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不一的水晶球拼湊成的華麗吊燈,從天花板垂落下來,照亮了長方形餐桌上琳琅滿目的道道美食。
布列塔尼藍龍蝦尾、伊比利亞豬裡脊、焦糖肥肝布丁、安格斯谷飼牛肉刺身……
先不說味道如何,西餐獨特的擺盤方式,已經讓餐桌上的美食在互相組合間,呈現出了極其誘人的視覺效果。
醒好的白葡萄酒產自德國摩澤爾的伊慕酒莊,被譽爲“雷司令”之中的天花板,餐廳初開業,這種對外售價高達12萬一瓶的白葡萄酒也就備了三瓶,還是廖建禮拿出來的私人珍藏,但此時也出現在了主餐桌上。
坐在主位的汪如璽擺手推拒了曹美娟遞來的雪茄,“我不抽菸,謝謝。”
他的氣質偏嚴肅,當不苟言笑的時候,就會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曹美娟自忖在北都圈子裡交遊廣闊,待人說話已經形成了一種本能,但此時面對汪如璽,也不由得有些拘謹。
這一桌上坐的都是今天身份地位最高的那撮人,除了汪如璽之外,還有來自音節跳動的董事金璐,華夏臺的周副臺長,以及另外幾位剛剛纔趕到的,在北都極具影響力的行業人物。
他們都是衝着汪如璽來的,雲上信託在外聲名不顯,但總有一些曾接觸過其冰山一角、或是隱約知曉汪如璽背景的人存在。
這些人之中,包括一位來自北都商業聯合會的副會長、一位銀監會的部長等等。
看到這幾人,曹美娟和王耀龍更是暗喜,只因這些人脈對他們來說,也是平日裡很難接觸到的。
但這些在平素,以他們的身份地位也只能仰望的人物,卻全都對汪如璽客氣有加,直至此時,曹美娟和王耀龍纔敢相信,廖建禮說的恐怕是真的,眼前這個男人是真的有能力幫強盛地產度過經營危機的。
在場大多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其他人看到這般景象,即便不知道“雲上信託”是何物的,也基本都能明白爲什麼廖建禮對汪如璽的態度之中會透着敬畏了……
可惜主餐桌的座位有限,被曹美娟和王耀龍近水樓臺搶了先,他們也只能在某些間隙,端着酒杯走過來,試圖在談笑間給汪如璽留下一些淺薄的印象。
“汪總,是不合口味嗎,我看您一直沒有動過刀叉?”
一直陪同在側的廖建禮,見汪如璽始終沒有吃過一口東西,此時終於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要不然我讓廚房……”
“不用。”
汪如璽擺了擺手,“我今天沒什麼胃口。”
見汪如璽這樣說,廖建禮也只能作罷,只是無人知曉,在汪如璽平靜嚴肅的外表下,卻是有些無奈。
他其實早就餓了,在國外待慣的了他,西餐當然也能吃,並不存在什麼合不合口味之類的問題……
但問題是,站在舞臺旁邊的周望明顯都還沒吃,他自己怎麼可能坐在這裡大快朵頤,這不合規矩。
所以汪如璽也只能強忍着。
“那個大學生樂隊的表演,已經結束了嗎?”
汪如璽見舞臺上的樂隊成員已經陸續退場,就問一旁的廖建禮道。
“稍等我問一下。”
廖建禮趕緊招手叫來了餐廳經理,一番瞭解後他說道,“汪總,暫時是結束了,不過按照安排,晚宴結束的時候他們還有一次登臺……”
晚宴結束的時候?
汪如璽聞言頓時擰起了眉頭,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周先生不會也要在舞臺那邊等到晚宴結束吧,那自己難道也要一直餓着?
