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正說的熱鬧,裡間的房門一開,大家隨意的掃了一眼過去,不由驚訝地站了起來,只見衛訥依然是一身銀灰的袍子走了出來,臉上卻是沒帶標誌性的銀色面具!
這在以往可是極其少見到,只有他親自去執行任務的時候纔有過兩次,“衛、衛掌事。。。?”
楚漵身邊的暗衛由衛訥掌管,護衛則有另外的首領,不過兩邊經常需要打交道,調人手,所以,暗衛和護衛們對兩位首領也都熟。
“宣城的事已經可以收尾了,現在開始着手準備去燁城的事。還有,你們兩個跟着我去石家,其它人待命!”衛訥完全忽視了屬下們臉上的驚訝,淡然地吩咐道。
“是,屬下遵命!”幾個男兒立時打起了精神。
去燁城要辦的事,衛掌事已經提前跟他們詳細研討過,每個人都有明確的分工,此時得了吩咐大家便立刻精神抖擻地去準備起來,剛纔的閒散似乎從沒有發生過一般。
初夏,上午的陽光已經有幾分熱烈,衛訥一出客棧的門便被明晃晃的光芒照耀在臉上。衛訥一時不大習慣,忍不住擡手擋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放了下來,任憑陽光毫無遮攔地曬在臉上和傷疤上。常年不見陽光的臉頰有些微微灼熱的刺痛,發癢,更多的是熱乎。
難怪人都說一切妖魔鬼怪都是見不得陽光的!衛訥心想,果然是光天化日下的感覺更舒爽。他眯着眼覷了下太陽,彷彿連心頭的陰霾也被太陽消散去了一些。。。
許是跟着楚漵在山村裡住得愜意,最近連他自己都感覺到心情格外輕鬆。在村子裡,他每天不是往山裡跑,就是偷偷潛進夫人的果園子裡偷果子吃。
其實夫人也會讓人三五不時地送一小籃子過來,不過人都說‘家花沒有野花香’,果子也一樣嘛。而且,他偶爾還能碰上幾個‘志同道合’的傢伙,大家心照不宣,各吃各的。甚至他還碰到過老將軍呢。
那天,他坐在樹上,隱在繁密的枝葉間,親眼看見北斗扒開籬笆,把老將軍塞了進來,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往那幾株蟠桃樹去了。那可是夫人嚴格控制的,才半熟了幾個!他還沒入手呢!
想到這些,衛訥莫名的心情大好,當下也不騎馬,只閒閒地漫步在宣城街頭。
他氣度從容的迷人的風姿很快吸引了不少追隨的目光,但當看到他的臉時,幾乎全都丟了魂魄似的逃之夭夭了。
衛訥卻沒有像以往那麼心塞,而是難得地在心裡嘿嘿笑了兩聲,其實這樣玩玩兒也不錯嘛!
微微仰起臉感受着陽光的溫暖,衛訥心裡卻想着信報上石家的情況。再低頭瞅了瞅空空的兩手,腳下一轉便往商鋪集中的熱鬧街面走去。
兩個護衛都以掌事馬首是瞻,此時更是二話不說,牽了馬跟了上去。
滋補藥材、筆墨紙硯,上好的點心果子、綢絹細布,衛訥瞧着兩個衛護手裡提着滿滿的四色表裡,點點頭,這就齊全了。
石家的宅子就在宣城東邊靠近書院的地方,是宣城如今頂好的地段了,可在當初也不過只花了兩吊錢而已。
當年戰火未消,那些慘遭屠戮後的城池,人都幾乎死光了,大量的宅子和田產被收回官府。
人是城池的靈魂,沒有人光有無數空宅子空地有個屁用!光看着這些又不頂飽!
