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間裡一片寂靜,靜得連呼吸聲都好像停止。
忽然,一個人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踩着一地的黑暗走了出去。
沈麗雯緊緊抱着蜷縮的身子,慢慢走出“沈宅”,獨自走在初夏微冷的夜風裡。
她緩緩轉過頭,看着身後夜色的豪華大宅,像一個吞噬一切的大怪獸。
一陣冷風吹過,凍得她一身雞皮疙瘩,寒意直侵蝕到肺腑間。
外面雖然很冷,但是沈麗雯第一次不想再回到那個讓人窒息的家裡。
葉恆陽說得對,她這個時候跑過來,可不就是做傻事麼?
過了明天,她都不知道自己算什麼?是沈家大小姐,還是李美珊紅杏出牆的產物,和“沈家”再也沒有一點關係。
她的出生原本就充滿了荒誕、背德、不貞……她是沈敬斌揹着老婆,在外面偷偷生的。
在很小的時候,她就是與這些陰暗的詞語作伴長大的。
直到原來的沈太太生病去世了,她的媽媽纔有機會做上“沈太太”,而她才成爲名副其實的“沈大小姐”。
呵——!沈大小姐?也不過是爲了李美珊爭寵,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的產物而已。
那個最該無私愛她的人,十月懷胎生下了她,表面上對她百般的寵愛。其實呢?只想讓她成爲一個聽話的棋子。
說什麼讓沈麗雯坐上“安太太”的位置,那是因爲李美珊看上了安斐然的家世背景。
後來,安斐然被徹底得罪了,李美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又讓沈麗雯和葉恆陽在一起。
沈麗雯一直很聽話,心裡再喜歡安斐然,還是放棄自己的愛情,爬上了葉恆陽的牀。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沈墨軒又把“沈氏”的股份全部轉到了吳艾美的名下。
李美珊心裡不甘心“沈氏”被奪,想辦法要把股份奪回來。
這個時候,她又看不上葉恆陽的身份地位,看上比葉恆陽更有能力,手握實權的明澈。
又想把自己的女兒送上這個男人的牀……
要是她還是沈家名副其實的大小姐,或許送上人家的牀,人家勉強會接受。要是不是呢?
身在豪門,婚姻都是和利益牽絆在一起的。
誰願意娶一個沒有身份背景的女人?還是一個被別人睡過的女人?
誰又願意娶一個她這樣出身與經歷的女人呢。
她的人生還有那麼漫長的許多年,卻已經不能奢望找一個平凡普通的好人,寄託一生。
想到寄託一生,難免就想起那一張溫潤儒雅的俊臉來。
路燈向後倒去一盞又一盞,凌晨無人的環城公路上,只有一輛車一圈又一圈地轉。
沈麗雯想起葉恆陽,在這冷冽的夜風裡,無奈而徑自的微笑起來。
與他在一起的這麼多年,再親密無間的時刻,沈麗雯都從未想過嫁他。
這樣用詞,好像不太恰當?該是——
與他在一起的這些年,再親密無間的時刻,沈麗雯都從不屑嫁給他。
可是——,以後,她想嫁,人家也未必會娶了吧!
葉以紳一直不滿意沈麗雯和葉恆陽在一起,他希望顧佳瑜做他們“葉家”的兒媳婦。
要是這個時候,傳出她不是沈敬斌的親生孩子的消息。葉以紳還不立刻利用這個理由,逼着葉恆陽和她分手?
葉恆陽是真的愛她,可是他也一直是個孝順兒子。沈麗雯真的沒信心肯定,最後葉恆陽一定會選擇她。
就算葉恆陽到最後真的爲了她和家裡鬧翻了,沒了“葉家”,葉恆陽恐怕連自己都養不活,又怎麼給她幸福?
——
第二天一早,沈敬斌不顧吳艾美的勸阻,執意要去醫院。吳艾美胖胖的臉上蘊滿了無奈,只得陪着他去了醫院。
吳艾美心裡對那個在沈敬斌面前胡說八道的李醫師,萬分不滿。她要親自見見那個把“沈家”,鬧得家宅不寧的壞醫生。
到了D大附屬醫院,沈敬斌直接坐上電梯,來到了中醫顧問辦公室門口,連門也沒敲,直接就闖了進去。
沈敬斌昨夜輾轉難眠,想起這二十多年來和李美珊的點點滴滴。
雖然他們之間已經沒有多少愛存在,但是真的可以說是相敬如賓,是別人眼裡的模仿夫妻。
李美珊一直很識大體,從來不會因爲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而吃醋妒忌。還把這個家管理得很好,傭人們也很擁戴這個沈太太。
李美珊雍容高雅,氣度不凡,帶着她出席各種場合,也都很有面子。而且她手段高明,八面玲瓏,和很多富太太的關係搞得很好,從側面幫助“沈家”的事業,更上一層樓。
她也很聰明睿智,很多時候,公司出現難題,都是李美珊幫忙出主意解決。
而她從不居功,總是溫柔地笑着誇獎沈敬斌:“敬斌,你好棒哦!”
