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老掌櫃的話,我沒走多遠,就尋着了他說的這件皮草鋪子。
還沒有進裡面去,便聞到撲面而來的濃濃的皮草味兒。我進去後,挑了一頂狗皮帽子,一個兔皮的手筒還有一副羊皮護腿和羊皮的深筒厚靴子。這些東西掌櫃的本是要收十五個大洋,最後還是被我磨到了十二塊。
將頭髮一攏,收到了帽子裡,雖然這帽子的味兒不是特別好,但好歹將頭和耳朵護了個暖和。
拿出來的二十元,已經花了個乾淨。只好再從裡面拿了二十塊出來。
這次逃了出來,是肯定不能往北京走的,那要是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而且按照趙正南的性格,我要是被他逮到,說不定就一槍結果了我了!
所以我打算往西北走,先去熱河,再到察哈爾,從察哈爾往北走,就能到科爾沁了。布日固德就在那兒,我寧可去找他去,也是不能回北京的。
這一路過去,也沒有火車,我只能一會兒去問問,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先到承德去。
手裡的包袱皮是剛剛在裁縫鋪的布堆裡撿出來的一塊稍微大一些的布,裡面裝着我從那裡列貨車裡偷出來的鹹牛肉罐頭。
待會兒我得先找個地方,好好吃上一頓熱乎的,再弄上一些方便攜帶的乾糧。
要是往那邊走的話,就會愈發地廣人稀的,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哪兒能去找到吃食,所以還是有備無患。
“老闆,來碗兒疙瘩湯,再來八個饅頭,一大盤子豬頭肉,燙壺燒刀子過來!”
草棚的四周掛了厚氈布簾子,因爲還不到飯點兒,裡面只坐了三五個人而已。
我剛坐下,便進來這麼一位大嗓門兒的傢伙。
那人鬍子拉碴的,生得五大三粗,穿的並不是特別厚實,但卻沒有被凍的畏畏縮縮的感覺。
讓人害怕的是,他手中提着的和我胳膊差不多粗細的一條長棍。他進來後坐在我旁邊的一張桌子上,就手把常長棍子擱在了一邊的條凳上。
老闆倒是動作蠻快,利落地將他點的那些飯菜端了上來,“來嘞,您慢用着!”
轉過來又問着我:“您來點兒什麼?”
我往竈臺那邊看了看,也不知道有些什麼東西,“您這兒有羊肉不?”
“有!前兒個才送來的,昨兒剛滷好了,今兒還有一些,您要多少?”老闆殷勤地把我面前的桌子又擦了擦。
“來一小盤兒吧,再來碗疙瘩湯,別放胡椒。嗯,先上兩個饅頭吧。對了,您明兒早上有饅頭不?”
“有,有。那先給您準備着,馬上就來,您稍坐。”應了話後,他又趕緊去竈臺那邊吩咐去了。
我四下打量着這間簡單的攤兒鋪,看起來還算是乾淨整潔。打算先在這兒找家旅館歇歇,明兒一早再過來買些饅頭上路。
轉過頭去,那大鬍子也看了我一眼,又接着大口喝着疙瘩湯,那吸溜一轉,聲響特別大。
老闆將我要的東西也端了過來,“您的東西齊了,慢用。”
出門在外的,也不能講究那麼許多了,但是……“老闆,有沒有熱水?能舀一瓢過來嗎?我想先洗把臉淨淨手。”看了看污黑的指甲,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拿手去抓着白麪饅頭的。
那老闆看了看,倒是笑了,“您跟我來吧。”
他引了我去裡間,兌了些溫水倒進盆子裡面,“那您先洗着,我得出去忙了。”
“誒,您忙,謝謝了啊。”捧着水使勁兒搓搓臉,然後有把手洗了個乾淨,看着盆兒裡面那渾濁的黑水,自己都覺得噁心了。
也不好去用人家的毛巾,拿了衣服裡面的下襬,隨意擦了擦,把盆兒裡的水倒了出去,這纔回去坐下吃飯。
饅頭皮兒已經有些涼了,裡面還是熱乎的。那疙瘩湯也剛好入口,不是很燙。暖烘烘的一頓下肚,渾身都熱乎了。
跟老闆打聽了旅館的地方,離着這兒也不算遠,所以我就打算走着過去。
這段路有些背陰,前些天下了雪,路面上結了冰,不是特別好走。
迎面錯來一個高大的漢子,他挑着一杆扁擔,框藍的一頭坐着個一兩歲的孩子,另一頭裝的是購置的年豬肉和幾個大油紙包。看着他穩穩地挑着扁擔走在這冰滑的路面上,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穿過這條街就找到了那家旅館。
掀開棉簾子進去,裡面燒的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您住店?”看到我進來,掌櫃的熱情招呼着。
我點了點頭,“一晚上怎麼算?”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框子,“那要看您住啥樣的房了。要是單間兒呢,一天是兩塊錢,您要是需要熱水媒燈供應着呢,再加兩毛錢。要是六個人的通鋪呢,是三毛錢。”他笑着問,“您看,您打算住啥樣的?”
