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西。”贏素不理她惡狠狠丟過來的布巾,靠過去抱住了她:“你啊……宮裡宮外也就你一人敢如此對朕!”
嶽西的頭又被他按在了胸口,鼻間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這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一聞到嶽西就會不由自主的依靠過去……
不自覺地深吸幾口氣,讓這股子的氣息一直沉到肚子裡,如同把身前的這個人也吞進了肚腹中似的,她會覺得分外的平和。
只是這樣的感覺她從未對贏素說過。甚至連她自己都懷疑這是一種怪癖,怕說出來會被他笑話成要吃人肉的女妖精。
北北是什麼味道的?
這個念頭突然的冒了出來,嶽西皺着眉開始思索,她想得認真,一時竟沒有掙扎,只隨口說道:“看誰好找誰去!”
“朕就看你好……”贏素長長地嘆了口氣,一天一夜的奔波讓他覺得身心俱疲,此刻把娘子抱在懷裡才讓他翻騰的心緒逐漸趨於安靜,心靜了,也覺出了累,可他還是想這樣抱着她:“就找你……這輩子我都不會找旁人了……”
“哼!”嶽西冷哼一聲:“看我好還要燒死我?”
贏素手臂用力牢牢地將她固定在身前,唯恐一鬆手娘子就跑了:“方纔我就在想……若是沒有娘子,我會毫不遲疑地點這一把火……”
一把山火來勢洶洶,任誰也逃不出去!
父皇也罷,韓陽春也罷,他們都將葬身於這裡!
父子三人活着的時候勾心鬥角,死了倒是再也分不清彼此了,都是一捧灰!
贏素很想這麼做,甚至於想想他都會覺得無比痛快!
只是越往山上走他越是遲疑,終於在那些人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動搖了……
在那些糾纏在一起的黑衣人裡,他一眼就看見了仍舊穿着雪白衣衫的韓其和躲在樹後只露了張臉出來的嶽西。
那時她正趾高氣揚的與韓其說話:“我家孩兒他爹馬上就要上來了,我是不會出去了,就在樹林子裡等着,用不了多一會兒功夫你們就是腹背受敵的態勢了,我急什麼……”
“好在有你啊……”贏素一隻手攬着嶽西的腰肢一隻手在她的背上輕拍着,他扭頭看向合起的窗戶猶自喃喃說着:“好在有你……”
一念成佛,一念也可成魔!
還好他看到了嶽西……
室內一片靜默,兩個人都不說話。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一切的事情追根到底都會有個緣起。
嶽西在想,也許這就是那一世他們父子三人的最終結果吧。而也正是自己的意外出現才讓這一切有了改變……
“主子。”雲畫在門外說道:“水燒好了。”
“嗯?”思緒被打亂,嶽西皺了下眉。
“是爲夫吩咐的。”贏素低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想沐浴。”
這‘東西’有着輕微的潔癖,每天定是會沐浴更衣的。天大亮了,屋裡的光線也明亮起來,嶽西這纔看見他身上的衣服和靴子都是着了土的。
這樣髒兮兮的穿戴對於他來說是難以忍受的。
“把浴桶放這屋吧。”嶽西對着外面吩咐道。
贏素的貼身侍衛們擡着浴桶進了屋,又一趟趟地往屋裡送熱水,嶽西任他們忙活,自己出了屋。
幾個女人圍坐在院子裡擺着的方桌邊不言不語的吃着早飯,看見嶽西站在門口,錦娘對着她招招手:“當家的,你吃了沒有?”
嶽西搖搖頭,在那些人裡掃了一眼,發現樓夫人和賢王妃坐在一張長條凳上正低頭喝粥,她心裡安定了些。
有心過去問問韓其的情形,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當着母親,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韓其。
‘父親’二字,無論如何她是說不出口的。
“那就過來吃啊。”錦娘端着碗起身往廚房走:“還煮了一鍋雞蛋吶,我給你拿兩個去。”
“你們先吃。”嶽西對着隔壁的屋子指了指:“我過去看看。”
“你這個閨女我是真喜歡!”賢王妃回頭瞅了一眼,輕聲對樓夫人說道。
樓夫人似乎也沒什麼胃口,正面無表情地用一柄湯匙在粥碗裡攪合着,聽了賢王妃的話她放下了湯匙淡淡地說道:“喜歡也不給你。”
賢王妃一愣,想起過去聽到的關於她的傳聞,隨即‘哈哈’一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嶽西和我投緣,還叫我一聲‘額吉’呢!”說着話賢王妃用胳膊一碰樓夫人:“你知道‘額吉’是什麼意思麼?”
“我就知道一樣兒……”樓夫人轉身對着賢王妃,老姐兩個腿碰着腿臉對着臉說話,在外人看來是個很親近的模樣:“她是我生的,我是她親孃!”
