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斌灼灼的目光盯着吳艾美手裡的文件袋,呼吸也因爲緊張變得急促起來。
吳艾美被他驚惶又焦灼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暗暗吞了吞口水,伸手過來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小聲安撫着:“爸,你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說!”
“慢什麼慢啊!趕緊的把鑑定結果說了,我好回去!”沈麗雯冷冷瞥着吳艾美,沒好氣地說着。
“好!好!麗雯,你也別急嘛!”吳艾美轉頭微微笑着安撫她。
等沈敬斌坐好了,吳艾美這纔打開文件袋,從裡面抽出一張紙,那張紙上就寫着這場鬧劇,“親子鑑定”的結果。
沈敬斌顫着手指着那張紙,焦急地命令吳艾美:“趕緊給我讀!”
“哦哦!”吳艾美心裡也很緊張,焦急的目光掃過整張紙,想找到那個寫着重要結果的地方。
身在豪門大戶,很多時候會出各種的意外,她想在出任何意外之前,先做好一點的準備。
屋裡還有一個人,即使從一開始就裝作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但還在在吳艾美拿出那張紙時,臉色煞白,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全。
李美珊心“噗通噗通”狂跳不止,手心被汗水浸透,如江南煙雨般美麗的眼眸裡蘊滿了揪心,死死盯着那張可以讓她上天堂,也頃刻可以送她下地獄的鑑定書。
“啊——!找到了,沈麗雯和沈敬斌DNA比對結果,相似程度達到百分之九十八點七,系嫡系親屬關係。”吳艾美越往下讀,臉上的笑意越甚,悅耳的娃娃音,也越加的甜美。
“爸,鑑定結果說麗雯是你親生是無疑哦!這下,你安心囉!”
沈麗雯對這樣的結果從來就沒擔心過,心裡只恨沈敬斌的多疑傷害了她,傷害了媽媽。
“哼——!安心?親生的忤逆子也不是沒有?他能安心嗎?不怕我用整個‘沈家’作陪嫁,嫁人嗎?”
沈麗雯清秀的臉上凝着一層冰霜,望着眉頭漸漸舒展的沈敬斌冷聲諷刺。
沈敬斌心裡對女兒有愧,所以即使沈麗雯話裡夾槍帶棒的,他也沒生氣,還是笑意悠悠地擡頭看向女兒,開着玩笑道歉。
“我的小公主生氣了嗎?這次是爸爸的錯,不要生爸爸的氣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沈麗雯冷冷撇過臉去,根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沈敬斌心裡那個後悔啊,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
現在是他不對,惹女兒生氣了,只有放下作爲父親的身段,好好哄哄他的寶貝了:“麗雯,別生氣了,是爸爸對不起你!”
沈敬斌一邊說着,一邊試探着摸上沈麗雯的手,想好好安撫她一下。
誰知道沈麗雯的牛脾氣上來了,一手甩開沈敬斌的手,怨憤的眼神瞪着他,冷然地開口:“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
“麗雯……我真是老糊塗了!怎麼會懷疑這個呢?”沈敬斌懊惱地自責着。
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李美珊,希望她能寬容自己一次,幫着勸勸女兒。
可他,剛一觸及李美珊的目光,人家滿眼受傷地瞥了他一眼,就直接低頭暗自傷心去了。
哎!這次是真的完蛋了!這女兒難過了,老婆傷心了,這可怎麼哄哦!
沈敬斌焦急的目光看看李美珊,又看看沈麗雯,最後還是先哄壞脾氣的女兒。
女兒哄好了,老婆看着兒女的份上,還有這麼多年的情意上,也就容易哄多了。
“麗雯啊,爸爸這次真的是做錯了呢!你看在爸爸好了二十年,錯了這麼一次的份上,就原諒爸爸一次吧?”
沈敬斌這下的連老臉都不要了,笑嘻嘻看着女兒,又再言辭懇切地認錯。
“你在疑心我不是你女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疼了我二十年?嗯?”沈麗雯眼眶通紅,裡面的淚水搖搖欲墜,望向沈敬斌的目光裡滿是心傷失望。
“我是你捧着手心長大的呀!二十年來,你對我如珠如寶,我也最愛你,喜歡粘着你。我們之間二十年的父女之情,比不上人家的一句閒話嗎?嗯?”
“其實,別人怎麼閒話我都沒關係!但是,你是我的爸爸啊!在這樣的時候,不是站出來守護我和媽媽嗎?可是你呢?居然打了我媽,還抓着我來做這麼破鑑定?你對我們的信任呢?”
“呵呵呵……!我也真的懷疑了,你是我親爸爸嗎?”沈麗雯淒涼地笑着,淚水還是忍不住滑落了臉龐。
察覺到一絲苦澀沒入嘴裡,她連忙抹去臉上的眼淚,轉身扶住真暗自垂淚的李美珊,在她耳邊低聲說:“媽媽,我們走吧!”