廖建禮見汪如璽的面色有異,就試探道:“汪總,您是還想繼續看那支樂隊表演嗎,我可以去安排一下……”
汪如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忽的,一道極其刺耳的尖叫聲從餐廳某個方向傳了出來,引得所有人愕然轉頭。
緊接着,是一道隱約傳來的怒罵聲,然後衆人就看到餐廳經理和幾個保安往那個方向跑去。
意識到出了什麼事的賓客們正好奇的探頭張望,又是一道從環繞音響裡傳遞出來的低沉的話筒音,驟然響徹了整個餐廳:
“汪如璽!”
這聲音的音量不大,但混合着頂級音響的穿透力,卻恍若在衆人心中炸響,驚得所有人都茫然擡頭。
是誰,竟然以這種方式直呼那位汪總的姓名?
而且他們沒聽錯的話,那聲音之中似乎飽含憤怒。
其他人是驚疑不定,但在主餐桌衆人錯愕的眼神之中,汪如璽卻是陡然站了起來,下意識應了一聲:“在!”
反應過來之後,汪如璽臉色一變,他突然撐着椅背靈活的一個跳躍,已經來到了過道上,隨即腳步匆匆的朝舞臺方向走去。
“李!”
在走過去的過程裡,汪如璽低低喚了一聲,一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不知道從哪個旮旯冒了出來,先汪如璽一步,迅速消失在了甬道里。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突然炸響的聲音以及某個方向隱約傳來的尖叫,卻讓餐廳裡起了一陣騷動。
汪如璽的動作太快了,敏捷的根本不像一箇中年人,導致廖建禮反應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他消失在轉角處的背影。
“汪總……”
茫然的廖建禮也趕緊快步追了上去。
“剛纔那個罵聲好像是小頡的聲音……”
視線左右一掃,沒看到自己兒子的曹美娟臉色微變,她迅速對王耀龍說了一句,隨即兩人也朝那邊跑去。
周副臺長、金璐董事等人驚詫莫名,但肯定也不可能再繼續端坐,主餐桌上的人物們一動,一直關注着這邊動態的賓客們,自然也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紛紛好奇的站起身來,朝舞臺的方向聚攏過去。
……
周望沒看清有什麼東西從思思的眼裡飛了出去,只看到在那一巴掌之後,思思的左右瞳孔出現了明顯的不對稱,她的另外一隻眼睛,突然就變成了黯淡無光的鬥雞眼。
別說周望了,一旁的樂樂都被嚇了一跳……集美,你這眼睛是什麼鬼?
捂着臉的思思起初有些懵,在呆滯過後,她驟然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姜沫,你……你打我?!”
瞪大眼睛的思思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別人不瞭解,但思思可太熟悉姜沫的性格了。
思思還記得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姜沫被其他女同學欺負,她甚至都沒敢去告狀,只是一個人縮在教室的角落裡一直哭,一直哭。
而這個女人膽小到了什麼程度呢……連哭泣都不敢發出聲音。
這就是思思印象裡的姜沫。
她的外表看似高冷不可接近,但實際的性格卻是內向和怯懦。
這也是爲什麼,思思其實沒顧忌太多,就敢在王飛宇面前搬弄是非的最大原因。
別說姜沫家已經破產了,就算沒破產,她也不會有什麼顧忌……
但這一刻的姜沫,那冷漠注視着她的眼神,卻讓她感到如此陌生。
一旁的王飛宇此時也終於反應過來,臉色是驚怒交加。
即便姜沫是女生,扇在他臉上的巴掌不可能有多重的力道,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在王穎等人怪異的眼神注視之中,這種火辣辣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心裡。
“曲頡!”
自以爲得知了真相,心情本來就很糟糕的王飛宇,這一刻徹底失態,他臉色猙獰的喊了一聲。
呆滯的曲頡終於回過神來,臉色也變得無比陰沉,他拿起手裡的對講機就呼叫了餐廳的經理和保安。
至於周望,看到事態已經失控,在把學姐拉到身邊,又掏出【矇眼布帶】以防不測後,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他自認爲最正確的決定……
“汪如璽!”
