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看着相公慢慢走了過來,內心歡喜,又是興奮,想道:“他是相公嗎?”
心下如此一想,李清照又向後退了一步。
陸德夫忙說道:“嫂子,趙兄就在前面,你怎麼不去見他?”
這時又聽趙明誠道:“陸兄弟,你怎麼也在這裡?”
陸德夫看向趙兄,忙向他招手,歡喜說道:“德夫跟從恩師而來。”
趙明誠點點頭,卻是看向娘子,見她渾身厚實,胖了一些,心下歡喜道:“娘子在這裡住得還好,並未吃得苦頭。”
眼中含着晶瑩淚珠,趙明誠與娘子開口輕輕叫道:“娘子。”
李清照好似根本沒有聽到,只是呆呆望着他,望着他,只覺他是虛無縹緲,不覺他是真人。
趙明誠伸手指着自己,看向娘子道:“娘子,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明誠,趙明誠,你忘了我了嗎?”
看下娘子那一臉茫然的樣子,趙明誠內心悵然,難不成相離幾日,夫妻二人便如同陌路了?
李清照眼中閃閃,又突然滑落淚珠,緊接便是淚滴不止,新淚掩蓋舊漬,已成淚冰上又流新淚。
趙明誠見娘子的樣子,心下甚爲痛苦,不自禁就上前去,想要安慰娘子,卻又見娘子向後退了一步。
趙明誠一愣神,忙說道:“娘子,你不認得我了嗎?你怎麼躲我?”
李清照看着相公,只覺得這是自己的幻覺。心裡還在尋思:“清照日日夜夜期盼相公,相公怎麼就真的到了?難道是清照日久思苦,終於眼前出現了相公的幻像嗎?”
陸德夫哪裡知道自己在人家二人之間很是不適合。卻是提醒嫂子道:“嫂子,趙兄就在你眼前,你怎麼不去認他?”
李清照轉頭看看陸兄弟,疑惑道:“他是相公嗎?”
陸德夫倒是急了,與嫂子道:“他就是趙兄,嫂子你怎麼糊塗了?”
李清照又看向相公,終於眨眨眼睛。認定了相公就是眼前這個人。
相公就在自己面前!
這次錯不了了,不會像夢中那樣虛無縹緲了!
李清照登時放聲大哭起來,身子向前傾斜。伸出雙臂來展開向着相公,要去擁抱相公,哪裡管什麼婦女矜持之道?此時她只知曉自己就是相公的夫人,自己就是一個待愛的女子。
趙明誠見娘子向自己伸手。於是也是放聲大哭。登時將自己肩膀處的包裹丟下,輕身快步向前,雙臂展開,將娘子結結實實地摟抱在懷中。
懷中柔弱軀體,是自己千思萬想的娘子,趙明誠雙臂緊攬,將娘子攬入懷中,一刻都不願意鬆開。
李清照投入相公懷中。亦是雙手緊抱相公,真想再抱得緊一些。
陸德夫在一旁看着。也不臉紅,只是歡喜萬分,心裡尋思道:“嫂子的依靠終於到來,嫂子也有了依託。”
蔡女在一旁看着李小姐和趙公子夫妻相逢,倒還有些醋意,不過醋意登時又消亡,她再看向陸德夫,見陸德夫一臉的憨笑,心裡登時釋然,想道:“這個呆子想必方纔是真心幫助蔡小姐而並未有何不軌之心了。是雲兒想多了。”
李清照投入相公懷中哭泣已久,終於在泣聲之中道:“幾日不見,相公還好嗎?讓我看看你。”
趙明誠點頭道:“好,你看看我。”
說着話,趙明誠便作勢要將娘子放開,可是娘子的雙臂卻還在自己腰處交叉,似乎沒有放開之意。
趙明誠心下不解,卻又聽娘子道:“不,我還是不要看了,讓清照再抱你一時怎樣?”
趙明誠微笑道:“娘子說是怎樣,那就是怎樣了。”
李清照在相公肩膀處捶了一拳,嬌氣道;“相公怎麼會來此處的?”
趙明誠道:“自那日娘子走後,明誠一人在家中實在無趣,又覺蒼涼,因此和爹爹發生爭執,又被蔡京關了起來,又隔數日,這才放出。爹爹見明誠實在不好再在京城之內,因此讓我回來找娘子你了。”
李清照驚訝道:“蔡大人爲何要將相公關起來?相公所犯何罪?”