所以當時官府強行安置流民充城的時候,只要人留下,宅子田地都白送的,按着人頭數自己隨便挑。
石誠卻留了個心眼,他畢竟是在京城(舊京)長大的,見識不差,又幾經顛沛流離,早已經磨練出了些丘壑,所以,他一沒貪多,二也沒貪便宜,從家當裡擠出五吊錢來,特地選了當年學院邊上的地方,辦下了一座大宅子和五十畝郊外良田的契書。
也虧得他留了一手,不然這後面的日子可更艱難了。
石家三進的宅子如今一分爲二,東邊門裡是石誠夫妻帶着長女,西邊門裡是長子石初昀一家三口。
衛訥擡手敲門,屈起的手指還未落下,門便從裡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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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初禾怎麼也沒想到,開門入眼便是一張猙獰的臉,嚇得她蹬蹬倒退兩步,強忍着沒有發出驚叫:怕嚇到她娘。
衛訥看着眼前這個花容失色的姑娘,年紀不很大,衣着素淡簡樸,因驚懼而蒼白的小臉與他們夫人很有幾分相似,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溼潤潤的幾乎要下雨了。
衛訥心底好笑,這也是嫁過人的麼?簡直太菜了,難怪要被婆家人欺負呢。
不過,笑話歸笑話,他還是拱了拱手,明知故問道:“請問,這是石誠石先生家嗎?”
石初禾惶惶然地點了點頭,她已經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一切似乎都是本能。
“石夫人可在家?在下受人所託,給夫人送信。”算了,還是不爲難這姑娘了,瞧瞧,一會兒說不定就要掉金豆子了,他可不想被魔音攻耳。
“請、請裡面坐。”石初禾勉強鎮定了下自己,退了兩步,微微行了個禮,把衛訥和身後的隨從讓到堂屋正廳裡,這裡是石誠在家時待客的地方。
“請稍坐,我去請了母親出來。”石初禾說着施了一禮,微微垂着頭,快速地轉身出門往後院行去,等到差不多沒人能見着了,便拔腿就跑。
這姑娘也是從小跟着爹孃在外輾轉流離,早學會了求生的本能,什麼上山採野菜,下河捉蝦蟹,各種慘狀的屍體都不知道見了多少,見個陌生男子就嚇昏什麼的,根本不可能!
她害怕不是這張臉,而是這張臉的衝擊,讓她瞬間記憶回籠,當年親眼目睹過的種種慘烈重新回到了腦海裡!這本來已經被她掩埋在心底的記憶。。。
衛訥負手立在後窗邊,順着支起的窗櫺,靜靜地看着那拔足狂奔的身影,跑到二門前,又回首觀望了下,推開門閃了進去,復又關上。原來,這一般人家的垂花門洞在石家竟然真的加了門!
到底是沒有個男人在家,門戶倒是關得挺嚴實。
石初禾還真的沒想到會有人會偷看,原本因石誠經常不在家,外院的廳房都少用,可每當天氣好的時候,石初禾總要打掃晾曬,開了門窗通風,如今倒是心急忘了這茬了。
她急急地奔回後院,“娘,娘!”
