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盧利安人,民衆們自然更支持盧利安的軍隊。
尤其是此刻,當八名儀仗騎士將浩浩蕩蕩耀武揚威的外地貴族騎士隊伍堵在城南廣場外,而八十名儀仗騎士則領着盧利安騎士出現的時候,鮮明的對比,讓歡呼聲中更多了幾分鬨笑。
一股血液,直衝頭頂。洛克的一張臉頓時變得血紅如赤。
這種感覺,就如同受邀參加一場盛會。明明是自己先到。可卻被侍衛擋在門外等候,眼睜睜的看着後來的人越過自己,然後在領着全家的主人隆重的迎接儀式中,被恭迎入門。
音樂,紅地毯,談笑風生。
而等輪到自己時,卻只是開了個側門,讓個一臉不耐煩的奴隸無聲無息的領進去!
洛克催馬上前,直接衝進了八名儀仗騎士的陣形,怒道:“給我讓……”
可是,最後一個“開”字還在嘴裡打滾,激發的鬥氣,也還沒來得及化爆散開來的戰環,他的眼就凝固了。憤怒的聲音也如同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而與此同時,民衆的歡呼聲也漸漸小了下來。
所有人都發現不對了。
整座城市鴉雀無聲,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除開外地的商人和旅者之外,圍觀的人羣中大多數都是本地居民。因此,對於城南大營他們再熟悉不過了。
每天,他們從這裡經過,看慣了軍營灰色的堅實石牆,黑色的鐵柵和深褐色的木門。連牆壁石縫裡的雜草,鐵柵上的鏽蝕,還有哨崗小屋的漆面斑駁都一清二楚。至於進進出出的騎士,更是不知道看過多少次。
尤其是軍中的長騎士,更是盧利安軍的中堅力量,是與斐烈佬,與深淵惡魔浴血戰,一次次守護盧利安,守護這裡每一個人的英雄。許多人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甚至還有些人,就是他們的鄰居和朋友。
然而,這一次,眼前的一切和印象中的一切卻是截然不同。
面孔還是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可今天的盧利安騎士們,卻穿着一套大家從來沒見過的鎧甲。
整套鎧甲呈現幽藍色,那是其中夾雜了大量的魔金纔會出現的顏色。而在鎧甲的表面,一條條魔紋如同藤蔓一般蜿蜒交錯。隱隱中,散發着一種讓人心悸的力量。
這種力量,是如此的可怕。
僅僅是注視着,就讓人如同面對猛獸一般,汗毛倒豎。
而當整隊騎士,控制着戰馬以幾乎完全一致的步法行進的時候,這種力量彙集在一起,就不再那麼隱約,不再那麼深藏不露,而是如同破冰而出的洪水一般浩蕩,狂暴,肆無忌憚!
而似乎是刻意要震撼所有人。
當這隊騎士出了營門之後,隨着領頭的艾佛森一聲令下,所有騎士同時釋放鬥氣,激發戰環。
轟的一聲,八百個不同顏色的戰環,就如同八百隻雄鷹一般,直衝天空,飛舞盤旋。戰環交錯間,一道猛烈無邊的氣勢,就如同海嘯一般向四面八方擴散。那遠遠超出了普通公正騎士的力量,直激得人汗毛倒豎。
“天變魔裝!”人羣中,一位自由騎士的驚呼聲打破了沉寂。
下一刻,就如同平地響了一聲驚雷,整個慕尼城都轟動了。人羣如同炸了鍋一般喧囂起來。騷動就像一道接一道的波浪,向着四邊八方擴散。城南廣場的人還好,遠在勝利大街和城門街道的人們,都瘋一般的往這邊擠。
這一刻,身處於街道上的貴族騎士們,只覺得自己如同一條被遺棄的破船一般。無數人從他們身邊涌過。
道路兩側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士和衛兵們,已經徹底阻擋不住了。警戒線被突破,人們紛紛衝上了街道中央。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乎這些幾分鐘之前,他們還滿眼豔羨的外地貴族騎士。
他們擠到相對空曠的道路中央,只是爲了跑得更快。他們從騎士們高高的戰馬下跑過,人頭攢動,卻沒有一個人回頭。
“天變魔裝!是天變魔裝!”
