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城西的監獄,一片狼藉。
從正門處到關押重犯的地牢裡,滿地都是倒臥的看守屍體,血流成河。
火把在陰暗的通道中嗶嗶啵啵的燃燒着。跳動的火光,映紅了披頭散髮走出來的席林,娜塔莎等人那蒼白的面孔。
“走吧,席林大人。”
高挑女子揹着大劍,手裡的兩把半月輪,滴滴答答的滴着血。站在她身旁的陰鶩瘦削青年,剛剛將長劍從一個看守的胸膛抽出來,用一張潔白的手絹漫不經心的擦拭乾淨。
就在兩人剛纔走過的地方,已經丟了至少十幾張同樣的白手絹了。
“他們是……”娜塔莎忍着心裡的反胃,在席林耳畔低聲問道。
貴族們也算見過世面了。可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冷酷的殺戮。這一男一女,是直接從監獄的正門闖進來的。一路見人就殺。無論是看守還是囚犯,死在兩人手裡的,至少超過三十個。而且,每一具屍體都殘缺不全。
用一句不好聽的話來形容,就算是丟進狼窩裡的屍體,也比眼前的這些看起來整齊。
席林一邊快步跟着那兩人向監牢外走去,一邊神情複雜的看着他們的背影,對娜塔莎說道:“他們是龍爪家族火王劍聖門下的弟子。鐵二號和鐵三號。”
哦?娜塔莎和其他的幾位貴族,都是又驚又喜。
衆所周知,蘭里斯東支家族中。有三大劍聖。火王,熊王和鷹王。這三位劍聖開宗立派,門下培養了衆多劍士。這些劍士修習的武技不同於普通的騎士。他們並不擅長於衝鋒陷陣,但卻極擅長製造混亂和殺戮。
兩百年來,蘭里斯家族攻陷的城堡中,不知道有多少城門是這些劍士從內部打開的。而蘭里斯的仇人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死在他們的劍下。
三大劍聖脾氣和性格不一樣。培養出來的弟子也不一樣。
火王的脾氣最爲暴躁,也最爲兇殘,因此,他門下的弟子,也個個都是出手必致命的狠毒人物。這鐵二號和鐵三號,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在三大劍聖門下,每一個劍士都沒有自己的名字。他們按照實力不同,以金銀銅鐵爲代號,以數字爲編碼。數字越靠前,實力就越強。
三大劍聖有十二位親傳弟子。每三個爲一組。鐵一號,二號和三號。是火王的弟子。銅一號。二號和三號,是鷹王的弟子,而銀一二三號,是實力最強的熊王的弟子。
除了這九個之外,還有一個金字組。這個組,是三大劍聖門下的大弟子組合。火王首席弟子是金三號。鷹王首席弟子是金二號,熊王的首席弟子,是金一號。這三位大弟子,都有三位劍聖超過五成的功力,實力非凡!
難怪貴族們驚喜交集。
他們做夢都沒想到。就在他們一敗塗地,以爲自己已經徹底完蛋的時候。纔剛過一天,火王麾下最強的兩位弟子,就已經殺光了監獄守衛,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而且,有這兩位在,鐵一號也必然在!
有這三位保駕護航,出了慕尼城,自己就算是撿回一條命了。等到了蘭里斯公國,就算是愛德華一世,也拿自己沒辦法!
說話間,衆人已經走出了監區陰暗的過道。
一輪魔月高懸頭頂。月光下,整個監獄,都已經被鐵二號和鐵三號手下的人佔領了。地面石板的縫隙和坑窪中,滿是鮮血,數十具守衛的屍體,橫七豎八,遍佈四周。旁邊的幾個監區裡,還有犯人被陸續釋放出來。
所有人都站在監獄中央的空地上,面面相覷,似乎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席林大人,法諾也太不重視你們了,”那高挑女子鐵二號,面帶譏諷的在一具屍體上踢了一腳,說道,“就派了這麼一羣廢物來看守你們。從我們發動襲擊到控制整個監獄,還沒用到三分鐘!”
三分鐘?!