夾雜着憤怒的低沉喊聲,通過從王穎手裡拿來的麥克風,傳遍了整個餐廳。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周望不知道此時貿然與汪如璽產生交集,是不是會對【隱藏回合】的進度產生什麼影響,但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在【靈魂契約】的關聯下,只有他能感受到這一刻學姐平靜的外表下,是怎樣洶涌的內心——
狗哥……很生氣。
“你他媽有病吧?”
而聽到周望喊出汪如璽的名字,曲頡、王飛宇包括樂樂,都有一瞬的驚慌。
那可是今天在場地位最高的貴客,連他們的父母都要絞盡心思的巴結,事實上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初衷也只是想讓樂隊繼續表演以取悅那位汪總,對周望和姜沫的羞辱反而是其次。
誰曾想到,周望直接在這裡掀桌子……
很顯然,驚擾了那位汪總,周望會怎麼樣他們不知道,但他們自己,必然也要受到牽連。
只一瞬間,他們就察覺到了周望的“險惡用心”。
“草,周望,你以爲這樣大喊大叫有用?”
曲頡忍不住怒罵道,“你他媽誰啊,你覺得汪總會理你?”
這時,雜亂的腳步聲在甬道盡頭響起,最先出現的是趕來的餐廳經理以及一隊人高馬大的保安。
“快,把他們控制住!”
樂樂指着周望和姜沫大聲說了一句,然後又轉頭對曲頡說道:“我去和廖大哥解釋……”
樂樂說着,就轉身往大廳的方向快步走去。
見是半個“老闆娘”發話,到場的餐廳經理立馬一揮手,示意幾個保安趕緊動作起來。
在周望眉頭一皺的時候,又有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出現在了視線之中,他身體精瘦,但迅捷如風,腳踩在一側的餐桌上,只是幾個跨步,已經飛躍了數米距離,“啪”的一聲穩穩落在了周望身前。
動作之流暢和利落,別說在場的人了,就連趕來的保安們都看得愣了一下。
你他媽隔這拍電影呢?
在下落的過程裡,男人順手抄起了餐櫃上的一把叉子,當站穩之後,他衝周望微微鞠躬,隨即就沉默的站到了周望和姜沫身前。
那並不高大的背影,在這一刻卻帶給了周望無比的安全感。
這是汪如璽的人……
生出明悟的周望放鬆了下來,隨即又有幾分嫉妒。
麻蛋,怎麼自己沒有這麼帥氣的保鏢……
明明老子纔是領導來着。
遺憾的是,周望終歸沒有真的看到男人動手的模樣,幾個保安還沒走過來,在甬道的盡頭,汪如璽的身影已經出現了。
正往外走的樂樂停住了腳步,正因爲從天而降的西裝男人而有些懵逼的曲頡和王飛宇,也瞬間變得失措。
誰也沒想到,周望就喊了那麼一嗓子,汪如璽竟然真的出現了……而且出現的如此之快。
“汪總,您這是……”
樂樂趕緊擠出一個自以爲嫵媚的笑容,想要說些什麼。
但汪如璽卻沒有理他,只是視線越過了幾人,當看到甬道盡頭安然無恙的周望的時候,他才徹底放鬆了下來,本來摸在腰間的手也不動聲色的挪開。
他的面容依舊嚴肅,但在沒有人能看見的西裝底下,冷汗卻早已浸溼了他的脊背……
剛纔那一瞬間,彷彿置身於國外槍林彈雨之中的緊張感,死灰復燃的襲擊了他。
不,甚至可能更恐怖。
因爲記憶中,汪如璽幾乎沒聽見過周望如此失態的聲音。
在汪如璽擡頭的時候,周望的視線和他交匯在了一起。
明亮燈光下,汪如璽臉上露出了徵詢的神色。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理論上,這纔是周望和他的“第一次碰面”,但不知怎麼的,對方只是一個眼神,周望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彷彿兩人天然就具有超高的默契度。
這種微妙的感覺,讓周望有點怪怪的……誰踏馬要和一個大男人心有靈犀啊?