趙明誠摸摸腦袋,笑道:“想必是讓蔡大人看到了不高興吧。不過明誠在家中與爹爹實在難以相處,內心所想與爹爹也全然不以致,甚至相反。爹爹心知明誠再待下去,唯恐招致禍患,又聞明誠整日喊着娘子的名字,因此又是厭煩了明誠,這纔打發明誠回青州來。”
李清照又問道:“相公是公公愛子,公公豈能痛心將你趕回來?”
趙明誠笑道:“這個不妨事,明誠上面還有兩位哥哥呢!他們入仕途很深,又與家父見解不差,因此家父有了哥哥,也就放心了。至於明誠如何,那爹爹也不管我了。”
李清照嬌氣道:“相公就會胡說,公公拿你當寶貝,又怎會忍心讓你一個人回來呢?想必如此做也有公公的意圖。”
趙明誠點頭道:“是,明誠也覺得是。”
李清照又道:“對了,相公你一路如何回來的?”
趙明誠笑道:“走走停停,僱傭馬車都有些難了,這風雪天氣,又是新年時候,馬車難尋,因此明誠自二十里遠處一路走了回來。”
李清照忙關切問道:“那相公就沒有讓公公派一輛馬車來送你嗎?”
趙明誠搖頭道:“這個不用了,明誠自己願意出門,不想讓爹爹破費了。”
李清照只想詢問情況,至於相公因何而來,怎麼來的,自己都只是過問一下,重要之處,便是相公已經來了。相公能夠回來,自己便是高興萬分。不過一想到相公並非自己所想的榮歸故里,而是狼狽落敗而回,不免有些失落。
不過失落之後。李清照還是十分高興,想道:“相公能夠回來,是出乎清照的意料了。清照不勝之喜,也不管其他的。”
將相公又抱得緊了一些,李清照道:“好,相公回來就好,清照日日夜夜盼望着相公。想着相公,卻不想這麼將相公給盼望回來了。”
趙明誠道:“明誠又何嘗不是如此?明誠每日悵然,只覺得身旁沒有了娘子。一切都無意義了。渾渾噩噩過去多日,實在無趣得緊。現在能夠與娘子團聚,高興至極,興奮之至。嘿嘿!”
李清照嬌氣道:“這裡有人。你那麼說做什麼?對了,清照已將幼兒誕出,就在家中,相公快隨清照過來看看我們的孩子去。”
趙明誠忙點頭道:“正是正是,那次娘子來信說我們的孩子出生,明誠幾日幾夜難停興奮之意,今日終於能見了,娘子快領我回去看看去。”
李清照道:“相公何以如此着急呢?讓清照先看看你再說。”
趙明誠倒也隨意。因此點頭道:“那好,就依娘子之言。”
待趙明誠慢慢將娘子放開之後。二人對視,李清照盯着相公的臉龐,倒還有些害羞。不過害羞之罷,卻又甜蜜笑出,登時又是一皺眉頭,伸手過去在相公臉上摸了摸,痛道:“相公你瘦了許多。”
趙明誠想說:“娘子你倒是胖了。”卻是尋思自己這話對娘子不好,因此又憋了回去,卻是看着娘子的臉,也是關切道:“娘子憔悴了不少。”
李清照落淚笑道:“那還不是想你想的嗎?”
盯着相公,李清照總覺得不是真實,自己每日盼着能與相公見面,卻又覺得實在渺茫,只怕自己終生難再見到相公,怎知此時就見到了相公?想想還真不免有些懷疑。
不過懷疑之後,李清照還是開心盯着相公的面龐看着。
趙明誠忙問道:“恩師他好嗎?”
李清照點頭道:“好,爹爹他好得很。”
趙明誠又問道:“那岳母呢?她身子又怎麼樣?”
李清照點頭道:“好,她也好得很。”
趙明誠微笑點頭道:“家人平安,明誠很是放心了。”
不過摸摸腦袋,趙明誠又問道:“娘子怎知明誠要來?”
