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 陪丁小柔一直聊天聊到十一點。丁小柔自己說着說着睡覺了。緊緊地抱着丁小朵。
丁小朵看着自己這傻妹妹不禁笑了起來。這是有多喜歡她這不稱職的姐姐，又是有多害怕她半夜偷偷溜走？
傻傻的丁小柔。
丁小朵由着妹妹抱着，原本早就睏乏的她, 此刻竟然還是沒有睡意。
或許是多年不曾回過這裡？或許只是簡單的認牀？
清醒的腦海中, 不禁思緒綿綿。
丁俊文, 她的爸爸。她曾經最崇拜最敬重也最愛的男人。自從她大學畢業, 參加工作, 經濟獨立之後，有兩三年的時間都沒好好說過一句話吃過一頓飯了。
以前上學時，念着減輕葉玉華的經濟負擔, 丁小朵還會聽話地在每個學期開學時固定給丁俊文打個電話。
丁小朵也不叫他，只是淡淡地說一句, 我要開學了。
然後, 大多時候他就會親自過來, 帶着錢，帶着他給她買的衣服鞋子, 還有她最愛的各類書籍。
實在抽不開身，讓別人特意送過來的時候，他還會另外發條短信說明情況。似乎是怕女兒根本不會接他的電話，或者是就算接了也不會跟他講一句話。
這幾年，工作了。站上了講臺。更是完全沒有了對父親的任何依賴。也就完全沒了消息。以往一年固定的兩次的電話, 都沒了。發過去的短信, 生日祝福的, 節日快樂的, 爸爸想你了的, 通通都沒有迴應過。
這是丁小朵想要的瀟灑和解脫。終於可以和他再無任何瓜葛。
愛極，恨極。
變成了兩個極端。
丁小朵最初的印象中的爸爸, 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大概科長，副科長的職位。有時間給自己煮最好喝的粥當早餐，有時間帶自己去遊樂園玩遍所有的項目，有時間陪自己寫作業改作文，有時間陪自己看電視做手工。所有的要求，他都能達到。所有的事情，他都能爲你做。
那樣的愛，濃烈到寵溺到溢出來。
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從他不斷的升職開始，副處正處副部正部副局正局……一直升一直升。然後就越來越少時間回家，有時候一兩個月都見不到他一次。
那時候，葉玉華是怎麼跟她說的？
你爸爸挺辛苦的，你聽話點，別讓他整天還要記着你。
是挺辛苦的啊！辛苦到別的女人牀上去了，辛苦到還造出了另外一個女兒！
原本是她唯一的爸爸，原本是她唯一享受的父愛，教她如何不恨！
更無法接受的是，他對母親的背叛啊！曾經那麼相愛的兩人，不顧一切也要在一起的兩人，那麼多年也未曾見過他們拌過半句嘴的夫妻，就是這樣的感情，也留不住他的人！
恨到不願意承認他竟然是自己的父親！哪怕他已經官至市～委書記！那又如何？他不過是一個背叛妻子背叛愛情的不忠不義的男人而已！
可今晚奶奶是怎麼跟自己說的呢？
她老人家說，你當真以爲當年的事，你媽媽沒有任何責任？如果不是當時你媽媽疏忽了和你爸之間的聯繫和感情，就想着他肯定是在忙忙忙而未曾在言語上和行動上真正關心關心你爸，你以爲別的女人真的會有機會靠近你爸？
你爸什麼性子我知道。他並非見異思遷的人。就這些年他對小柔媽的態度，我也看出來了。他當年對你媽，好過如今對小柔媽媽千萬倍。
當年只是一個錯誤。既然無法彌補無法挽救，他只好接受。他是個男人。所以，再苦的果，他含着淚也只能往肚裡吞。
可你不能一直這麼不孝啊，他是你親爸，你身上流着的是他的血。
你真想讓他這輩子都活在內疚自責裡？
這是奶奶的第一個質問。