但如此的好處,卻是省卻了語言的過程,只是短短几個眼神的交流,兩人已經明白了各自要表達的意思。
以汪如璽的智慧,他只是掃了一眼,已經能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在詢問周望要怎麼處置,以及是否要遵循原計劃。
周望不知道所謂的“原計劃”是什麼,但大概也能猜到,這和他隱匿的身份有關,於是周望示意汪如璽先等一等。
噠噠噠!
這時,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廖建禮、曹美娟、王耀龍,還有在場的其他賓客,都紛紛趕了過來。
甬道肯定是站不下的,但好在爲了讓空間顯得寬闊,西餐廳是開放式設計,即便站在臨近的餐位上,也能清晰看到甬道里的景象。
甚至還有一些人直接跑到了舞臺上,好奇的朝這邊看來,比如周望熟悉的林丹彤和汪小小——
國人愛湊熱鬧的性子在這一刻淋漓盡致的凸顯,即便在場的,都已經是一般意義上的“上流階層”。
“咦,周總?”
“周總!”
人羣之中,立刻出現了好幾聲驚呼,那來源於本就認識周望的幾個人。
周總,什麼周總,周什麼總……他們在叫誰啊?
曲頡、王飛宇,還有思思、躍躍等人一時間都有些茫然。
廖建禮、曹美娟等人都有點搞不清楚現場的狀況,但也看出這裡應該是發生過什麼爭執,畢竟保安都出現了,思思也有點披頭散髮的模樣,而王耀龍也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自家兒子的異樣。
“小宇,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誰弄的?”
王耀龍臉色微變,沉聲問道。
王飛宇臉色變得不太自然,一時間不知道怎麼作答,這時曲頡走了出來,笑道:“汪總,廖總,媽,你們怎麼都過來了……真沒事兒,就是兩個外地佬在這裡瞎鬧騰,我們自己能處理……”
“廖大哥,你要替思思做主啊……”
在王耀龍和曹美娟向自家兒子詢問情況的時候,樂樂看到廖建禮出現,也跑了過來撲到了他的懷裡,委屈巴巴的訴說起來,一旁的思思配合的抹起了眼淚。
廖建禮一邊聽着,眉頭已經皺了起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但當搞清楚這只是一場口角,以及幾個小女生撕逼的鬧劇的時候,廖建禮變得有些煩躁。
他擡頭看向了站在甬道盡頭,還拉着那個美麗女孩手的青年。
原本廖建禮是打算晚宴結束再和周望聯繫一下,畢竟是老鄉,雖然對方似乎是因爲泡妞纔出現在這裡,也沒有和他事先打過招呼,但面子上的客氣還是要維繫一下的。
但既然周望是當事人之一,此時的廖建禮,顯然也不能再對他視而不見了。
所以,剛纔就是他呼喊了汪總的名字?
廖建禮不確定周望是從哪知道汪如璽的名字,亦或是之前在什麼場合接觸過汪如璽,但看了一眼旁邊汪如璽沉凝的臉色,廖建禮卻似乎感受到了此刻汪如璽的不悅。
聽着樂樂的“控訴”,廖建禮有些煩躁,周望未免也太小題大作,就算你覺得自家女友受了點委屈,至於當衆大喊汪如璽的名字,非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嗎?
再者,廖建禮認爲周望是知道這裡是自己的地盤的,有什麼事你也大可直接找我,爲什麼要搞得大家都難堪……
但不管怎樣,廖建禮顯然不能再讓這出莫名其妙的鬧劇繼續,於是廖建禮先朝汪如璽笑着點點頭,隨即趕緊走上前,淡淡的和周望打了個招呼。
“周總,我們又見面了。”
而此時,聽到廖建禮對周望的稱呼,終於確定自己沒有幻聽的曲頡以及王飛宇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不可思議以及緊張。
這個周望不是一個外地的鄉巴佬嗎,怎麼就變成“周總”了,他又怎麼會和廖建禮認識?
“他是?”