這樣一個爲他生兒育女的賢內助,沈敬斌打心裡不敢相信,李美珊曾揹着他偷人。
沈麗雯更是他的“心頭肉”,沈敬斌從小就把她疼到骨子裡。
現在告訴他,他的心肝寶兒不是她的親生女兒,這和挖他的心有什麼區別?
他也知道做親自鑑定這件事草率不得,一旦真的決定做了,這夫妻之情,還有父女之情,怕就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所以,沈敬斌才一大清早就約了李醫師,再給他的身體做一次全面的檢查,再決定是不是做“親子鑑定”。
“沈先生,你來啦?”坐在辦公椅正翻閱着病例的李青,看到一臉凝重的沈敬斌走了進來,連忙揚着笑臉打招呼。
“李醫師,不好意思,麻煩你這麼早過來等我。只是我心中真的有很多的疑問!”沈敬斌一屁股坐在李青的辦公桌前,語氣煩亂地說着。
“沈先生,你別急,喝口水慢慢說——”李青給沈敬斌倒了一杯水,遞到他的面前,笑呵呵地說,“有什麼問題呢?你一個一個問我,我只要知道,就一定爲你解答!”
“我……”沈敬斌心裡實在有許多的疑問,一時間,他真的不知道該從哪個問題開始問。
心煩意亂的沈敬斌,抓起面前的水杯,“咕嘟咕嘟”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
一杯水澆在他煩亂的心上,思緒才慢慢清晰起來。
“啪——”一聲,沈敬斌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語氣堅定地說:“李醫師,我想請你再仔仔細細給我檢查一下身體!”
“怎麼?沈先生覺得身體有什麼異樣嗎?有哪裡不舒服嗎?”李青連忙關切地詢問道。
“我身體沒什麼。我想讓你檢查的是,我身體以前的問題。”沈敬斌心裡很焦急,有些話真的很難以啓齒。
“身體以前的問題?沈先生,我看了你的病例啊,以前的身體問題,經過調理已經恢復過來了。只是心臟還有些問題,不過年紀大了嘛,多注意一點就好了!心境要開闊點……”
李青一邊翻着沈敬斌所有的病例,一邊認真地說着注意點。
“哎——!不是這個問題!”沈敬斌見李青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連忙打斷。
“哪是什麼問題呢?沈先生,你可以說具體點嗎?”李青皺起了眉頭,很納悶地看着他問。
“這個……這……”沈敬斌猶豫了一會兒,情急之下,還是把他不想別人知道的事情給說了出來,“我想你給我診斷出,我患上‘無精症’的具體時間!”
“啊?”李青滿是皺紋的臉,揪在一起,更加的皺皺巴巴起來,“這個……恐怕有點難度呢!畢竟過了那麼多年了哦!”
爲了查明真相,沈敬斌把在難以啓齒的事也說了出來:“李醫生,請一定要幫幫我,這個關係到我的子嗣問題!”
“沈先生,我是按照你的脈象和身體各項檢查的數據,還有以往的病例推斷出,你患上‘無精症’的時間,大概在二十年前。這個,你要我給出具體時間,不大可能啊!”
李青滿臉爲難地解釋着,給出了合理的建議:“這個子嗣問題,沈先生要是有所懷疑的話,可以做‘親子鑑定’,這樣的結果快捷又精確啊!”
“李醫師啊,我也知道‘親子鑑定’可以很快準確得出結論。可是,這個孩子我養了二十年啊!我把她當心頭肉一樣的疼愛,現在我要她和我做‘親子鑑定’,她該是多傷心啊!我捨不得看着她難過……”
“還有……我要是做了這個鑑定,我的太太一定也傷透了心。我們結婚這麼多年,她一直守護着這個家,對我也關懷備至。我那麼做,對她太過分了啊!”
沈敬斌憔悴的臉上滿是煩憂,哀聲訴說着。他是真的不像傷害那對母女啊!
“爸,既然你這麼捨不得媽媽和麗雯,那就不要做了嘛!爲了二十年前是一個猜測,傷害真正陪了你二十年的人,值得嗎?”
吳艾美走到沈敬斌的身邊,彎下腰,望着他惶然困惑的眼睛,低聲勸說。
“是啊!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管他是不是親生的呢?感情假不了吧!”李青也順着吳艾美的話,勸說了起來。
“沈先生,你想想啊!哪有人對你好,可以在你面前裝二十年啊?圖什麼哦?”李青搖了搖頭,感嘆道。
本來沈敬斌心裡就不想承認李美珊背叛他的事,又被吳艾美一勸說,都打算放棄做“親子鑑定”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