白氏聽見大女兒少有的大聲呼喊,連忙支起身子,應聲道:“哎,禾兒,什麼事,慢着些。。。”聽着女兒蹬蹬蹬的腳步聲便是用跑的。
白氏無奈,孩子們都是拼着命過來的,哪還能回到當初的閨中小姐樣?真那樣早死了,如今孩子能活着就謝天謝地了,她當孃的又怎麼會真的計較這些個。
簾子一挑,石初禾便闖了進來,急步來到白氏跟前,“娘,爹捎信來了,快,人在前頭呢。”
白氏心一顫,急切地握住女兒的手,“真的?你爹怎麼了?”一般時候丈夫是不會捎信的,除非是發生了大事。
“應該不事壞事,我瞧着他們的神色很從容。而且,還帶着不少禮兒。”一般送壞消息的人都顧不上這些俗禮的。
白氏的心放了放,娘倆個穿衣換鞋,整飭了一番,石初禾才扶着她娘外院來了。
衛訥見人影再次出現,便悄然消失在窗前。
不多時,便見石初禾扶着一個頭發半白的婦人進了來。
衛訥起身的同時打量了一眼,只見這婦人面色無華,黑白相雜的頭髮梳理得整齊,髮飾不多,只是人消瘦的厲害,走到這裡也有些微微氣喘了。
“娘,這就是給爹捎信兒的人。”石初禾見人家已經起身了,便連忙介紹了,又把她娘安頓在上座,這纔去泡茶待客。石初禾蹙了下眉頭,家裡也只有些粗茶了。
衛訥打量完人,朝着白氏躬身拱手道:“在下衛訥,受人之託,給石老先生送了家書來。並轉告夫人,老先生一切安好,已經找到小女兒了。”
“嘩啦啦啦。。。”一串脆響,石初禾手裡的茶具碎了一地。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石初禾也顧不什麼嫺靜文雅了,直接奔了過來。
白氏更是直接捂着心口,急急地喘了幾口,忙道:“你說的,可是真的?!”話音未落,兩滴清淚先順着眼角的皺紋緩緩滑了下來。
衛訥從懷裡掏出石誠的家書遞了過去,“夫人看信便知。”
白氏手抖得厲害,石初禾連忙接了信,放到她娘手上。她看着信封上爹爹龍飛鳳舞的大字,心裡到底信了些,不由又擡眼去瞄那送信之人。
白氏終於抽出了信,看了沒幾行,便忍不住低泣起來,“禾兒,你爹真的找到你妹妹了。。。嚶嚶嚶。。。”
“櫻兒!我的櫻兒!。。。”白氏捧着信紙就好像捧着小女兒一般,完全不顧體面什麼的了,啥都沒失散了十幾年的女兒重要。
衛訥望天,心話,這女人啊,哪怕是七老八十了,‘嚶嚶嚶’的魔音也是少不了的,看來他今天得準備好被水淹了。
一陣兵荒馬亂後,白氏終於住了聲,她想起件事:“禾兒,快去讓人把你哥哥喊回來。”當孃的,大事上還是先靠兒子的。
衛訥眼瞅着那姑娘輕巧地越過碎瓷片,幾乎是歡快地朝外頭跑去了。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脣,一擡眼就瞄見兩個屬下正忍着笑呢,能不笑麼,他們掌事的逛了半天鋪子,又一路走過來,結果到現在連口水還沒喝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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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初昀身後跟着好幾個擔柴的漢子正一路從宣山腳下走來。
石家的宅子臨近雲深書院,雲深書院如今就座落在宣山的半山腰上,石家別的不方便,買柴倒是容易。山腳下常年都有打柴、拾柴的,比在城裡買還便宜些,只要招呼一聲就能送到家裡去。
只如今爹不在家,東院只有娘和妹妹兩個女人,總歸不方便,所以,一般於這般粗人打交道的事還是石初昀搭把手。
前兩天他就瞧着東院的柴禾沒多少了,便想着趁自己買柴一起送過來,數量多也好便宜些,最好別讓那潑婦瞧見。
石初昀正邊走邊想,便聽見妹妹大聲的喊他:“哥!哥!”
“初禾?妹妹!”石初昀聽着妹妹聲音格外響亮,不由擔心起來,別是家裡又出什麼事纔好。他急步趕去,下坡的路有些收不住腳,他差點與人撞上。
“對不住了!”石初昀拱拱手急忙越了過去。
“這老兄可真急。。。”那仁兄嘟囔一句自去了。
“哥,快回家。爹來信了,妹妹找着了。”石初禾剛去扯哥哥的胳膊,卻落了個空,只聽咕咚一聲,他哥跌了個四腳朝天。
“哈哈哈。。。哈哈哈。。。”石初禾已經很久沒這麼開心地笑過了,笑得她直流眼淚。
石初昀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隨便撲了兩下灰,便扯着妹妹往家去:“是真的?誰說的?信呢?”
