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光的密牢之中,方宇安靜的盤膝而坐,臉上的表情很是恬淡,一如正在舒適的安睡。
大祭司將方宇丟在這裡便不聞不問,整整兩個月來只有自己呆在這個漆黑亦無聲的環境中,若非方宇的意識能進入龍杖之中修煉精神力,這段時間恐怕方宇也很難度過。
不過經過兩個月的恢復,方奇的身體已經基本上覆原了,畢竟大祭司只在方奇的體內留下了一道暗力,而龍杖中卻蘊含了無盡的龍力,暗力被龍力消解乾淨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在此時,厚重的牢門忽然被緩緩的打開,夜上前一步,最先進入密牢之中。
方宇皺着眉頭,然後睜開眼睛震驚的看着夜,道:“夜?”
夜上下打量了方宇一眼,然後向大祭司道:“大祭司,不知能否讓我們單獨說說話?”
大祭司淡淡的瞥了夜一眼,然後面無表情的走出了密牢,墨羽和大長老當然也不能反對,都跟着大祭司一起走了出去,沉重的牢門再次被關上,卻好像是將人全部的希望都關了起來一樣。
方宇皺眉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夜並未言語,而是拉起方宇的手腕,將方宇手上的鐵鏈扯開,同時一道暗力送過去,幫方宇恢復着手腕上的傷。
方宇不禁有些惱怒,道:“夜!”
夜淡淡道:“我當然是來見你。”
方宇點點頭,沉聲道:“也好,親眼看見你離開,我也可是放心了。”
夜看着地面,道:“我不會走的。”
方宇眯起眼睛,冷冷道:“你說什麼?”
夜擡起頭,墨色的眸子堅定的看着方宇,道:“我說,我不會走的。”
方宇皺眉,起身道:“只要你離開這裡就有活下去的機會,你爲什麼不走?”
夜的臉上升起淺淺的笑,道:“我們兄弟同生共死,我不會丟下你獨自逃生的。”
方宇怒道:“糊塗。”頓了頓,方宇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夜輕笑一聲,很是不屑。
方宇淡淡道:“大祭司承諾過,只要我交出方奇,他就不會再爲難我。”
夜冷冷的看着方宇,道:“你會交出方奇?”
方宇冷漠道:“性命攸關的大事,由不得我選擇。”
夜輕哼一聲,冷冷道:“方宇,若你是如此貪生怕死之輩,又豈會不顧自己安危來此救我?”
方宇眯起眼睛,冷冷道:“夜,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一起死要好吧?”
夜眼中閃過一道痛苦,道:“我已生無可戀,苟且偷生又有何用?”
方宇一愣,“生無可戀?”方宇震驚。
夜勾起嘴角,很是嘲諷的一笑。
方宇的眼中忽然升起瘋狂的怒火,怒道:“你現在說什麼生無可戀,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來救你?”
夜淡淡的一笑,輕輕道:“你本就不該來。”
方宇眼角一跳,眼中蒸騰着瘋狂的怒火,方宇身形一閃,手肘猛的抵在夜的脖子上,三兩步將夜逼到牆邊,而夜也全無抵抗。
方宇狂怒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我現在就打死你。”
夜還是那副淡漠的樣子,方宇心中怒氣翻涌,猛的一拳打在夜的臉上。方宇絲毫沒有留手,即使不能使用魔法力,但方宇的肉體強度也不是假的,加上夜不加抵抗,方宇一拳便將夜打到在地,夜的臉立刻腫起了老高。
看着倒在地上的夜,方宇卻又是一陣怒氣上涌,方宇飛起一腳,狠狠的踹在了夜的肚子上,而不自覺的,方宇借用了方奇的龍力。
夜的身體猛的一縮,因爲夜並未抵抗,所以霸道的龍力摧枯拉朽一般瘋狂的破壞着夜的身體。
夜初進八階,一身修爲暴漲,但沒傷在墨羽的手上,亦沒有傷在大長老的手上,偏偏被方宇打成了重傷,不得不讓人覺得有些諷刺。
方宇來回的度着步子,很難將自己的情緒平復下去。
方宇很少會發怒,而像現在這樣失控,更是方宇不曾有過的。對自己的敵人,方宇可以隱忍自己的怒火,但遇到了自己的兄弟,方宇卻難以壓制,尤其,是夜說出了那樣的話之後。
夜從地上爬起來,擡手擦了擦脣邊的血跡,然後靠坐在牆邊,雙目無光,顯得很是頹廢。
夜淡淡的笑道:“你打死我吧,死在你的手上,總比死在別人的手上要好。”
方宇深深的皺眉,然後蹲到夜的身邊,方宇強迫着夜看着自己的眼睛,厲聲道:“出了什麼事?”方宇想象不到,夜到底是遇到了什麼打擊才生出這樣的想法。
夜避開方宇的目光,淡淡道:“沒事。”
方宇怒道:“沒事你在這兒要死不活的?”方宇鉗着夜的肩膀,冷聲道:“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夜勾起嘴角,然後將和墨羽的那一通對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方宇,但方宇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方宇並不覺得這些話有什麼,方宇真的完全理解不了夜。
看見方宇疑惑的目光,夜苦澀的笑道:“神羽族冰冷無情,所以小時候,羽給我的溫暖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而後來……”夜頓了頓,苦笑道:“我活下去,是爲了重回神羽。”
方宇皺眉,“報仇?”
