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剛剛在幹什麼呢?怎麼半天才下來啊?有吃的沒有?餓死我了。”趙睿笑揉着他的肚子,對我討好地笑了笑,顯得心情很不錯。說着,又去抓桌上的水果。
“臭小子,回來後洗過手了沒有?”我拍開他是手,“飯應該快做好了,我去廚房看看。你趕緊去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哦,好。”他放下果子,飛快地跑上了樓。
我看着他上樓的樣子,心中有一絲的陰霾。如果趙正南說的是真的……那槍……如果真的是他拿的,那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槍並不是玩具,他一個孩子,竟然敢去偷趙正南的槍?不,應該不是他,應該不是。
我腦中不斷否定着趙睿會去偷趙正南的槍,打算等會兒好好在自己的房間裡面找找。也許,也許是趙正南自己放錯了地方,沒有找到呢?
對,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肯定不會是趙睿!
吃飯的時候,我有些心不在焉,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媽媽,你今天不舒服嗎?怎麼臉上這麼難看?”趙睿見我起身,他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站了起來看着我。
“沒什麼,你們吃吧。”我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將他按坐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廳。
回到房間後,我像是瘋了一樣,將所有的東西都翻倒了出來,我的目的就是趙正南的那把槍。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
我將房裡所有的箱櫃、衣被,連着犄角旮旯都仔仔細細翻了一遍,煩躁地重重坐在了沙發上。
眼中沒有焦距地發着呆,腦中亂糟糟一片。
房間裡,只有窗外進來的風,將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紙張吹地沙沙作響的聲音。
也許,也許是在別的地方。對,別的地方。
明天我好好找找,一定能找出來的。
焦躁地等待了一個晚上,親自目送趙睿出門後,我又將其他房間都細細找了一遍。
沒有,到處都沒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沒有落下。連廚房和浴室的角落都翻遍了。
這件事又不能宣揚地人盡皆知,所以對外只說是我的一件首飾丟了。
我的腦中,又出現了趙睿房間裡面那隻重重的箱子。
可是上面的鎖……
趙睿雖然是我的兒子,可是他的性格卻是格外的倔強,和趙正南極爲相似。如果我沒有徵得他的同意就撬開了他的鎖,我想他應該是會對我這個母親非常失望和傷心的……
但是我不能讓他拿着槍。哪怕是一絲可能,我都要排除在外。
找小六子拿了改錐和錘子,我進趙睿的房間,把那沉沉的箱子給搬了下來。
箱子落地時,凳子晃了晃,我一下沒有穩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夫人?夫人怎麼了?”傭人們聽到異響,推門進來。
後背着地,劇痛讓我不敢有絲毫動彈。“別扶我,去叫醫生。”
不敢肯定脊椎是不是受了傷,所以沒敢讓她們將我扶起來。“把箱子放到櫃子上去,凳子歸位。”
心中苦笑,突然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只覺得自己似乎真的不太適合做賊。
醫生請來後,檢查了一下我的脊柱,確認沒有什麼問題,才放心了些,也沒有剛剛摔下來的時候那麼痛了。
可是趙睿回來的時候,看着我的眼神,讓我有些心虛。
他在我牀邊坐了下來,“媽媽,你怎麼在我房裡摔倒了?”