“天吶,是我們盧利安的的天變騎士,整整一百個!”
人們瘋狂的奔跑着,那股子興奮勁兒,簡直到了瘋狂的地步。男人們大喊大叫,女人們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孩子們最快,個個如同猴子一般在人羣中鑽來鑽去,就連杵着柺杖的老人們,也都一個個健步如飛。
幾乎是轉眼之間,從城門到城南廣場的街道,就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只有一陣風捲過,揚起地上的碎片紙屑,以及幾隻不知道誰被擠掉的鞋子,告訴外地貴族騎士們,這不是做夢。
所有外地貴族騎士,都是面紅耳赤。
這一個個拋棄了他們,從他們身邊涌過的民衆,就像一記記耳光,抽得他們眼冒金星,臉皮發燒。
“天變魔裝……”洛克身邊,一名騎士口中喃喃道。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這場入城儀式,竟然會演變成這樣。原本應該是主角的他們,此刻正孤零零的站在街道上。而那個原本所有人都認爲損失慘重,已經淪落成弱者的盧利安,竟擁有整整一百名天變騎士!
那可是一百名啊!
什麼時候,天變騎士都是以百爲單位了?
在騎士的世界,一個天變騎士,就是讓所有人嫉妒的存在。若是一個家族擁有二十個天變騎士,那在其他人的心目中,簡直就是龐然大物!
諸如四大家族五大騎士團這樣的存在,天變騎士也不過這種數量級。相差十個,乃至相差三五個,都會成爲人們掂量是否開戰的決定性因素。
許多家族之所以能夠屹立至今,之所以能夠在貴族勢力圈中掌握主導權和話語權,其擁有的天變魔裝,就是極重的法碼。只有瘋子,才願意去招惹一個擁有十個以上天變騎士的家族。
而兩個擁有兩位數天變魔裝的家族一旦開戰,對帝國來說,就是一場足以改變政治格局的大地震!
如果是在幾分鐘之前,有人告訴大夥兒盧利安有一百名天變騎士,所有人都會把這當成一個笑話。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壓上自己的所有身家和對方對賭。別說一百個,阿道夫能拿出五十個,他們都認輸。
可現在,事實卻如此清晰地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身爲騎士,他們是不可能認錯天變魔裝和普通的魔紋鎧甲的。尤其是當艾弗森等人激發戰環之後,那氣勢,那力場,就如同擺在白雪上的黑炭一般明顯,根本是騙不了人的。
而當認清這個事實之後,另一個更殘酷的事實,也就被證明了。
他們被坑了。
每一支參與這次入城儀式的軍隊和他們背後的家族,都被盧利安狠狠地擺了一道。
的確,盧利安人沒有拒絕這場儀式。因爲人家從頭到尾,都沒有準備讓你的軍隊在這片土地上耀武揚威。
他們清掃街道,懸掛旗幟,搭建觀禮臺,大開城門。不是爲了迎接這些所謂的援軍,而是爲了這支天變騎士隊伍的出現。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借你的手,打你的臉。幫你挖坑讓你跳,把你架在你自己生的火上烤!
是的,這是羞辱!
是人家擺明了架勢,對你**裸,毫不留情的羞辱。
原本,面對羞辱,身爲騎士的第一反應就是還擊。可是……這一刻,各大家族騎士們卻發現自己面臨一個可悲的事實。
他們根本無力還擊。
儀式已經開始了。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在慕尼城的街道上,已經是騎虎難下。
這時候他們還能怎麼做,難道灰溜溜的再退回去?
