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宴想表達的意思很簡單——
打了兒子,來了老子。
而這個老子顯然比兒子更難對付。
他的意思是讓陳一早做打算。
“……目前徐家最棘手的問題應該是怎麼把徐康和徐順給撈出來,所以暫時騰不出手報仇。可一旦徐威發現什麼辦法都用盡,還是救不了他兩個好大兒時,翻倍的怒氣就會直接對準你家。”
陳一心下驟沉。
半晌,才擡起頭,緩緩開口:“既然徐康和徐順已經被帶走,有沒有可能……徐家也會被連根拔起?”
邵溫白默然一瞬,實話實說:“這個不一定。從目前我們交給警方的證據來看,給徐家兄弟定罪,綽綽有餘,但能不能扳倒徐威……不好說。”
萬一徐家人謹慎,父子之間分得很清楚?
萬一徐威是隻老狐狸,早有準備,就是爲了應對這麼一天?
萬一……
太多可能性。
連邵溫白也保證不了。
陳一苦笑,原本以爲今天贏了,就能徹底解決問題,讓生活恢復原樣。
殊不知,現實卻遠非他想象中那麼簡單。
沈時宴:“你也不必把問題想得太複雜,徐家再橫,也僅限於村裡,到了鎮上、縣城、市裡、省裡,連個屁都不算。”
“想要躲過徐威的報復,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陳一皺眉:“沈總的意思是?”
“搬走。”
徐家在村裡稱王稱霸不假,可也僅此而已了。
陳家人搬去縣城或市裡,徐威的手再長,也伸不過去。
相反,若繼續在村裡住着,徐威有的是辦法對付陳家。
雖不至於鬧出人命,但三天兩頭的騷擾,經常性的辱罵,時間長了,次數多了,也很噁心人。
更何況——
“你母親的身體狀況,村裡,乃至鎮上現有的醫療條件都無法滿足。搬去市裡,不說別的,光是醫療資源就比現在好上幾百倍。”
“並且,你妹妹也該上高中了吧?陳家寒門出了你一個貴子,已經是謝天謝地、祖宗保佑。你能保證,你妹妹跟你一樣,既有在逆境奮鬥的實力,也有脫穎而出的幸運?”
“當然,我不是貶低你妹妹,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在小概率事件中求例外,不如在大概率事件中求一般。”
“去市裡,你妹妹能在更好的教育環境裡完成高中,也有更大機率考上好大學。”
“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個人建議,怎麼選,還是看你們自己。”
陳一苦笑:“道理我都明白……”
他當然知道市裡更好,不僅能擺脫徐家的報復,還能給母親治病,讓妹妹念好高中,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那就是——
錢。
搬去市裡,至少你得買得起市裡的房子吧?
不說太好,一室一廳總要的。
當然,不是不能租房,可租房也要錢。
如今陳母生病,陳家唯二的收入來源就是陳一兼職賺的錢,以及陳家後山那一片果林。
去了市裡,陳父和陳母靠什麼養活自己?
而那片櫻桃林又怎麼辦?
跟徐家鬧出這麼多事,歸根結底,就是爲了保住這片林子,倘若從村裡搬走,這不是……
本末倒置?
可……徐家的報復,誰也無法預料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形式到來,他不敢拿家人的安危去賭。
陳一陷入糾結。
沈時宴見狀,不再多勸。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旁觀者尊重即可,不需要干涉太多。
這晚,陳一不出意外,失眠了。
而蘇雨眠、林書墨、何苗苗三人,則跟邵溫白和沈時宴一起住到了鎮上的賓館。
條件嘛……也就那樣,一般般,但幾人都沒太關注,因爲他們心裡更惦記陳一會怎麼選。
“還沒休息?”蘇雨眠在前臺坐了一會兒,看着窗外無盡的黑夜,彷彿入定一般,不知在想什麼,直到男人一聲詢問打斷了思緒,她才猛然回神。
“邵教授,”看清來人是誰,她笑着打招呼,“你不是也沒休息嗎?”
邵溫白:“睡不着。”
蘇雨眠:“因爲陳一?”
“你也是?”
她輕輕點頭。
邵溫白問她:“你剛纔幾乎沒怎麼說話,是有什麼顧慮嗎?”
蘇雨眠默然一瞬。
就在邵溫白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開口了——
“我覺得不對。”
男人愣了一下:“什麼不對?”
蘇雨眠:“我們在幫陳一考慮解決辦法的時候,出發點似乎都是怎麼避開徐家的報復。可爲什麼要避?錯的是陳家人嗎?明明是徐家強買強賣,還出手傷人,可最後竟然要受害者避其鋒芒,這不是很可笑?”
錯的是徐家,又不是陳家,爲什麼要落荒而逃?
她覺得沈時宴的思路不對。
可目前來看,在不確定徐家未來是否會被一併清算的前提下,搬走似乎又是最優解?
但……
這個決定,怎麼看都讓人憋屈。
太憋屈了!
邵溫白:“有時,適當的躲避,或許不是逃跑,而是給子彈一點時間,讓它多飛一會兒。”
“這樣嗎?”蘇雨眠怔住。
可沈時宴剛纔告訴她的卻是——
“徐家最終會不會被清算一點也不重要,因爲在這樣一個交通落後、信息不便、民風民俗更是糟糕透頂的地方,總會有黑暗滋生,總有人橫行霸道。”
“沒有了徐家,可能還會出現張家、李家、王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們無力改變現狀,只能先把自己摘出來。”
“或許你會覺得我冷漠,但事實如此,只能自掃門前雪。這種地方,陳家人遲早都會離開,既然如此,早點晚點又有什麼區別?”
“我只是在建議他選最正確的那條路。”
蘇雨眠聽完,還是覺得不對。
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總覺得……
人,不該這麼輕易低頭,不該輕易讓風浪決定了前進方向。
眼下邵溫白的一番話,徹底點醒了她。
“謝謝教授!我明白了!”說完,高興地上樓,回房休息。
邵溫白坐着沒動:“?”
她明白了什麼?
……
陳家堂屋的燈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當邵溫白幾人再次去到陳家,陳父和陳一似乎已經商量好,達成一致。
“邵教授,沈總,我和爸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