一旁的王耀龍和曹美娟也有些不解,就低聲詢問起了廖建禮。
“周望和我是老鄉,前不久我們在滇省見過一次……”
於是廖建禮簡單解釋了一下,旁邊豎着耳朵的衆人也終於獲悉了周望的身份。
當得知周望竟然是一個成功的青年企業家,資產過億的富豪的時候,衆人的反應不一。
曲頡和王飛宇是“臥槽”連連,回憶起在餐廳見面的過程,他們不禁暗罵……媽的,被這小子演了。
而樂隊裡的躍躍則是呆了一下,姜沫的男朋友居然這麼有錢?
思思則是恍然之餘,又生出了濃烈的嫉妒……憑什麼,姜沫家才破產,她就立馬能找到一個這麼有實力的接盤俠,關鍵還年輕又帥氣。
當意識到韓彥謙口中關於姜沫的“謠言”,可能真的只是謠言的時候,思思越發的不忿。
不過驚訝歸驚訝,但無論是曲頡還是王飛宇,卻也還是沒生出什麼忌憚……
億萬富豪?
在北都,一板磚下去,不知道能砸倒多少億萬富豪!
他們的底氣,來源於王耀龍和曹美娟在得知了周望的身份後,雖然驚訝但並沒有流露出忌憚的態度。
還是那個原因……這裡是北都,是他們的主場。
同時衆人也是恍然,既然周望也是豪富階層,那他知道汪如璽的名字也不足爲奇了。
在廖建禮簡單解釋完,重新看過來的時候,周望也第一次開口。
“廖總,你好。”
他冷淡,周望的面色比他更冷淡。
廖建禮的眉頭一皺,他強忍住心中的不舒服,勉強笑道:“周總,事情的經過我已經知道了,雖然你是不請自來,但既然來了就是客,招待不週之處還請見諒,只是……你看是不是先配合一下,我們把事情解決了,以免影響今天的晚宴?”
“廖總,我聽聽看,你想怎麼解決這件事?”
周望淡淡問道。
什麼叫“你聽聽看”?
那彷彿居高臨下的口氣,別說廖建禮了,一旁的王耀龍等人都聽得眉頭大皺……好囂張的年輕人。
“其實事情並不複雜。”
廖建禮努力維持着風度,但聲音還是不自覺沉了下來,“周總,你和你的女友出面向思思她們道個歉,再適當的給一點經濟補償,看在老鄉的份上,我再從中說和一下,這事也就這麼算了,你覺……”
“看在老鄉的份上。”
周望打斷了廖建禮,把他的話重複了一下,隨即喃喃自語,“我也是看在老鄉的份上啊,可惜……有點失望。”
在廖建禮錯愕的時候,周望轉身,看向一直安靜待在他身邊的姜沫。
“學姐,你會原諒他們嗎?”
姜沫擡頭看向周望。
她的眼眸幽深已久,但卻在這一刻微起波瀾,她凝視着周望,隨即以微弱但卻堅定的幅度搖頭。
“她說我在賺錢,賺你的錢……可是老公,我沒有。”
學姐的聲音那麼小那麼輕,但只有周望聽到了她的憤懣和委屈。
這一刻周望才恍然明白,爲什麼姜沫會憤怒到動手的地步……
原來她委屈的,並不是自己的名聲,她想守護的,只是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柔軟之地。
無論她和周望的開始是怎樣的,但對於姜沫自己來說,她從不認爲這裡面只有“物質”。
她或許不聰明,她或許很怯懦,在那個吹着夏夜晚風的天台,她也曾褪下自己的褲子,曾半隻腳踏進深淵,可她終究沒有踏出去啊!
