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砂鍋裡的粥已經熬得稀巴爛,安曼琳弄好了配粥的小菜,放好碗筷,這父子兩個還沒起牀。等到八點二十,她進去叫醒他們。
安黎昕卻其實已經醒了,眨巴着糊着眼屎的大眼睛,小腦袋在身側父親高大的身軀下顯得格外滑稽。
安曼琳對他勾勾手指,小傢伙卻耍賴不起牀,還轉身去搖葉恆宇的頭。葉恆宇被搖醒,皺着眉醒來。
看到眼前的小臉,他愣了兩秒,然後微笑起來。
安曼琳一夜的愁緒,就因爲這個微笑而煙消雲散。
葉恆宇殷勤的給兒子穿衣,一大一小一前一後的排隊進浴室。安曼琳盛了粥出來,涼到溫吞,兩人也來了。
早餐桌上,安黎昕難得乖巧的自己喝粥夾菜,筷子使的比一般中國大孩子還熟練。
葉恆宇喝兩口粥就看看兒子,安曼琳看在眼裡,摸摸兒子的頭說:“今天爸爸媽媽有事情,待會兒吃完早餐,送你去允兒阿姨那裡玩好不好?叫她帶你去出去玩。”
“我不想去!舅舅不喜歡我纏着允兒阿姨,他總是想辦法把我扔出去,然後一個人霸着她。”
安黎昕嚥下一口粥,聲音清脆:“可以叫Daddy帶我去滑冰嗎?上次他來看我的時候說,我要是想他了,就打電話給他,他請我滑冰,還請我吃很多很好吃的小吃。”
安曼琳心裡一滯,葉恆宇的眼神已經冰冷的掃過來。
葉恆宇眼裡的怒氣,安黎昕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閃閃發亮的眼眸望着葉恆宇,興高采烈的補充:“Daddy對我可好了,我想要什麼他都給我!他是我的哥們!你呢,認識他嗎?你和他是朋友嗎?”
葉恆宇冷笑,聲音裡滿是不悅:“算是吧。”
“那麼下次我和他去滑冰,你也一起來!Daddy滑冰很棒!而且他能把車開的很快……”安黎昕揮舞着勺子滔滔不絕,安曼琳心驚膽顫的打斷他:“安黎昕!食不言,寢不語。”
“唔……可是媽媽是你先和我語的!”安黎昕把勺子咬進嘴巴里,眨巴眨巴眼睛,反駁安曼琳。
葉恆宇冷冷看了一眼安曼琳:“這就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黎昕,你媽媽有沒有教過你這個成語?”
安黎昕想了一想,故作認真的樣子,搖了搖頭。
瞥了一眼微微慍怒的安曼琳,又看看冷着臉的葉恆宇,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逝,一副很憋屈苦悶地樣子,低頭小口喝粥。
葉恆宇察覺到孩子的不快,摸摸他的頭,語氣緩和了很多:“我們不聽媽媽的,今天爸爸帶你去見爺爺和叔叔,他們是爸爸的家人,他們都很想見黎昕。”
安黎昕疑惑,舔了舔勺子,好奇的問:“那爲什麼我從來沒見過他們?舅舅和允兒阿姨,他們每年都來美國看我好幾次,爸爸你的家人爲什麼不一起來?是不是他們和你一樣出差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葉恆宇語塞,看着兒子,他心口滾燙滾燙的,無奈的對兒子笑。
“我想和Hero一起玩,爸爸,我可以邀請Hero和我一起去看你的家人麼?”
安黎昕很顯然的,對陌生的爸爸以及爸爸陌生的家人沒有很大的熱情。
在他小小的世界裡,這些人從未進入過,所以他現在並不覺得可貴。
兒子想和狗狗玩,也不願意去見他的家人,這讓葉恆宇心裡很難受。
葉恆宇再沒胃口,他放下了早餐,忍住胃部和心裡的不適,溫聲向兒子解釋:“今天是家庭聚會,下次我們再邀請Hero。反正以後Hero會一直留在這裡,有很多時間和黎昕一起玩。”
“Hero和我不回美國去了嗎?那Daddy不是以後要一個人了嗎?”安黎昕詫異問着,聲音裡滿是不捨,他看向安曼琳,安曼琳不置可否。
葉恆宇很堅決肯定地說:“對!不回去。以後,你將一直和家人在一起。”
安曼琳心裡不想兒子去見“葉家”的人,但是也不敢正面和葉恆宇發生衝突,忍氣吞聲地吃完早飯。
今天是週一,葉恆宇卻絲毫不提要上班的事。安黎昕堅持要換上他的黑色小禮服才肯去“葉宅”拜訪,他便坐在客廳沙發裡等兒子換裝。
安曼琳把安黎昕的小西服找出來,扔給他自己換上。她掩好房門,坐到了葉恆宇身邊。
葉恆宇一看到她來就站起來,要挪遠一點,她強制性的挽住他的手臂拉他坐下:“你總要告訴我,你接下去準備怎麼辦?兒子纔剛剛接受你,你這樣做是不是急了一點?”
