本王有要事要商。” 朱棣說完，看了一眼依舊淚痕滿面的慕容熙童，柔聲道，“去吧眼淚擦乾，洗洗臉，一同到帳中來！” 說罷，道衍尾隨朱棣身後，先行進入主帳當中，慕容熙童回到自己帳中胡亂洗了把臉，整理了一下凌亂頭髮，就急匆匆趕到朱棣帳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