丁小朵抿着脣，沒有應。
後來，奶奶說起徐一磊，提出了第二個質問。
奶奶對徐一磊的評價是，成熟穩重，待人處事細緻周到，最重要的一條，老實本分。即使面對的是煙城最高官員，老太太說也沒從他眼裡看出半分欲～念和心機。很誠實很質樸的生意人。難得一見。
但就兩人的感情來說，也瞞不過老太太的眼睛。
老太太說，他現在是寵你愛你，一雙眼睛都擱你身上，你要吃什麼愛吃什麼，他都不動聲色地送到你面前。在你和你爸的問題上，看得出他也尊重你，更是真心誠意地爲你好。只要他不變心，你這輩子都將無憂無慮。
一頓飯，一個下午的相處，奶奶就看出了這麼多。並且，最後還問丁小朵。
所以，你有把握他會一直不變心嗎？你知道怎麼緊緊的抓住他的心嗎？
丫頭，也長點心。沒有什麼天上掉餡餅的事。愛情也一樣，要共同維護才能長久的。好好想想奶奶的話。
嗯，好好想想。丁小朵一直在想。丁俊文，徐一磊，兩男人的臉不停地在腦海裡轉啊轉。
直到凌晨兩點，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而丁小柔還是緊緊地拽着她，一條腿還過分地壓到她身上來了咯。
*
早上丁小柔倒是醒得早，八點不到就起來了，還硬要拽着丁小朵一起起牀。
“姐，起牀啦！爸這兩天魔怔了，一直在練習煮胡蘿蔔丁粥和炸油條。不過味道很好的，我們一起下去吃吧！”
“丁小柔，我再也不要和你睡了！搶被子就算了，你還不停地踹我！就這睡相，以後哪個男人敢要你啊！”
“嘿嘿。”
“你還嘿嘿傻笑！是不是真傻啊你！”
“姐！我好高興！”丁小柔一把摟住自己姐姐，大聲地宣佈。
“高興什麼？”
“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你以前……那樣都不是真心的，你是真的在意我的，你不討厭我。”
“……傻丫頭。”丁小朵捧着妹妹的臉，捏了又捏。不禁感慨，這丁俊文的基因還真是強大。即使是不同的女人，也能生出五官有七八分像的女兒。這丁小柔真的好像自己啊！不過，她比自己傻。哈哈。
姐妹兩一起下樓。徐一磊已經坐好在餐桌上。
一個晚上不見，丁小朵自覺地黏過去挨着他坐。
似乎，奶奶昨晚的話真的起作用了。
從昨晚的“徐一磊我愛你啊”開始，到現在這主動又積極的靠着徐一磊坐的姿態，丁小朵真的不一樣了。
徐一磊也高興。昨晚更是因爲她那句我愛你而激動了半宿。怎麼都睡不着。只好又開着燈，在她曾經生活了十多年的房間了走了又走，看了又看，也是折騰到一兩點才睡。
“睡得習慣嗎？”丁小朵挽着他的手臂，輕聲問他。
“說實話，不太習慣。你呢？”
“也……還好。”丁小朵本來想說也不習慣的，可丁小柔這丫頭就坐在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倆呢。
“早餐好了。來，大家趁熱吃。”這時，丁俊文端着一大鍋粥，餘珊端着一盆現炸的油條前後腳從廚房裡出來。
當丁小朵看着碗裡盛好的胡蘿蔔瘦肉粥，手裡拿着熱乎乎的現炸油條，一勺粥，一口油條，一滴又一滴的熱淚直淌。
她沒試出味道到底有什麼變化，她只是想起以前。
以前好多好多個幸福的早餐時間。
爸爸，我要吃豆漿油條。
爸爸，我要吃麪條。
爸爸，我還是覺得你煮的瘦肉粥配油條最好吃。
爸爸，我肚子痛，我今天就要吃胡蘿蔔瘦肉粥就好了……
爸爸……
還真是讓人淚流滿面的又愛又恨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