看來,他已經聽傭人們說了。
我正想着去怎麼解釋,他接下來的話,讓我卻張不開口了。
“您是不是想看我房裡櫃子上的那個箱子?帶鎖的那個。”
“趙睿……我……”
“媽媽,你不用說了。”他說完,轉身就走,我急的去拉他,可是卻連他的衣角都沒有能碰到。
正覺得萬分沮喪,我不想他和我之間的感情產生什麼隔閡。
趙睿單手提着那隻箱子進來,從裡面鎖上了門。然後當着我的面,用鑰匙打開了那隻箱子。
我撐起身子掙扎着站了起來。
一套灰色的軍服,幾本外文書,還有一封信和一隻錢夾。再翻開,赫然在箱底,躺着趙正南的那把手槍。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這個現在比我還高了大半個頭的兒子。
“媽媽,我已經決定了,過些天就去延安。”
腦中像是被一道炸雷劈開一樣,我微顫着嘴脣,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媽媽,你先坐下來好嗎?”他覺得他的行爲,讓我收到了驚嚇,連忙將我扶坐了下來。
趙睿從箱子裡面拿出了幾本書,“這兩本書,是我託人蘇聯帶回來的。”他修長的手指摩挲着皮質的封面,臉上帶着淡淡的,嚮往的笑容。
“這一本,是《論社會主義》,這是《資本論》。還有,這一本是《共產主義宣言》。”趙睿一本一本向我解釋着,我拿着他遞給我的這些‘禁書’,渾身都在發抖。
見我不說話,趙睿接着說了下去,“共產主義,是主張消滅私有產權,並建立一個沒有階級制度、沒有國家和政府,並且進行集體生產的社會。”
“共產主義,是設想,未來的所有階級社會將最終過渡成爲共產主義的無階級社會……”
他的解釋讓我似明白,又發懵。我不是不明白這些東西的一絲,而是不明白,我的兒子,怎麼會參與到這裡面來。
我看着他的嘴脣不停地說着什麼,可我的耳中卻是一片嗡嗡聲。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起來,一陣黑暗向我襲來。
“媽媽……”
醒過來的時候,趙正南坐在我的身邊,我的胳膊上還輸着鹽水瓶。
不適應地看了看周圍,感覺還有一些眩暈。
“還暈不暈,想不想吐?”趙正南將我半扶起來,又餵我喝了一口溫水。
“我怎麼了?”頭腦還不是很清晰,我還沒有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醫生說,你有些輕微的腦震盪。而且,受了些刺激,所以暈了過去。”他緩和的說着,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在隱忍着情緒。
“哦。”我慢慢想起來,趙睿跟我的那些坦白。看了趙正南一眼,我不知道,現在他是否知道趙睿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小六子帶着趙歡過來看我,送來了午飯。趙正南怕我累着,也怕趙歡吵到我休息,所以飯後就讓他們回去了。
“趙睿……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我試探地問着趙正南。
他放下手裡的書,深吸了一口氣,才擡頭轉向我,“他應該跟我說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如果照實說,依照趙正南的脾氣,我怕趙睿是逃不脫他這頓毒打的。“嗯……沒什麼,沒什麼。”
“小蓉,你是想說,趙睿想去延安的事情吧?”我臉上的表情,沒有躲過趙正南的眼睛,看來,他已經都知道了。
“那你,打算……”我怯怯的看着他,就像是我犯了什麼錯一樣。
“趙睿被我關在家裡了。所有的東西,我都收起來了。”他淡淡的語氣,像是說着晚上應該吃什麼一樣。
但我知道,他表面越是平靜,和趙睿的爭端也會越大。
看了看門外,他把病房的門關上,壓低聲音對我說:“要是擱在以前,由着他鬧着玩兒,也不當什麼。”
趙正南咬着牙,憤然地說着:“現在是什麼時候?國共表面上平靜,但是從根上就有分歧,而且這一路上還有日本人。這小王八蛋這時候跑去延安,不是找死呢嗎?”
“還有,我是國軍少將,他跑到對面去……這是想跟他老子我對着幹嗎?”
“趙睿他……”我想替趙睿說兩句,可是卻被趙正南打斷了。
“好了,我時間不多。這次出來,馬上就要回去。你別的不用操心,給我好好看着他就行了。”說完,他穿上外套,拿着帽子看了我一眼,“我先出去辦點兒事兒,一會兒回來。”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心中卻是一片翻騰。
第二天中午,趙正南就離開了。交代了小六子,好生看管趙睿,沒有他的命令,趙睿什麼地方都不能去,也不準跟任何人聯繫。
我回到家中,打開趙睿被鎖着的房間門。看到渾身是傷,躺在牀上昏睡着的他,心痛到無以言表。
趙正南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一言不合下,他對趙睿肯定是下死手毒打了的。他不會跟趙睿講什麼大道理,是他的兒子,就必須聽他的安排,服從他的命令。否則換來的,就只有一身的傷痛了。
傷口已經上過藥了,但是雪白的繃帶上滲出的血絲,還是讓我覺得刺目。臉上和脖子上的淤血已經青紫,眼角腫的估計連睜開眼睛都困難。尤其是脖子上的那幾道指印,讓我感到萬分後怕,萬一趙正南再使一絲的力氣,估計趙睿就要死在他的手裡了。
感覺到我輕撫着他的臉頰,趙睿醒了過來,困難地睜開眼睛看着我,“媽媽……你……”
“噓,別說話,別說話。”我輕柔地託着他的肩膀,將他抱在懷中,就像小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