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樓夫人雙手攥着女兒的手臂拉着她沒有動:“你看,孃的脾氣不好,這輩子就這樣了,你不要學。現在,娘只希望你過的好!”
帝都城外夏季的清晨,溫熱而潮溼。嶽西與母親面對面的站着,這是她第一次聽這個女人對她說出如此貼心的話。
嶽西的心裡只覺得溫暖。
反手握住母親的手,嶽西輕聲說道:“娘,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只要一天沒有閉眼,那我們的這輩子就沒有結束。所以,您的這輩子也不會就這樣了。”
樓夫人擡頭,記憶中那個聽話的活潑的小姑娘已然長大,如今生的比她還要高許多,只是她這個當孃的眼睛卻不太好了,她很想知道女兒現在長成什麼模樣了。
這樣想着,樓夫人伸出手去,兩隻手在嶽西的臉頰上細細的摸索着,她的手指冰冷,而嶽西的皮膚溫熱。
“娘啊。”嶽西把母親的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只想讓她感覺到自己的溫度,一個人的手腳暖了,也許心就會跟着暖和起來……
“我是您的女兒,脾氣像您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並且我也從不認爲自己的脾氣有什麼不好。”
“可是……你爹,還有陛下,他們都不會喜歡我們這樣的女人的。”樓夫人嘆了口氣,女兒的話她聽了雖然高興,可還是覺得不以爲然。
“不只是他們兩個,也許天下的很多男人都不喜歡我這樣性子的女人。”嶽西笑笑,那笑容雲淡風輕,只可惜樓夫人看不見,否則她一定會驚訝於女兒的美麗,那是發自內心的自信而擁有的美麗!
“娘看你心裡都明白,那爲何還要和陛下擰着?他才一親政便爲你安排了封后大典,你爲什麼不接受呢?”
“等什麼時候,他明白‘夫妻’二字的真正意義了再說吧。”嶽西撓撓頭,她很想告訴母親,她們女人同樣也需要有尊樣的活着,而不是必須在男人面前卑微。
可這樣的話她說不出來,同樣,如此離經叛道的話對贏素也不能說。
如今贏素對她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已經讓嶽西看不下去,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只能先把這些話存在心裡。
贏素是帝王,在他的心裡江山重於一切這無可厚非,可爲了江山他連她都能捨出去,這事兒在嶽西的心中終究是個結。
一時不解開,一時她就不會心平氣和的嫁他。
“可月夕,你孩子都要爲陛下生了,不嫁他還能如何?”樓夫人心急火燎地勸道:“你還是不要太任性了。爲了孩子你也得多想想以後。”
“爲了丈夫……爲了孩子……爲了家……”月夕一陣冷笑:“除了這些,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娘,我還有太平局,手下有幾百個兄弟指着我吃飯,養家餬口呢。”
“沒有男人又如何?難道天還要塌下來不成?我們一樣的吃飯喝水,一樣的把孩子生下來把他們養大!”
“你這孩子,人大了,心也大了……”女兒的話讓樓夫人搖了幾次頭:“先把孩子生下來吧,也得請個穩婆回來了。”
“我知道了。”嶽西看看將明的天色,還是扶着母親往隔壁的小院走去:“您得回去睡覺了,不要爲我擔心,我心裡有數的。”
“娘當然知道你心裡有數啊,你啊,就是心裡太有數了,娘才擔心……”樓夫人一面走,一面小聲說道。
……
月底的時候,贏素抽空回了西廂村。
隔了這麼久回來,一方面是他真的忙,一方面也是他故意想讓嶽西冷靜冷靜。
估摸着娘子經過這段日子的思考已經能明白過來,他才心平氣和的又踏進了他和嶽西居住的院子。
立在門口,贏素愣住,此情此景恍如昨夜重現!
安靜的小院裡,檐下亮着四盞燈籠,嶽西坐在院子裡的石桌邊上,臉埋在一隻巨大的藍花海碗裡,自顧自地在吃東西……
聽見從院子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停在了不遠處,嶽西擡起頭來,頭上鬆鬆散散的髮髻歪向一邊,似乎是從牀上才爬起來的模樣。
盯着贏素,她的眼光閃了閃,有些吃驚,不知不覺中又盛了一勺子飯菜送人口中,眼珠不錯的用力的嚼着口中的食物,腮幫子鼓鼓的,連話都說不出。
贏素心裡一寒,覺着娘子是把自己咬掉一塊嚼碎了嚥進了肚子!
“你吃飯了嗎?餓不餓……”嶽西吞下口中的食物,有些費力的說道,只是內容卻還是那句老話。
贏素皺眉走近她,如此邋遢的娘子是很少見的,這讓他有些不習慣。
坐到石桌一側,贏素伸手摸了摸茶壺的溫度,倒了杯茶遞給她,又看了看她那碗飯菜都拌在一起的亂糟糟的大海碗,他輕聲說道:“娘子很餓嗎?怎麼連妝都不梳,這讓旁人看到不好。”
“我纔起來,大夥兒都睡了,我餓的難受,就去隨便弄了點吃的,沒想到你回來……”
贏素又看向那隻大碗,裡面裝的分明就是剩飯剩菜,他壓下心中的不快說道:“就是想吃東西,也要讓膳房煮些新鮮的東西吃,娘子就是不顧及自己的身子,難道也不顧及肚子裡的孩子嗎?”
