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做就不會做,哭什麼。”嶽西把手裡的東西往鄭寶才懷裡一放,不動聲色地走到廚房門口,接過霞染手裡的大鐵勺子給了還站在門裡的狗蛋,並在他的腦袋上揉了一把:“你小子成啊!都指使上霞染姑姑了,我都捨不得用她!”
“我餓了。”狗蛋一手拿着大鐵勺一手緊抓着霞染小襖的下襬小聲嘀咕道。
“餓了找你爹去啊……”嶽西回頭瞅了大大咧咧站在院子當中的鄭寶才一眼:“養兒子不給吃飯?”
“看兄弟你這話說的……”鄭寶才咧嘴一笑,趕緊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到屋檐底下提了小飯桌擺在院子裡:“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晌午飯這小子沒少吃,睡個覺就又餓了!”
又拿了幾張高低不一的板凳放在飯桌子四邊兒,鄭寶才衝着嶽西說道:“你等着吧,等你那兩個小子再長几年,您就知道厲害了!吃死你……”
“他們兩個的老子禁吃,不怕。”嶽西進廚房去轉了一圈,又被屋裡的味道給薰了出來:“菜粥都糊了,看來得重新煮了。”
“糊了也是底下的糊了,咱們盛上面的喝,不礙事兒的。”鄭父已然在飯桌邊落了座,沒說兩句話就咳嗽上了,待到呼吸順暢了他才接着說道:“我還就愛喝帶點糊味的……不糊沒味!”
“這次沒給伯父您帶酒來,等什麼時候您身子康健了,我再給補上!”嶽西雖然對鄭寶才說話夾槍帶棒,對鄭父倒是一如既往的尊重有禮。
“不喝了……”鄭父擺擺手,拍拍身邊的板凳示意嶽西坐下:“昨兒夜裡就喝了這麼一小盅……”他用手比劃了個酒杯的大小嘆了口氣:“就咳得喘不上氣,差點見了閻王。”
“您想見閻王就能見了?您別老說喪氣話!”鄭寶才兩隻袖子高高挽起,一手端着一隻冒着熱氣的大碗,他先給父親面前放了一碗,纔要把另一碗放在嶽西面前,嶽西馬上擺擺手:“來的時候才吃了晚飯。”
“自己家裡,都不是外人。”鄭父忙把自己的那碗推到嶽西身前:“在鋪子裡,你是當家的,在這裡,你是小輩,怎麼還外道上了。”
亂七八糟的一碗東西擺在眼前,嶽西楞沒看出全部的材料。
她一臉苦笑的雙手把這碗菜粥又捧到鄭父面前連連說道:“就是爲了過來看看您,所以今兒纔開飯早。您老……慢用!”
嶽西有些擔心,心道:鄭老爺子原本就有病在身,這麼一大碗粥喝了不會鬧肚子吧……
“你們也過來吃。”鄭寶才又從廚房裡拿了兩個大盤子出來,把嶽西買的滷味分開裝了,他對着還站在廚房門口的霞染和狗蛋招招手:“天熱,咱們就在院子裡吃。”
霞染低着頭把兩隻衣袖放下,沒有言語。
狗蛋看看桌上的飯菜又仰頭瞅着霞染,他小聲說了句什麼,霞染輕輕搖頭:“你餓了,快去吃吧。姑姑不餓。”
“那我也不餓了……”狗蛋伸了小手又扯住了霞染的衣服,往她大腿邊上一靠,眼巴巴的看着小飯桌。
“嗐,都做好了,怎麼又都不餓了!”鄭寶才把兩隻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拿起一雙筷子遞給父親,他笑着對嶽西說道:“兄弟,哥哥可是真餓了,你要是不吃就看我們吃吧!”
“你們快吃吧,我也不坐着了。”人家吃飯,總不好坐在飯桌子邊看着,嶽西撩袍子起了身:“伯父,您安心在家裡養着,我娘給您開的方子也得按時吃,等過幾天我再來看您!”
鄭父才夾了塊滷肉在口中大嚼,一時張不開嘴說話,他只好對着鄭寶才瞪眼。
“您吃您的,我兄弟不是外人……他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沒那麼多事兒。”鄭寶才伸了大手把要起身的父親按住,他也跟着嶽西站了起來:“我去送送就行了,您別動了,慢點吃,吃急了又咳嗽。”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鄭寶才忙將兩扇門拉上,叫住嶽西:“兄弟,你什麼意思啊?凳子還沒坐熱就走,一會兒我爹又得罵我招呼不周!”
“罵你都是輕的!”嶽西左右看看沒人,也沒和他客氣,張嘴就是刺啦刺啦的火星子:“你說我什麼意思!”
“真急了?”鄭寶才湊近她,一看嶽西小臉繃着眼睛瞪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樣,他倒是笑了:“有話你就直說吧,別嚇唬哥哥。”
“我問你,你把……”嶽西又往四周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把霞染帶回家想幹嘛?”
“哎呦,我能幹什麼啊!”鄭寶才馬上瞪了眼,扯着脖子喊道。
“小點聲兒!”嶽西擡腿踹了他一腳:“你是怕左鄰右舍聽不到是吧?”