“……”一句話堵得賢王妃沒了話,在院子裡踅摸了一圈也沒瞅見自己的閨女,她在心裡暗自將贏霓與嶽西做了一番比較,結果發現嶽西更像是自己親生的孩子!
腦袋裡這麼想着,賢王妃嘴裡就說了出來:“她可不像你這麼死性,嶽西的脾氣秉性像我……”
“哦?”樓夫人眨眨眼,用一雙灰白色的眼睛盯着她:“像你?”
賢王妃嚇了一跳!
對方的眼睛是不能看的,越看越不像活人的眼睛,瞳孔裡沒有光彩!
“像你,像你!行了吧?”賢王妃撇着嘴說道:“我自己也有,不和你搶!”
“哎?延平呢……”
“去後院了。老身聽得很清楚。”
“成!耳朵比眼睛好使……”賢王妃又往樓夫人眼前湊了湊,擠眉弄眼地說道:“你再聽聽我現在幹什麼呢?”
“你現在在氣我。”樓夫人垂了眼簾:“可我不生氣……嶽西是我生的,我是她親孃。”
賢王妃兩條眉毛同時擡了擡,最後還是閉了嘴……
……
隔壁的房門緊閉,嶽西試着一推,房門開了一條縫兒,頓時燒酒的味道迎面撲來。
韓其側身躺在大通鋪上,身上蓋着一牀很厚的棉被,臉朝着裡,嶽西看不見他的面色。
聽見門響,俯身趴在桌上的韓陽春擡起頭來,眼睛眯着瞅向嶽西。
“上炕睡去,怎麼在這裡趴着。”嶽西進了門,反手將門板帶上。
韓陽春的臉上俱是倦色,身上墨色的長衫也顯得皺皺巴巴。
“哪兒睡得着啊……”回身往大通鋪上看了看,韓陽春啞聲說道。
“我讓他們給你弄點吃的。”
“嶽西。”韓陽春叫住才進來就要出去的她:“我吃了早飯了。吃了兩個饅頭,還吃了兩個雞蛋。”
“嚯!虧我還擔心你扛不住。”嶽西輕笑一聲走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下山的時候別忘了交飯錢!你也太能吃了!”
“呵呵!”韓陽春知道嶽西是在說笑,他張張嘴卻笑不出來。
“笑不出來就別笑了……”伸手一摸桌上的茶壺,覺出裡面有熱茶,嶽西擡手倒了一杯放到韓陽春麪前:“吃飽喝足就去睡。你也不是大夫,他現在一身傷也跑不了,還用你這麼盯着?”
“愚兄是有事想不明白了。”韓陽春兩手放在膝上是個正襟危坐的樣子,他垂着頭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想心事。
“是非得問他麼?”嶽西察言觀色,猜測着問道。
“可我不敢問吶……”韓陽春的頭垂得更低,幾乎要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是你親爹,這點不用懷疑。”嶽西開口道。
“正是如此,愚兄纔不敢問了……”韓陽春的聲音是壓抑的,聽了讓人覺得心裡發堵:“我就想問問他……花朝到底是誰的女兒……”
“艹!”嶽西厭惡地往大通鋪上的那個背影望去,還是很想一刀捅死他!
造孽!
她現在明白韓陽春心裡的疙瘩結在哪裡了。
“我一直以爲花朝是韓相的女兒,可現在……”
“嶽西,我是畜生!我這樣的人就不該活着!”‘砰砰’幾聲重響,韓陽春將腦袋一次次的撞向桌子!
太痛苦了……
這種突然意識到曾經的戀人有可能是自己親妹妹的罪惡感壓在他的心裡,沉重得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
從昨夜到現在,他成了行屍走肉。
無意識的說話,無意識的吃喝,無意識的麻痹着自己。
真像就在眼前。他卻不敢去觸碰!
他對韓花朝說過的那些情話以及他對韓花朝做過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反覆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片刻不曾停頓,一遍一遍的愈加清晰……
這些無時不刻不再提醒着他:他睡了自己的親妹妹!
“東哥!”嶽西起身走到他的身前,一腳踹開那張桌子,她抱住了他,將他的頭攬進自己的懷裡:“這不是你錯,別和自己過不去……這不是你的錯……”
“爲什麼啊……啊啊!”韓陽春悶在嶽西懷裡,嘶吼着:“我難受死了……我想殺人……殺了他再殺了自己!”
嶽西扶着他脊背的手死死攥住握成了拳,她眼睛通紅的盯着大通鋪上的那個人:看到了麼?你把你的兩個兒子逼到了什麼份上了!一個兩個的都在想着殺人!你這樣的人可配身上的一身人皮!
“怎麼回事?”屋裡的聲音驚動了外面的人,樓夫人推開房門站在門口問道。
“娘。”嶽西沒回頭,咬着脣說道:“我哥忽然頭痛難忍,差點摔倒呢。您快給他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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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講這個故事會更好~
可我總是會不自覺地在文字中帶了自己的情緒~
比如此刻,我就很想捅死韓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