“我做事什麼時候需要向你報備了?”葉恆宇不耐煩的推開她的手,拿起茶几上的報紙悠閒的翻閱,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的性格里是有藝術家特有的彆扭和悶騷成分在的,七年前安曼琳很清楚這一點。
七年後,哪怕他已經歷練成爲一個合格的冷血商人,遇到了這樣真正使他情緒大幅度波動的事情,他那種彆扭的樣子又全部都寫在了臉上。
“事關我的兒子,你必須得告訴我。我也有我的安排。”
葉恆宇摔了報紙,冷聲呼喝:“你以爲你是誰!上帝麼?誰都要被你安排?!”
“你嚷什麼!被黎昕聽見又要以爲你不喜歡他了!”安曼琳捏住他的七寸,直捏的他動彈不得,乖乖坐下。她抿嘴竊喜。
葉恆宇盯着她看了半晌,幽幽嘆氣:“我會讓他慢慢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他的。”
他的語氣很是無可奈何:“我帶黎昕回家,今晚你等我電話,我估計老爺子會叫你去一趟。”
“我不去!”安曼琳立刻冷了臉,聲音不悅地說:“昨天都鬧那樣了,我反正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不去也罷!”
“媽媽不去,我也不去!”換了衣服走出來的安黎昕,聽到安曼琳的話,可愛的小臉也板起來,稚嫩的童聲裡滿是堅決。
“黎昕,你和爸爸去吧!見見你爺爺,他很想見到你!”安曼琳美豔的臉立刻皺了起來,柔聲勸着兒子。
“媽媽,你沒必要這樣委屈自己!當年你是一個人受苦,現在有黎昕保護你,再也沒人可以讓你難過!因爲黎昕不允許——”
安黎昕話語裡透着一絲森冷,清澈的眼裡的純真不在,是那不符合他年紀的狠戾,冷冷瞅着一旁的葉恆宇:“你別以爲救了黎昕,就真的可以成爲黎昕的爸爸,大不了我把你爲我挨的那一刀還給你!”
葉恆宇滿目的愕然,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滿是受傷地望着那個小小的身影。
“黎昕,你別再說了!”安曼琳見兒子這樣不管不顧地說出這樣戳葉恆宇心的話,急忙哀聲阻止。
“爲什麼不讓他說?你看你把他教得多好啊?”葉恆宇心裡氣鬱,轉頭冷笑着諷刺安曼琳。
“我沒這樣教過他……”安曼琳百口莫辯,急得俏臉皺成一團。
“不管我媽媽教了我什麼,是好是壞,至少她教了!在我成長的六年裡,她從未缺席!”安黎昕打斷了媽媽話,冷眉冷眼瞅着葉恆宇,犀利地諷刺了回去。
“媽媽,送我去允兒阿姨那裡去吧!”安黎昕對着媽媽伸出小手。
“恆宇,我們晚點再談!”安曼琳知道現在這種情況是沒法好好聊下去了,無可奈何地對葉恆宇交代了一聲,就牽着兒子的手走下樓去。
——
汽車平穩的向前行駛,安曼琳扭頭看看身邊乖巧的兒子,無奈地嘆口氣,不解地問:“黎昕,我知道你心裡其實是喜歡這個爸爸的,也是希望一家人在一起的,可你爲什麼說出那樣傷他心的話呢?”
半響,稚嫩的童聲,帶着一絲委屈飄入安曼琳的耳中:“我不明白你們大人間的情情愛愛,但是我不想看到他欺負你!他兇你,就是不可以!”
“黎昕——!我的乖兒子!”安曼琳被兒子的一番話,暖得心潮澎湃,伸手在他的小腦袋上使勁兒地揉着。
“可是啊,黎昕其實我跟你爸爸當年的事情,有很多誤會,當年他沒有想要拋棄我們!等媽媽把事情搞清楚,再跟黎昕好好解釋。但是,在這之前,黎昕不可以像今天這樣對爸爸說那樣的話。”安曼琳柔着聲音教育兒子。
“好——!黎昕聽媽媽的,好好和爸爸相處!”安黎昕乖巧地點頭答應。
安曼琳牽着安黎昕的手,兩人正說說笑笑往林允兒的公寓裡走去。
兩母子剛踏進公寓樓下的大門,迎面就看到安斐然提着路易威登的那款東方玫瑰箱子,後面跟着小跑的林允兒。
“斐然!允兒!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啊?”安曼琳詫異地瞪着行色匆匆的兩人。
“我和允兒去度假。公司的事情我都和秘書交代好了,有些需要你處理的問題,她會去找你的!”
安斐然低沉着聲音和安曼琳交代完,就牽着林允兒的手向那輛拉風的銀色蘭寶基尼走去。
“哎——!你們去哪裡度假?什麼時候回來啊?”安曼琳在兩人身後揚着聲音詢問。
“不知道!”安斐然頭也不回地高聲答完,人已經鑽進了車裡。
“好吧!”安曼琳悻悻然小聲說着,看着兒子無奈地說,”黎昕我們另覓去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