“這個,你可是冤枉哥哥了!”被一腳踢在迎面骨上,鄭寶才疼得直咧嘴,他靠着門框彎腰在小腿上胡擼着說道:“一早我帶着我爹去家裡找嬸子看病,還是嬸子說的,我爹的病得靜養。”
“他是個閒不住的人,在鋪子裡哪天夜裡不起來到後面看看牲口去?”
“雖說鋪子裡的夥計夠用,可他待不住啊,兄弟你說,咱們鋪子離着後面的牲口棚是不是也挺遠?我爹他天天夜裡得過去瞅瞅才能放心。”
“這次我想着讓他徹底地把身子養好嘍,才決定搬回家來住些日子。”
“我爹說家裡沒有牲口,他一個人在家悶得慌,我這才說把狗蛋接回來陪着他。”
“……”嶽西聽得只想笑,心道:家裡沒牲口喂,就把兒子接回來當小馬喂着?鄭兄這說的都是什麼屁話!
“你別瞪我,哥哥說的句句都是實情。”鄭寶才把腿落了地,又試着在原地走了幾步,才苦着臉說道:“兄弟啊,你可真會挑地方踢,這要是多用點力氣,我這小腿一準兒得折了!”
“我有分寸。”嶽西淡淡的說道。
“反正,我那個兒子是白養了,我都帶不回家!”鄭寶才苦笑了一聲:“要是不把那個小娘們兒……”
“得得!哥哥說錯了還不成!”看着嶽西又要變臉,鄭寶才趕緊改口:“要是不把霞染姑娘一起帶回來,我兒子不跟我走啊。”
“我氣的就是這個!”大街上沒人,嶽西也不再裝腔作勢,她兩手分別把衣袖往上一擼露出兩條小胳膊來,擺明了一副說不通就開打的架勢,鄭寶才嚇得往後直躲:“哎,兄弟!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幹嘛啊!”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嶽西的拳頭絕不是吃素的……
跟潑皮無賴打架,鄭寶才從來都不怕,他可以抄傢伙就上,死傷不計。
可跟嶽西不行啊,他打不過她,就是拼了性命也打不過。而且這事兒傳出去也不好聽:打贏了,人家會說他欺負婦道人家,打輸了,人家又會說他兩個娘們兒都打不過……
總之在嶽西面前他是討不了好去。
“霞染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你爲了把狗蛋帶回來就順手把她也帶回來了?”嶽西越說越氣,幾乎是指着鄭寶才的鼻子罵道:“她一個姑娘家家的,你家的門是真麼好進的嗎?”
“呵呵!”鄭寶才陪着笑說道:“兄弟,你這麼說可不對……當年你不是也常來哥哥家麼,那時候你嫂子和三娘可投緣了……”
“別扯淡!”嶽西堵在鄭寶才前面盯着他的眼睛說道:“天下間的女人有幾個像我這樣的?!”
“哈哈!還真是……”鄭寶才馬上點頭:“兄弟你這樣的,就是天下獨一份!比爺們兒還爺們兒!”
“今兒老子不和你貧嘴,咱就事論事,你說這事兒你做的怎麼樣?”嶽西一揮手,不和他東拉西扯:“我早就說過,我後院那些女人都是我嶽西的姐妹!”
“我看你是壓根沒把我的話聽進去,之所以敢帶着霞染回來,說白了就是沒把她當回事兒,完全把她當了下人丫頭看!”嶽西沒給他留一點情面,直指重點。
鄭寶才愣住,頓時啞口無言。
“沒話說了?”嶽西沉下臉一聲冷笑:“當年嫂子還在世的時候,我對她可有半點不尊重的地方?”
鄭寶才搖搖頭:“要不我娘子臨死的時候還念着你的好呢……”
“哥哥沒想那麼多……”思前想後,鄭寶才也覺出了他這事兒做的不妥:“可來都來了,總不能她來了我家一趟,就得讓哥哥娶了她吧?”
“說得輕巧!”嶽西見他還是沒把霞染當回事兒,火氣更大:“你想娶,我家霞染就會嫁麼?我岳家的女子從來都不是給人輕賤的!”
“得得!哥哥不會說話,也確實沒想到你是真把她們當了眼珠子供着!”鄭寶才自知理虧,換了任何人家的閨女,只要有點臉面的,人家也不能讓自家沒出門子的女兒隨便登了他家的門,更何況他還是個死了媳婦的鰥夫!
“那是你沒心!也白瞎了我家霞染對狗蛋那麼好!”嶽西護犢子護得厲害,儘管鄭寶才服了軟,她依舊不依不饒地說道:“狗蛋送過去的時候你連件換洗的衣裳都沒給孩子帶着,還不是霞染拿了自己的銀子給他買了布還一針一線的做上?”
“你在看看你兒子頭上的幾根黃毛,你這個當爹的上過心嗎?霞染又給他補身子又讓人帶着他出去剃頭,光黑芝麻就吃了多少?”
“我……我真不知道哇……”
鄭寶才臉上再沒了嬉笑的模樣,他搓着手像個做錯了事兒孩子般後悔不迭:“我他孃的也太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