嶽西依舊是愣愣地看着他,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愣了片刻之後她似乎是明白了贏素的意思:“這些飯菜就是特意給我做的,只是做好之後我在睡覺,這不是現在才吃嗎。我可沒有虧着孩子!”
“……”贏素閉口不語,只看着眼前這個沒了往日模樣的女人,忽然覺得陌生。
“喝口水吧。”兩個人對視了片刻,贏素先開口道。
嶽西搖頭起身:“你喝吧,我得喝藥,最近都是隻能和白水的。”
娘子起身之後,肚子大的驚人,贏素看得半天沒有合上嘴巴:“才幾日未見,娘子這肚子長得委實太快……”
嶽西走到了屋子的門口,一手扶着門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她輕聲說道:“陛下,您有多少時日沒回家了?”
“啊?”贏素怔住。
他只想讓彼此安靜幾日的,卻忽略了她還有着身孕,看來,這次他選的時機並不太好!
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有點差勁的皇帝陛下趕緊收起了臉上的一切不愉快,快步進了屋子,只見嶽西正愁眉苦臉的對着桌上的一碗藥運氣,似乎是不太想喝。
“怎麼還真喝藥啊?”這話脫口而出後,贏素就知道自己說錯了。
嶽西擡頭看着他,眼神忽然鋒利起來,贏素馬上就擡了手投降,只是不等他說話,嶽西便開了口:“陛下莫不是以爲我只是隨口說說嗎?”
“以爲我和某些女人一樣裝着柔弱,裝着病痛,只爲求得你的一份憐惜?”
說着話嶽西把一條腿擡起踩在椅子上,一提腿上的襯褲:“看吧,老子的腿就這樣的樣子,再不喝藥調理,陛下以爲我能有命去生孩子嗎?”
眼前的景象讓贏素震驚:嶽西的腿已經腫到完全看不出過去的模樣,皮膚泛着水樣的不健康的光澤,她只要用手輕輕一按就會出現一個大坑!而她穿着肥大布鞋的腳也光着,腳面高高的涌出鞋面兒,也是浮腫的嚇人!
“怎麼會這樣?”贏素蹲下身去,伸出手,只是沒等他的手碰到自己的肌膚嶽西便又將腿放在了地上。
“月份大了,孩子長得快,我已經很久沒有長時間的睡過覺。”
放下提着的褲腿,嶽西蹣跚的走到牀邊,側身坐了下去,巨大的肚子鍋似的扣在身前,她一低頭就能碰到高高隆起的腹部。
“所以我現在睡覺都是零零碎碎的,只要困了,孩子又沒在肚子裡面亂動,我就趕緊躺下睡會兒,否則這困勁一過就很難再閉眼……”
坐着說話讓她覺得氣短,嶽西兩手支在身後,一點點地挪動身體靠近後面的牀幫,贏素趕緊走了過去拿了一隻枕頭墊在她的腰後:“爲夫……實在沒有想到是這樣的……”
“呵呵……那你想的是什麼樣子吶?”嶽西現在有點身不由己的笨重,倒是不想和他較勁了:“難不成真以爲女人生孩子和母雞生蛋似的輕鬆?”
“讓娘子受委屈了。”贏素彎腰捧起嶽西兩條腫得胖胖的大腿放在牀邊,並脫了她腳上踩着的兩隻大布鞋,她的一雙腳上都是被鞋子勒出的深深的印子!
“沒什麼委屈的。”嶽西一腳踹開贏素撫摸着自己雙腳的手掌,淡淡地說道:“若是單看陛下的面子,我纔會覺得委屈,可我只看孩子的面子,我是他們的孃親,所以也就沒什麼可委屈的。”
“是爲夫不好……”嶽西是贏素的第一個女人,他父皇早就龍馭賓天,因此在皇宮裡他也沒有見過有孕的女子。
從始至終他對於女子孕育子嗣一事可以說是一知半解,而嶽西又不是個嬌氣的性子,就算在纔有身孕的時候也極少在他面前提起不適的症狀,如此也就讓他確確實實的忽視了娘子懷孕這件事。
現在眼見的這一切都讓他震驚到不知所措,看着嶽西現在這幅狼狽到無以復加的樣子,贏素竟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不喜歡現在的你。”嶽西開口說道:“而現在如此模樣的我,你也是不喜歡的吧?”
“娘子,是爲夫忽略了這些,這是我的錯……”贏素慢慢坐在牀邊,伸手把她的兩條腿都架在自己的腿上,他輕輕的按摩起來。
“贏素,我就這樣兒了,我知道你想讓我變得和別的女人一樣,比如韓花朝聽話的樣子……”
“嶽西!”贏素猛然擡頭,可嶽西還是接着說道:“可我就是我啊,永遠都不會變成別人的樣子的……不管你喜不喜歡……”
------題外話------
嶽西加油!
做自己,沒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