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夫那裡細細的問詢了一番,嶽西知道自己這身子傷的厲害,死不了便只能活受罪,除了慢慢調理之外別無他法。
不過,人只要活着,誰不是在受罪呢?
都說三界是火宅,人間如煉獄,芸芸衆生不是還死乞白賴地願意活着嗎。
心平氣和地收了對方遞過來的方子,她從頭到尾默不作聲地看了半晌。直看得候在旁邊的鄭寶才心裡發毛:“嶽公子,難不成這方子有毛病?”
嶽西搖搖頭,將藥方子摺好納入懷中:“我看不懂……”
“嗨!看不懂你還看那麼半天?”鄭寶才丟下點碎銀在桌子上,拖起嶽西就往外走:“你看完病了,該幫我了。”
“那個……”坐在裡面的大夫擡頭看着嶽西,欲言又止。
“您說吧,我這個人百無禁忌。”嶽西回身溫和的說道。
“你……”大夫看着一身男子打扮的她,斟字酌句一番之後才輕聲說道:“你這身子受不得寒涼,冬天尤要珍重!”
“多謝!”男女脈象不同,對方是大夫,自己是女兒身的事自然瞞不住。嶽西感激對方口風嚴謹並未戳破自己的身份,仍如男子一般抱拳對他道了謝:“這些藥吃完了我還來。”
“下一位。”大夫點點頭,不再與她多話。
“不要拉拉扯扯。”出了醫館的門,嶽西擡手去解拴在門口的驢寶氣,一隻手臂被鄭寶才拽着,那條繮繩解了幾次也沒解開。
“今兒我出門的時候,我爹可說了,要是再抱不回他的大孫子,就讓我也別回去了。你說我能不急嗎?”
鄭寶才鬆了手,幫着她把繮繩解開,親自牽着驢往巷子外走:“我媳婦的孃家離這裡不遠,我帶你去!”
“不急。”嶽西擡頭看看天色,不慌不忙地跟在鄭寶才的身後出了巷子,站在路口左顧右盼。
“哎,咱剛纔可說的好好的:我帶你看大夫,你幫我把老婆孩子請回家。如今你的病看完了,就該我的事了啊!”鄭寶才急赤白臉的對着嶽西說道。
“萬事要講究個水到渠成,我說了幫你就會幫你,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等天黑了咱們再去,我包你今天把老婆兒子一起抱回家。”嶽西橫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現在我們先去抓藥。”
“那我就信你一遭!”見嶽西給自己打了包票,鄭寶才心裡踏實了下來,輕車熟路的帶着她直奔了藥鋪子:“你不是城裡人吧?我瞅着你對地面上並不熟悉。”
韓月夕是哪裡人嶽西也弄不清楚,因此她答非所謂地岔開了話題:“剛纔那個大夫你們認識吧?”
“認識,奶奶廟那邊兒的人都認識那老頭兒。”鄭寶才馬上便點頭應道:“老大夫人品醫術都不賴,我們有個大病小災的就會找他看看,他決不會多要你診金的。”
“嗯,那是不賴。”嶽西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記着路,嘴上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瞅着他歲數也不算大,你怎麼老叫人家老大夫,老頭子?難不成是我眼拙,看錯了他的歲數?”
“他姓老,多大歲數也年輕不起來。”鄭寶才‘呵呵’笑着回了一句。
兩個人說着話到了藥鋪,嶽西進去抓藥。再出來的時候她兩隻手各提着一摞的紙包對着鄭寶才苦笑:“剛纔我看那藥方子上的藥就不少,以後光吃藥就夠了,肚子裡哪還有地方裝飯。”
“湊合着吧。你不是有病嗎。”鄭寶纔看了那兩大包藥也直撇嘴,只得勸了她幾句:“老大夫醫術不錯,過去沒給人看病的時候,還治好了不少牲口呢。”
“什麼?!”嶽西呆立在藥鋪子的門口吃驚地張着嘴好懸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你的意思是,給我看病的老大夫是個獸醫?”
“給牲口看病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他現在就給人看。”鄭寶纔不以爲然地說道。
嶽西兩手緊握,真想把那兩包藥直接拽到他臉上!
合着,自己大老遠的從行宮到帝都,依舊是沒有逃出讓獸醫看病的厄運……
“獸醫怎麼了?”纔在藥鋪門口掃了地的夥計手裡提着掃把往臺階上走,經過嶽西身邊的時候,小夥計腳步未停地丟下一句:“我們行醫的講究:能醫十男子,不醫一婦人。能醫十婦人,不醫一玩童。能醫十玩童,不醫一啞畜。能給牲口看病的大夫大多也是能給人看病的。”
嶽西不懂醫術,如今臨街被藥鋪的夥計點撥了幾句,她總算是沒把藥順手扔了。
把兩頭的麻繩系在一起,嶽西把兩大包藥搭在了驢背上再次嘆息:“走吧,老子就這命了!”
認定了自己就是讓獸醫看病的命,嶽西內心也不再糾結。她拉着鄭寶纔在周遭逛了起來。
只買的驢寶氣背上馱了個大包袱,她才累得半死不活地對心急如焚的鄭寶才說道:“差不多了,咱們去接那娘倆吧。”
陪着她東遊西逛地轉了半天,鄭寶才也累的夠嗆!總算是盼到嶽西松了口,他趕緊牽着驢往媳婦的孃家走,並急吼吼地問道:“一會兒到了你可想好了,我媳婦的嘴厲害,罵人一個時辰都不帶重樣兒的!”
及至到了地方,鄭寶才陪着笑敲開了院門,他媳婦聽說他來了,抱着孩子旋風似的颳了出來,夫妻見面分外眼紅,她站在門口倚着門框就開始破口大罵,聲音嘹亮,氣息綿長,嶽西站在一邊聽了聽,不禁點頭:罵的果然很有一套,確實沒有重樣的……
鄭寶才一邊在媳婦罵人間歇的時候做低伏小的說上一兩句好話,一邊不停的給嶽西使眼色,而嶽西似乎是聽罵人聽上了癮,眼睛只盯在罵人者的身上,對他的暗示是視而不見!
連着罵了那個‘白眼狼’一通,鄭家娘子火氣更旺。再加上孃家哥哥在院子裡站着爲自己撐腰,她更是有恃無恐,只是不管怎麼罵,她都有種隔靴搔癢的感覺,總是不解氣,甚至罵着罵着,還生出了委屈,落了淚……
就在她一手託着孩子一手擡起抹淚的時候,嶽西豹子一樣的躥了過去,搶了她懷中的孩子轉身就跑:“姓鄭的,牽着我的驢……”
手中一空,鄭家娘子的心忽悠一下!她想都沒想衝着嶽西的背影就追,而鄭寶才直到此時才明白嶽西的意思,他趕緊邁出一步迎着從院子裡走出的大舅哥作揖行禮道:“大哥!我就是想接她們娘倆回去,您擡擡手,這次就饒了我吧!我保證沒有下次……”
……
嶽西在前面跑,鄭家娘子在後面死命的追,一前一後的二人就跑出去老遠,等到鄭寶才牽着驢追上來的時候,孩子已經又回了他媳婦的手裡。
他看看呼哧帶喘的嶽西又看看跑得差點斷了氣的媳婦,只覺得二人像是一起拉起了風箱。
走到娘子的身邊,鄭寶才笑模笑樣地說道:“差不多就得了啊,咱回家吧?回家,你要是不解氣還接着罵,我保證不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