“嗯!”李美珊的聲音裡蘊着濃濃的鼻音,垂着的頭微微點了點。
“麗雯!美珊!你們去哪裡?跟我回家吧!”沈敬斌心裡難受極了,看到女兒和老婆要走,急忙站起身來,出言阻止。
“回家?哪裡是家?”沈麗雯冷幽幽地反問。
“‘沈家’啊!你是我的寶貝,沈家的大小姐。你媽媽是沈太太,‘沈家’就是你們的家啊?”
沈敬斌知道自己不管說什麼,她們母女現在都不會消氣的,但是他還是想先把她們帶回家,再好好的哄哄。
“現在鑑定結果證明我是你親生女兒了,你就要我們回家了。要是結果出錯呢?你還會叫我回去嗎?”沈麗雯執念的是沈敬斌對她的懷疑,傷心的也是這個。
沈敬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愣在了那裡。
沈麗雯的心只覺得更加的涼,言辭也更加的犀利:“我不稀罕做什麼沈家大小姐,也不稀罕你做我爸爸!現在,不是你不認我,是我不要你!”
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沈麗雯衝口而出。她身邊的李美珊也被她嚇得一愣,連忙喝止:“麗雯——”
沈敬斌只覺得心上一痛,用力按着心口,踉蹌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爸——!你怎麼了?”吳艾美看到沈敬斌痛苦的樣子,連忙衝着門口大喊,“醫生,快來啊!救命啊!”
沈敬斌卻顧不得其他,沉沉喘息着,望向沈麗雯,顫抖着伸出手,嘶啞地喊着:“麗雯,別——走——”
沈麗雯微微一愣,最後嘴角不屑的勾起,冷聲道:“別裝了!老是拿身體說事,沒勁兒!”
沈敬斌的心,那疼,比萬箭穿心恐怕還要疼上十倍!
密密麻麻的痛感肆意撩竄,心口處的疼意襲遍全身,沈敬斌全身止不住的痙攣。
心窩出噴薄而出的痛感,帶着悽慘毀滅的叫聲:“啊——”沈敬斌噴出數口鮮血後,頹然昏了過去。
李美珊也被眼前的情景嚇到了,尖叫着衝出了大門,去找醫生來救命:“醫——生——!快——來——啊——”
——
沈麗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湖邊別墅的,腦海裡全是醫生護士的混亂場面,還有吳艾美哭哭啼啼的聲音。
外面的狂風暴雨已經停了,沈麗雯不想呆在屋子裡被憋死,就來到後花園裡肆意糟蹋了一圃李美珊種的玫瑰,倒拎着剪刀悠悠地喝花茶。
“沈宅”的司機晚上來了,給她帶來了晚餐,又拿了李美珊的衣服,匆匆上車前對她說:“今晚太太不回來了,她要照顧老爺。大小姐,您好好休息。”
沈麗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表情很無情地回答:“放心,我一定睡得很安穩。”
司機踟躕了一下,最後低聲說了句:“太太叫大小姐晚上要關好門窗!”
沈麗雯冷冷一笑,轉身“嘭——”一聲關上大門。
她的媽媽,還是放不下那榮華富貴的生活,纔會這麼快原諒那個男人,回到沈家的吧!
沈麗雯化氣憤爲食量,把司機帶來的晚餐全部都吃了。
晚飯吃多了,夜裡翻來覆去,她下去熱牛奶,被落地窗前黑黢黢的背影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
沈麗雯隨手抓起一把尖刀局在胸前,慢慢走近。
葉恆陽放下手裡的酒杯,轉過頭來看向她,背對着窗外的夜,他的面容模糊,眸子卻異常的明亮:“醫生說,差一點就來不及,幸好搶救及時。沈麗雯,你這次實在幹得漂亮。”
葉恆陽笑起來,諷刺而涼薄。
“那就是說還沒死嘛。”沈麗雯熱了杯牛奶,坐在沙發裡翹着腿喝,聲音淡淡地問,“你怎麼來了?”
“你媽擔心你,就打電話讓我來看看你!”葉恆陽走近,烈酒的味道危險而強烈。
“聽你媽媽說了,你爸讓你做那個‘親子鑑定’是有些荒誕。可是‘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把他氣得吐血,是不是太過分了?”
葉恆陽的聲音蘊着絲絲怒氣,擡手將酒喝乾。
“哈?”沈麗雯冷冷地哼一聲,尖厲着聲音開始反駁,“我過分?我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了?罵他了?打他了?”
“你一定要這樣嗎?”葉恆陽沉下了臉,他可以縱容沈麗雯的所有缺點,唯一一個“孝”字,他不能容許她對長輩的不敬。
他的眸光卻愈加冷冽,聲音也越發冷沉:“他的心臟病,即便不受任何刺激,也沒有幾年了。他要死了——沈麗雯,你真的開心嗎?”
沈麗雯“呼嚕呼嚕”啜着牛奶,恍若未聞。
葉恆陽拿走沈麗雯手裡的牛奶,俯身將她困在雙臂間,他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他疼了你,寵了你,縱了你二十年,就這麼一次犯錯,就永不可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