衆人相顧駭然。
城西的這個監獄,是慕尼城最大,也是看守最爲嚴密的監獄。即便是掉一支長騎士大隊來進攻的話,沒有一個禱時也拿不下來。可是,在這些高來高去,專職劫殺突襲的劍士手下,竟然連三分鐘都沒有堅持過去。
這完全是風捲殘雲啊!
“鐵二號,鐵三號,”席林看着兩人,神情複雜,“沒想到是你們來救我。鐵一號呢?”
“一號?”身材瘦削臉色蒼白的鐵三號,冷冷一笑道,“他去殺人了。這次你讓家族丟了這麼大的臉,他不挽回點面子,回去我們怎麼交代?”
“挽回面子?”席林問道,“他去殺誰?”
“殺那個名叫羅伊的小子,”鐵三號繼續擦拭着他的劍,說道,“說實話,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知死活的傢伙。”
“好!好!”
提起羅伊的名字,衆人都是咬牙切齒。
直到進了監獄之後,他們和早被關押進來的威爾斯一碰頭,這才知道,自己這一次的失敗,全是拜那黑髮小子所賜。暗中奪下後營的是他,襲擊鄉農莊園救出尤金的是他,當衆痛揍凱文,羞辱蘭里斯家族的也是他。
原本完美而周密的計劃,就因爲這個小小賤民的出現,毀於一旦!
如果羅伊現在就在面前,他們恨不得把他活活咬死!
這時候,鐵二號有些不耐煩地道,“好了,別廢話了,一號的事情,不用我們操心。趕快上馬車。半個禱時之內,我們必須要出慕尼城。”
說着,她指着被放出來的犯人以及那些被俘的蘭里斯分支家族的騎士,向一名屬下吩咐道:“我們走之後。你帶他們攻擊北門。沿途殺人放火,製造混亂,鬧得越大越好。”
那屬下領命而去。席林等人,也各自登上馬車。
當馬車緩緩駛出監獄後門的小街,向着東門前行的時候,每一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掀開了窗簾一角,望向這個燈火通明的城市。
一臉陰鬱的席林,臉色蒼白的娜塔莎。魂不守舍的威爾斯、魯伯特、老瓊斯、華爾特……他們原本是這裡的主宰,有着屬於自己的領地,城堡和僕人,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和尊崇的地位,走到任何地方,人們都要尊敬避讓行禮。
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化成了灰燼。
昨日那一場讓他們一輩子都會刻骨銘心的慘敗,使他們失去了一切。
不過至少……貴族們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自己現在還活着。從這一點來說。相較於那個被鐵一號盯上的黑髮賤民,自己纔是最終的勝利者。
“去死吧!”
馬車裡,他們喃喃道。
……………………
……………………
風暴酒館。風雲突變。
金髮青年一劍之威。就像引動了天上的閃電。所過之處,一切盡皆粉碎。
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整個風暴酒館,都似乎顫抖起來。牆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屋樑上的灰塵瑟瑟直落。
如此恐怖的一劍,又是在如此擁擠而狹窄的環境中,所造成的破壞可想而知。不僅那幾個被無辜牽連的傭兵。連聲都沒吭一下就化做爆裂的血肉。還有包括蒙猛在內的三名學員,被那恐怖的劍氣波及,炸得直飛出去。
而背對金髮青年而坐的安斯艾爾,若非被羅伊拉了一把,只怕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
щшш .т tκa n .¢ O 一劍劈空。那金髮青年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反手就是一劍橫掃,鋒利的劍芒。緊緊追向閃身到右側的羅伊。
四周的酒客們原本就處於混亂之中,一些人擁堵在狹窄的過道上,一些人被倒下的桌椅絆倒,驚叫聲慘呼聲此起彼伏。而隨着金髮青年的這一劍掠過,只看見一條紅色的火線,橫着在虛空中劃過一道半圓弧,將更多的人都籠罩了進去。
爲了擊殺羅伊,這青年竟然絲毫不顧忌其他人的生死!
金髮青年劍下,首當其衝的就是安妮!