毫不猶豫,我怎麼會喜歡和一大幫子的人擠着睡?“單間兒!多送點兒熱水。”
“好嘞。”掌櫃的取了鑰匙,讓小夥計帶我去房間。
推開房間,裡面微微積了一些灰塵,小夥計拿了抹布進去打掃了一番。“您要的熱水,一會兒給您送來,您先歇着。”說完後,他替我關上了門。
我從裡面將門閂好。這才坐了下來。
渾身上下都累得跟散了黃兒的雞蛋一樣,兩三天都沒有洗澡了,幸虧是大冬天的,不然都該臭了。
扯下了帽子,將包袱和大衣丟在椅子上,把錢袋子和槍擱在枕頭底下。往牀上一倒,睏意馬上就向我襲來。
門被敲了敲,外面傳來夥計的聲音,“給您送東西來了,麻煩您給開開門兒。”
“哦,好的。”我趕緊把帽子呼啦帶上。
讓開門兒,小夥計提了一大桶的水過來,左手還拿着銅盆和媒燈,盆裡面擱着嶄新的毛巾。“您先梳洗着,這盆兒給您拿開水燙過了。”他掏了洋火,把炕裡的玉米杆子掏出來點着,又從門外抱了一小捆柴火擱在一邊兒,“這個給您一會兒自己添上。”
“嗯,麻煩你了。”我從大衣口袋裡面掏了一毛錢給他,小夥計笑眯眯地出門兒去了。
閂好門,我將帽子扔回去,又脫了笨重的棉長袍。
從桶裡倒了熱水到銅盆裡面,我簡單的擦了擦。潑了水後,又添了熱水,將靴子脫下來,舒舒服服地泡起了腳。
擦了腳,我摸出了枕頭下的槍。想着前幾天,趙正南拿槍嚇唬我後,我和他生氣,他告訴我,他壓根兒就沒有給槍上膛,就是拿了嚇唬嚇唬我罷了。還演示着告訴我,哪個地方上了膛後才能開槍。
裡面的子彈是滿的,一共是八顆。我摸索着將槍上了膛,有些費力,不過還是成功了。我練習了幾次,又將槍卸了膛後放在枕下觸手可及的地方。
老早就聽說了,關外不比關內,這些地方不大安全,所以我必須要先學會自保。但是,這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絕對不能用的。
搬了凳子將門閂抵住,又在炕裡添了些柴,我這才安心地抖開被子睡下。
這地方不怎麼隔音,還能隱約聽到其他房間的呼嚕聲傳來。但是也累了好幾天,顧不得那些了,倒是睡得也香。
也不知道是幾點,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招呼了小夥計打來熱水洗漱,然後穿上衣服,帶上了包袱後去前堂結賬。
回到昨天晚上吃飯的地方,要了碗麪條,有買了二十個剛剛出爐的熱饅頭包起來。又跟老闆買了個皮水囊子,灌上滿滿一袋子的熱水背在懷裡。
“老闆,跟您打聽個事兒。”結賬的時候,我拉了老闆到一邊說話。
老闆倒是客氣的笑着,“您說。”
“我想問問,擱這兒到熱河的承德,有什麼車能過去嗎?”把裝了饅頭的油紙包塞進了包袱裡面,勉強裝下了。
他抱歉地笑了笑,“這兒可沒有過去的車,不過倒是能顧上輛馬車,只要您出的起價,也是有人去的。”想了想,他又說道:“這眼看着就要過年了,很多人也不願意出這趟遠門兒。一來一回的,最少就要十天,這年就得在路上過了。”
我想了想,也是。“那您的意思……”
他呵呵一笑,也倒是不藏着掖着的,告訴我說:“我倒是認得一個孤老頭子,他無兒無女的,也是能商量。趕了三十來年的車,最遠的地方都到過興安嶺那邊,您看看,要是覺得合適,我倒是能給您說說去。”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是有些想法的,並沒有急着答應,“那您看您什麼時候能帶我去看看呢?”
他看了看時候,“這樣吧,您再等會兒,早飯時候過了,我領您過去成不?”
我點了頭,想着他在這兒有鋪有店的,應該不會騙我纔是,於是跟着他到裡面坐着等時候。
歇了功夫後,老闆取了帶着油膩的圍裙,帶着我一路走過去。
大概走了有十多里路,才找到了他說了那戶趕車的老頭家。他直接拉開門前的柵欄,對裡面喊了聲:“老孤頭,擱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