“不。”夜極其複雜的笑了笑,道:“我也曾經一度以爲,我就是要回來報仇的。”夜搖了搖頭,淡淡道:“但我忽然明白,我只是想知道羽爲什麼會背叛我而已。”
方宇深深的皺眉,“夜?”
“我從羽那裡得到了難得的溫暖,但我從來沒有回饋給羽任何的東西。”夜深深的埋下頭,痛苦道:“我做不到,我一直都當他是我哥哥,向他報仇,我做不到。”
方宇能感覺到夜靈魂中傳來的顫慄,夜的痛苦,痛到極致。被至親至信的人背叛,夜承受的痛苦和引發出的仇恨可想而知。
但是,面對一個同樣被傷害着的羽,夜卻真的無法再恨他。
在最爲脆弱的孩童時期,夜還有羽的保護,而羽呢,卻什麼都沒有,如果說要恨的話,夜也只能憎恨這個無情的神羽族。而與神羽族斷絕關係的唯一辦法,便是死亡,而太久的煎熬,也讓夜倦了,也許只有自己死了,羽纔會獲得一點幸福?夜不想追究。
而在另一邊,大祭司和大長老都冰冷的看了墨羽一眼,卻是沉默不語。墨羽眼神閃爍,不禁暗暗握緊了拳頭。
方宇居高臨下,極其冷漠的看着夜,然後方宇冷笑兩聲,轉身回到了牀上盤膝坐下,方宇閉着雙目,意識直接進入了龍杖之中,再不去管夜。
方宇將自己的意識凝結成一個人形,然後靜靜的站在那顆無比碩大的紫色巨樹下,仰頭看着樹上掛着的那些龍魂凝結而成的紫色果實,方宇的眼神很悠遠。
夜的問題方宇解決不了,既然夜自己覺得生無可戀,方宇又有什麼辦法讓夜活下去呢?
但是,方宇卻不想死,在這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世界,方宇卻與那麼多的人都有交集,方宇有着太多的牽掛,方宇捨不得死。爲了兄弟之情,方宇不惜孤身犯險,方宇已經做好的打算,在大祭司解開和方奇的契約的時候,讓方奇帶着龍杖硬闖出去,至於方宇,他會拼死爲方奇贏得一線生機。
但就是此時,夜卻說什麼生無可戀,這讓方宇覺得很可笑,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說實話,方宇也是有幾分迷茫的,難道是他錯了嗎?他本來就不該來救夜?
此時,方奇緩緩的走到方宇的身邊,巨大的龍尾輕輕的擺動着。方奇同樣仰望着樹冠,星星點點的紫色光點無比美麗。
方奇咧開嘴角,淡淡道:“方宇,你後悔嗎?”
方宇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身邊的方奇。
方奇晃悠了兩下身子,然後緩緩的走到樹根下趴了下來,道:“來到神羽族,你後悔嗎?”
方宇眼神閃爍,後悔?不!即使面對這樣的情況,但方宇還是不曾後悔。而且就算方宇已經預測到這樣的情況,但是要方宇對遇難的夜不聞不問,方宇還是做不到。要不要活下去是夜的事,但來不來救他卻是方宇的事。
想明白了這些,方宇的臉上忽然升起淡淡的笑容,看向方奇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疑惑。
“小奇?”
這些事方宇一時都沒想清楚,方奇怎麼可能會一下子看的那麼透徹?
方奇扭動了一下身子,讓自己趴着更舒服一點,然後淡淡道:“方宇,我不是小孩子,這些事,只有你自己看不清而已。”
正所謂,當局者迷。而且這個變故也實在是太突然,方宇有剎那的迷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方宇勾起嘴角,也許方奇會做出一些小孩子的舉動,也許方奇的行爲會有些幼稚,但正如方奇所說,他真的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方宇淡淡的一笑,這樣的方奇,已經也不用方宇操心了。
而此時,方奇緩緩的睜開一隻眼睛,紅色的眸子中好像燃燒着炙熱的火焰,方奇淡淡道:“方宇,我是不會離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