從一個只對漂亮衣服和舞會感興趣的嬌貴小姐到考進第一訓練營,安妮花了一年的時間。這樣的成績,足以證明她的天賦和她的努力!
可是,她終究沒有上過戰場,更沒有絲毫的對敵經驗。
面對金髮青年這橫掃而來的一劍,安妮的腦子裡只是一片空白。那是一種她完全不可能抵擋的力量。鋒利的劍芒,在掠過空中的桌子,椅子和拋飛的碗碟的時候,就像是切開豆腐那麼輕鬆,而下一秒,就會以同樣的方式,切開她的身體!
死亡的黑幕,瞬間將安妮籠罩。這一刻,她腦子裡一剎那閃過了孤獨的坐在租住小屋裡,整日望着窗外的母親;想起了爲掩護波拉貝爾平民而犧牲的父親;也想起了原本驕傲自負,現在卻放下身段奔走鑽營,卑躬屈膝的哥哥。
往日圍坐在餐桌前,一家人談笑風生的溫馨生活一去不返。命運就像一輛失去了剎車的馬車,從山頂滑向深淵。面對那已經幾乎砍到了自己脖子的劍芒,安妮彷彿能聽到馬車車輪在懸崖旁的石塊上彈起,高高躍入空中的聲音。
只等下一刻,就向下墜落!
四周傳來了伊娃,妮可等女學員的驚聲尖叫。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只見空中的羅伊斜着身子伸手一張,掌心一個螺旋形的元素陣驟然閃亮的同時,一條綠色的藤蔓電射而出,纏上了安妮的腰間,將她猛的向後一拉。
三級魔法,卷藤術!金髮青年的長劍,幾乎是擦着安妮的皮膚掠過。
羅伊這一手,實在妙到毫巔。儘管是在如此緊張混亂的局面下,旁邊依然有人情不自禁喝彩出聲。
安妮被拉着直拋了出去,遠遠落在七八米之外。驚魂未定中,看着那熟悉而單薄的身影。只叫了一聲羅伊的名字,淚水就奪眶而出。
不過,這時的羅伊,完全無暇回答她。
安妮安全了。可是,還有好幾個人眼看就要喪命在那金髮青年的劍下。幾乎是在出手拉開安妮的同時,羅伊腳下一個錯步,身形已經鬼魅般出現在那金髮青年的身邊,左掌並指如刀。帶着猛然騰起的火焰,砍向那金髮青年的脖子。
圍魏救趙!
羅伊的反應和速度之快,顯然有些出乎金髮青年的預料。眼尖羅伊的掌刀劈向自己的脖子,他一聲冷哼,放棄了之前的攻擊,長劍迴轉變招,舞出一朵劍花來。
劍花綻放,一個戰環從花蕊中吐出,撞上羅伊的掌刀。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羅伊一聲悶哼,倒飛出去,而那戰環則被擊退到金色青年的長劍中。急促的顫抖不停。帶動劍鋒,也發出一陣密集的嗡嗡聲。
這幾下兔起鶻落,快疾無匹。
從金髮青年出現到現在,不過短短几秒鐘時間。
而在這一段時間裡,除了羅伊反應神速,救下了安斯艾爾。安妮及另外幾名酒客之外,其他人都是直到現在,才猛然回過神來!
“住手!”
“狗孃養的!”
喝罵聲中,那金髮青年充耳不聞,直緊緊追着羅伊。長劍連砍,招招不離羅伊的要害。
“魔武雙修?”他手中長劍猛然一抖。化做三層火浪,席捲向羅伊,口中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
羅伊左支右絀,竭力躲避。不過,酒館內部狹窄的空間限制了他的移動。而那長劍催動的三層火浪,封鎖了他的前後左右。每一層火浪,都如同一片火紅的刀刃一般,三層浪層層堆疊,這麼橫推過來,幾乎避無可避。
這是什麼鬥技?!
“焰疊浪!”一看見金髮青年的這一招,安斯艾爾和夏擎同時失聲叫道。"他是蘭里斯東支火王劍聖門下的人!"