與其說周望是用金錢親吻了她,不如說是在圖書館的那個角落,她主動放到對面座位上的那本書,打開了她的心。
她是墮落的天使,但內心……也還是有着屬於自己的救贖,不容褻瀆。
周望無法表達內心這一刻的情緒,只是莫名的很難受很難受。
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居然是立馬幫姜沫訂一張過年回家的機票,直達靖城……哦,靖城沒機場。
閉了閉眼睛,以免自己的情緒真的決堤,周望知道,沒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
“汪如璽。”
於是周望第二次,叫出了汪如璽的名字。
在廖建禮以及在場賓客都有些莫名的時候,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的汪如璽突然挺直了一些脊背。
“我在。”
汪如璽的聲音並不大,但卻恍若轟鳴,在廖建禮的心中炸響。
他在……他在?
什麼意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極致的驚愕,以及突然滋生的恐懼,在這一刻淹沒了廖建禮的心頭。
“你聽到了,我的老婆說……不原諒。”
周望看向汪如璽,得到的是汪如璽微微的點頭。
周望沒有那麼瞭解汪如璽,他不知道汪如璽搞不搞得定,但這一刻,他選擇相信對方。
如果汪如璽不行,那他就把【格雷福斯的貝雷帽】用掉。
老子有掛!
周望的想法就這麼簡單。
說完後,在衆目睽睽之中,周望已經牽着姜沫的手,轉身朝餐廳外走去。
只是走了幾步,周望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他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還處於有點沒反應過來的曲頡和王飛宇,隨即衝他們努了努下巴。
“哎!”
“其實,你們本來也可以叫我一聲‘叔’的……”
“?”
周望搖搖頭,最後說了一句,在曲頡和王飛宇茫然的眼神之中,他已經拉着姜沫的手走向了餐廳門口。
甬道上都是人,在餐廳門口,來自華夏臺的周副臺長就站在這裡。
周望會注意到他,是因爲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於是周望也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讓周副臺長下意識低下了頭,但也在徹底看清周望相貌的這一刻,他心裡泛起了驚濤駭浪——
大概一年多以前,當時的周臺長還不是臺長,而是在某個對外的部門任職,當時的他,秘密參與了一項代號爲“無光”的計劃。
“無光”這兩個字出自古代的道家奇書《遁甲中經》,原文是:
“避亂世,絕跡於名山,令無憂患者,以上元丁卯日,名曰陰德之時,一名天心,可以隱淪,所謂白日陸沈,日月無光,人鬼不能見也。”
計劃的全部內容老周也不清楚,以他的級別,只負責其中某幾個很小的環節罷了。
但這並不妨礙老周知道那個計劃的主角是誰,他其實也不知曉周望的姓名,直到此時,面對面看到那個曾經只出現在資料上的青年,記憶纔開始與現實重合……
而汪如璽,就是曾經“無光”計劃的主持者之一。
也正是因爲計劃順利完成,老周才得以順利升職,雖然被調離了原部門,但也如願的來到了年輕時最想來的華夏臺。
當確定了周望就是計劃裡的年輕人,再加上剛纔他和汪如璽的簡短對話,意識到了什麼的周副臺長開始往後退……
他知道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了。
擡眼一看,像是北都商業聯合會的副會長之類的人物,居然已經先他一步,都已經走到大廳了。
“老狐狸!”
暗罵了一聲,臨走之前,周副臺長想了想,又捅了一下旁邊還在低聲和祁靈通交流着什麼的金璐董事,然後衝對方做了一個“離開”的手勢。
……
王耀龍和曹美娟終歸沒有廖建禮感受的那麼清楚,他們還在困惑的時候,臉色大變的廖建禮已經看向了汪如璽:
“汪總,我,我不明白,您和周總到底是……”
王耀龍和曹美娟都有些愕然,以廖建禮的氣度,這一刻居然結巴了一下。
他怎麼了?
汪如璽一直注視着周望消失在餐廳側門口,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廖建禮。
“周總,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這句話有點奇怪,王耀龍和曹美娟甚至覺得莫名其妙——
不是,汪總,你和周望既然是朋友,那爲什麼剛纔不早說?