這正是最讓人難受的地方。
無論是繼續前進,停在這裡,還是退回去……所有的結局,都已經隨着這一百個天變騎士的出現而註定了。
什麼狂暴騎士團,什麼閃電騎士團,什麼火狐騎士團,在這一百名天變騎士的面前,就像是一羣被澆了洗腳水的土狗!他們的驕傲,他們入城時的耀武揚威,到最後都不過是一個笑話。
此刻站在這裡,騎士們已經能夠想象,當這個消息傳遍帝國的時候,自己的家族,將何等灰頭土臉。
這樣的話題簡直就是最好的下酒菜。無論是街頭巷尾,也無論高低貴賤,人們在工間隙,在舞會上,在狩獵中,在小酒館裡,都會談論。而談論的內容……就連白癡都想得到。
一想到這個,騎士們就覺得頭暈眼花,就連太陽,都似乎熾烈了很多。天氣悶熱得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最先回過來的,是沙遜。
他的閃電騎士團就跟在洛克的狂暴騎士團後面。
沙遜一催馬,行至洛克的身邊。
眼中的洛克,呆立原地,就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塑一般。只有從他額頭和脖子暴跳的青筋,還有他死死攥住繮繩的發白的指關節,才知道他有多麼憤怒,有多麼憋屈。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沙遜咬着牙,牙關緊了又緊,終究還是漸漸放鬆下來。他知道,這一次,自己這些人算是栽了。
不過,相較而言,栽得最狠的,卻是威尼亞。
其實要從個人實力來看的話,那一百名天變騎士,並不見得就是身爲天梯百階聖域的洛克的對手。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洛克可以用偷襲和遊走的方式,將這一百名天變騎士一一擊殺。
而就算是軍隊正面戰,洛克加上他率領的這三十名大光明騎士,效果也不比這一百名一級天變騎士弱多少。他們同樣能夠在正面衝鋒中切開敵人的陣形,同樣能夠使其在混亂中潰敗。
可是,這一百名天變騎士真正的意義,並非如此簡單的實力對比。
他們的意義在於――這些騎士,本身只是普通公正或榮耀級騎士。一身鎧甲,就能讓他們獲得強大的力量。而同時,他們以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原來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真正瞭解盧利安的力量。
這纔是最可怕的。
阿道夫擁有多少魔紋師?要製造一百套天變魔裝,他背後隱藏的,是怎樣一個龐大恐怖的體系?
而當這樣的力量展示出來之後,當這些天變魔裝背後隱藏的意味被人咂摸品位之後,誰還願意和他爲敵?
沙遜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反正他再憤怒,也可以確定自己是不願意的了。
事實上,如果他猜測的沒錯的話,這三十一家貴族當中,絕大部分都不會願意。他們會小心翼翼的改變家族對盧利安的策略,彌補雙方的分歧和裂痕,以期在未來通過合而非對抗,來獲取更大的利益。
政治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唯有利益。
這句話,是每一個貴族家族生存的座右銘。
不過,對於威尼亞來說,這卻是一個死局。爲三十一家貴族聯合的主導者,吉爾伯特和洛克已經失去了轉圜的餘地。他們實力最強,也最爲自負。加上身爲唐納德陣營中的一員,他們多少就有着爲沃茨和老巴諾報復的意思在裡面,因此,他們只能完完全全地吞下這枚苦果。
或者說,結結實實地捱上這一記響亮的耳光!
沙遜從洛克身邊經過,沒有停下。很快,他的騎士,就已經越過威尼亞的狂暴騎士,跟上了他的步法。
幾秒鐘之後,另一個家族的騎士,越過了狂暴騎士團,跟在了沙遜家族的後面。然後是第三支,第四支……
沒有一句話,這個聯盟,就已經分崩離析。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清醒的人都知道是該跟威尼亞的狂暴騎士團繼續呆在這裡,還是跟上前方的盧利安騎士。
這個選擇,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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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