李清照回身去看看陸兄弟,指着他道:“全是陸兄弟的功勞,他來與清照說,相公要來的。”
趙明誠看看陸兄弟,點頭道:“是陸兄的功勞,多謝陸兄。”
陸德夫點頭笑道:“哎,你我兄弟二人,哪裡說這種話呢?趙兄今日能來,也是讓德夫十分驚訝。德夫卻沒想到,趙兄能夠回來。我還以爲你會在京城之內再找他人歡樂卻忘記了嫂子呢!”
話說到此,陸德夫也有些尷尬,自知這種話不能在趙兄面前說,卻是內心忍不住,不說出來實在難受。
趙明誠哈哈笑道:“還是德夫兄弟講話痛快。明誠在京城之中,確實也遇煙花巷柳姑娘,卻對她們粉妝濃抹沒有興趣。”
李清照道:“那大家小姐呢?”
其實李清照也是顧慮萬分,想着相公會不會將自己忘記而另結新歡,卻是不好直接相問,方纔德夫兄弟無心出口相問,那自己便也藉機問上一問了。
趙明誠搖頭道:“千萬家姑娘哪裡比得上娘子一人呢?明誠就是思念之甚,因此纔來的。”
李清照欣喜萬分,將相公的胳膊攬住,嬌氣笑了一聲,道:“清照就知道相公不會忘了我。”
趙明誠也不在乎娘子的問話,只覺得娘子已經問完,便忙道:“我們回家去看看怎麼樣?”
李清照點頭道:“相公快隨清照過來。”
一面挽住相公胳膊,李清照一面擡眼偷偷看看相公,心裡偷偷又是歡笑。
二人快步回家,李清照慌忙歡喜道:“爹爹,母親,你們看誰來了?”
李格非和李母二人正在家中閒坐,卻聽女兒突然叫自己,因此都向外面瞧瞧,只見女兒,卻不見趙明誠。
李格非與女兒道:“何事大驚小怪的。”
李清照向着父親一笑,道:“爹爹你看誰人來啦?”
將手再次挽入相公胳膊之上,李清照與爹爹笑道:“爹爹你看誰來了。”
李格非看看趙明誠,卻是驚訝了起來,指着趙明誠沒有說話。
趙明誠先說道:“恩師近來可好嗎?”
出於還禮,李格非點頭道:“還好還好。”突然一停,指着趙明誠道:“你是明誠嗎?”。
李母驚訝道:“他真的是明誠。”
李清照微笑道:“爹爹,母親,就是相公回來了。”
趙明誠笑道:“明誠今日回來,特地拜訪岳父母二位長輩。”
話還未完,趙明誠已經向着岳父母鞠躬行禮。
李格非忙走近了道:“明誠何致如此客氣?你怎麼回來了?”
趙明誠又將自己經歷一一與岳父母說了。李格非和李母二人聽罷,連連點頭,也是連連嘆息。
李格非道:“朝廷怎麼會如此呢?明誠身爲變法一派後人,竟然也要受到排擠嗎?”
趙明誠道:“並非明誠受到排擠,是明誠不願再多呆下去,因此主動離京,又是讓爹爹給趕出來,因此聽起來好似是爹爹排擠明誠,其實出城回青州本就是明誠本意。明誠以爲,家人朋友最爲重要,如今陸兄弟不在京城,明誠最爲親的娘子也是離開,明誠還對京城有何留戀之處?還是趁早離開京城,免得再受他人排擠,那樣更加難堪!”
李格非聽罷,連連點頭道:“回來就好,快進屋子裡去,此處雖不及京城的李家寬大,卻也可以款待客人。”
李清照急道:“相公是自家人,又怎麼會是客人?”
李格非當下尷尬道:“對,是自家人,不是客人。”
李母笑道:“真是突然,既然明誠已經回來,那老身這就去吩咐下去,擺酒擺菜,爲女婿接風洗塵。”
李清照又叫下人道:“快去將皓月叫過來,說趙相公回來了,要看看孩子。”
趙明誠笑道:“對,我們孩子如何,明誠真想見他。”
李清照向裡指道:“相公你先坐下等待。”
李格非向屋子裡伸手,此刻只覺得福星來到,因此分外精神,與明誠道:“來,明誠你坐這裡來。”
趙明誠見恩師對自己如此客氣,倒一時有些不適應了,忙擺手道:“恩師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