只有廖建禮額頭滲出了冷汗。
這一刻,他的記憶彷彿回到了一年前,那時候的強盛地產因爲資金鍊斷裂,走投無路的廖建禮甚至一度產生了自殺的念頭。
直至某一天,汪如璽坐到了在小酒吧買醉的廖建禮面前。
“我可以幫你。”
汪如璽把一張印着“雲上信託”四個大字的名片遞到了廖建禮面前,如是說道。
一年後,強盛地產起死回生,甚至成爲了北都地界赫赫有名的地產集團之一。
這其中的過程,此刻回想起來宛如夢幻,因爲一切都太順利了。
“雲上信託”展現出來的近乎無所不能的手段,讓廖建禮從此敬畏如神。
那一天,他也曾問過汪如璽爲什麼要幫他,當時的汪如璽只是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杯和他碰了碰,問道:
“你是滇省人吧?”
“對……”
“那就夠了。”
“嗯?”
“我的大老闆也是滇省人,就當……交個朋友吧。”
當時的廖建禮只以爲汪如璽在開玩笑,所以也沒放在心上,時隔一年,對話的細節早就模糊,直至此時聽到“朋友”這兩個字,他才驟然想起了這一段被他遺忘的對話。
等一下!
雲上信託的老闆是滇省人……周望也是滇省人……難道……周望是雲上信託大老闆的子嗣或者親戚?
這樣,似乎也能輕鬆解釋周望“白手起家”的發家史了,這也是他之前對這個年輕人唯一好奇的地方……
此時因爲突然的回憶,驟然撥開迷霧,意識到了什麼的廖建禮,臉色陡變。
自己剛纔,到底幹了什麼蠢事!
但一旁的曹美娟和王耀龍,顯然不可能知曉他的內心戲,他們還是搞不懂廖建禮怎麼突然開始“川劇變臉”了……
“汪總,原來您和周總也是朋友啊,那這事鬧的……老廖,你怎麼能讓周總真的就這麼走了?”
曹美娟心思轉的更快一點,她以爲廖建禮是在尷尬,就趕緊笑着打起了圓場,“老廖,還不趕緊去把周總叫回來,我讓小宇他們給周總敬個酒,趕緊把剛纔的誤會給解了!”
“是該這樣沒錯……小頡,還愣着做什麼,趕緊讓廚房重新準備一桌菜,再去拿一瓶伊慕慕勒!”
王耀龍也趕緊附和着笑道。
一旁的曲頡有點不滿,怎麼就變成我們給周望敬酒了?
但這種變化很顯然是來自汪如璽,曲頡也不敢表露什麼,只能應了一聲趕緊又去招呼餐廳經理。
而一旁的樂樂兀自不知,只是拉着思思的手又來到還呆怔在那裡的廖建禮旁邊,嘀咕道:“廖大哥,真要我們給那個周望道歉啊,我們能不能先走,我還想帶思思去醫院看……”
啪!
“啊!”
樂樂被廖建禮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懵了,她的臉上滲出了血絲,但捂着臉的樂樂甚至不敢哭出聲,因爲她從未見過臉色如此猙獰的廖建禮。
平日裡那個溫文爾雅的大商人,在這一刻,卻是惡狠狠的瞪着她,好像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
稍微發泄了內心情緒的廖建禮,此時也顧不得和這個賤女人多計較,他只是趕緊堆砌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看向汪如璽。
“汪總,那個,能,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等等吧。”
汪如璽只是平靜說了一句,隨即走到一旁的餐桌旁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他從懷裡掏了掏,自稱不抽菸的他在這一刻卻摸出了一盒煙,隨即從裡面拿出一根,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也讓汪如璽的五官變得幽深,恍若幾人的錯覺,餐廳裡的光線似乎也黯淡了許多。
汪如璽抽了幾口煙之後,看了一眼表情再無法掩飾驚慌的廖建禮,輕聲安慰道:
“沒事的,總不至於……會讓你們餓死。”
這章重修過。
大家不用擔心,不會涉及太多不能寫的東西,這裡只是鋪墊一下,好讓後續男主更多的裝逼行爲變得合理。
真有涉及,之後也只會略寫了。
所有行爲,都會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