衆人臉色大變。
這金髮青年,施施然走進來,仗劍行兇,如入無人之境。
他一出現,大家就知道他是衝着羅伊來的。可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是蘭里斯火王劍聖門下的弟子,更沒人想到,蘭里斯人的報復來得這麼快,這麼兇狠!
果然是飛揚跋扈,睚眥必報!
眼見羅伊情勢危急,衆人都是紛紛拔劍而上。老闆蟲叔動作最快。他從櫃檯後的牆壁上摘下了兩把大錘,踩着桌子,幾個跳躍,就已經到了那金髮青年的身後。只聽他暴喝一聲,身體騰空而起,雙錘帶着四個戰環,猛然砸下。
這是風暴酒館的酒客們,近十年來,第一次看見蟲叔動用武器。
這青年一出手就殺害了好幾個無辜的傭兵,顯然讓身爲老闆的蟲叔動了真怒。雖然已經從傭兵一線退役多年,但是,蟲叔這一番出手,依然氣勢如虹。
騎士戰技,退敵——震天之錘!
轟,一聲巨響。雙錘還在空中,就炸得桌椅板凳爆裂開來,同時,四道戰環化作一個圓環,隨着空氣炸開的塵埃,猛的撞向金髮青年。
雖然那金髮青年早就一個錯步,躲開了蟲叔的鐵錘,不過,這道衝擊範圍極寬的衝擊波,還是將他推開了一小步。
而這一小步的偏移,帶來的是他手中長劍的偏移。
眼見金髮青年長劍火浪之間,忽然出現一道縫隙,羅伊身形一動,宛若閃電一般,險之又險的從兩道劍影中逃了出去。
衆人高聲喝彩。
羅伊和蟲叔,這是第一次見面。而且,彼此之間的交談也不多。可是,就在剛纔那一瞬間,這一老一少卻完成了一次默契的配合。
騎士鬥技成千上萬。但歸納起來,不外乎八種類型。
一是擊殺,二是格擋,三是衝鋒,四是橫掃,五是守護,六是破堅,七是制約,八是退敵。
這八種類型,涵蓋了騎士的所有戰鬥技巧。在不同的場合下,使用不同的鬥技類型,從而起到最有效的作用,這是騎士的必修課。
尤其是在騎士小隊的戰鬥中,戰陣變幻。每一個人都必須在瞬息之間決定以哪種類型的武技,去配合身旁的同伴戰鬥。
這樣的配合沒有最強,只有最合適。往往一次關鍵的格擋,作用更勝於一次漂亮的擊殺!
而蟲叔一出手,就是一招震天之錘。
這是一種三星級普通鬥技中的退敵技法,雖然算不上什麼厲害招式,但蟲叔多年浸淫,已經是爐火純青。瞬間判斷出局面的他,使出這一招的目的,不在於擊殺對手,而在於將其擊退,爲羅伊尋找一個逃命的機會。
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傭兵做出的選擇。而更難得的是,素不相識的羅伊,幾乎是在他出手的一瞬間,就已經心領神會。如果他的動作稍微慢一點,或者說對蟲叔的信任少那麼一點,他都不可能抓住這一閃即逝的縫隙逃出來。
不過,因爲站位的關係,羅伊雖然逃過了對方的斬殺,但退到的位置,卻是酒館的牆角。並沒有徹底擺脫危險。
而那金髮青年見此情形,也沒急着追擊,而是臉色一寒,反手一劍,快如閃電的刺向蟲叔胸口。
“找死!”
這一劍,快到了極點,蟲叔只來得及用雙錘在胸口一架,使出一招騎士通用的格擋技能“十字封”,就被那金髮青年的劍尖點中。
雖然看起來,這一劍只是輕描淡寫的一點。可是,當那劍尖的火星,撞上蟲叔的鐵錘時,蟲叔整個人都如遭重擊,倒飛出七八米遠,將木質櫃檯撞得四分五裂,又撞上牆壁的酒櫃,這才滑落地面,口一張,吐出一口血來。
所有人心裡都是一沉。
擁有公正一星騎士實力的蟲叔,只一招就受傷吐血,這金髮青年的實力,實在太恐怖了。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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