“是真的呢,哥,咱們一家終於團圓了。嗚嗚嗚。。。”這個可憐的姑娘忍不住在哥哥的跟前落下淚來。
“初禾不哭,不哭,哥給你買糕吃。”石初昀急得團團轉了兩圈,想到了什麼似的,連忙把自己的腰絛扯出一段來,塞進妹妹手裡,“抓緊了啊,跟着哥走,咱們家去。”
石初禾看着哥哥不算挺拔的肩膀,不由又涌出淚來。
妹妹給了‘柺子’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可他們逃命的那些年,雖然一家四口在一起,可真的過得艱難。又好幾次都差點沒命了,好在後來都逃了過去。
那些年他們兄妹還小,白天爹爹和娘必須出去找活計或者吃食,照顧不到兄妹倆。每當這個時候,爹孃就讓哥哥看着自己。有幾次她差點丟了,哥哥嚇得半死。
後來哥哥也不知怎麼想出來的,乾脆拿根腰帶把自己拴在腰上,走到哪兒都牽着。。。磕磕絆絆的,像牽只小狗兒似的,可這樣倒是兄妹倆都心安了。
那個年頭,家人能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心願。餓肚子什麼的真的已經習慣了,連死人都不知道害怕了,最怕的反而是擡眼時身邊沒有親人。
後來她們終於結束逃難,而他們自己也長大了,哥哥再也不用拴着自己了。。。可她很懷念跟哥哥相依爲命的日子。哥哥曾經是個那麼好的哥哥。
石初禾今天難得放縱了下自己的情緒,抽抽嗒嗒地跟在哥哥身後,手裡還攥塊他哥給買的糕餅,一路走回家去。
“這是怎麼了?”白氏等得焦急,忍不住走到院子裡打轉。見到兒子帶着女兒回來,身後還跟着好幾個擔柴的漢子,還以爲女兒被人欺負了呢。
“娘,沒事。我先把柴禾安頓一下再說。”石初昀招呼着人把是困乾柴垛了起來,又摸了錢出來付了帳。
一行人回到堂屋裡,石初禾見了哥哥付賬,連忙張羅着自己去拿錢補給哥哥。石初昀四下瞄了瞄,見沒有自己媳婦,便擺擺手,“你的錢自己留着吧。”
說完,擡眼打量起在一邊看戲多時的衛訥等人。
“哥,這就捎信來的衛先生。”石初禾依在她娘身邊,歡快地介紹道。哥哥來家她也有了主心骨,說話鎮定多了。
石初昀朝着衛訥點點頭,從他娘手裡接過信,一目十行看下去,不由噌地站了起來,聲音都高了一度:“這麼說,爹爹已經和小妹在一起了?!
他們如今往小妹鄉下的家裡去了,爹爹讓咱們過去,一家人團聚!”
到底是男兒,關鍵時候比較給力,這兩個女人看信光顧着哭了,信裡的要點都沒看清楚。
“哎,這可太好了。”有兒子在,白氏也找回了不少理智,“你爹怎麼不把你妹妹給帶回家來。。。”她還有精神頭數落起來。
“娘,爹信上說小妹正懷着身子,不宜遠行呢。”
“啊?哎喲,這可怎麼好,可別動了胎氣了,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勸着些。。。
有沒有說幾個月了?帶點什麼補補,這女兒家孕期裡一定得吃好些,兩張嘴呢。。。”
白氏立刻進入了準外婆的狀態,中間連個過場都沒有,連衛訥都看得目瞪口呆了。這半個時辰前還一朵百合花,一轉眼怎麼就好似仙人掌了呢!
他突然很想看到楚漵見到他這丈母孃會是什麼樣子了。。。
這家人總還是有個理智的,石初昀打眼瞅了瞅,便對妹妹道:“怎麼不給客人上茶?去拿你嫂子那套茶具罷。”他進門就瞧見一堆碎片了,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石初禾這下才想起來,急忙把地收拾乾淨,又匆匆跑到後院去燒水沏茶,她纔不會真的去嫂子那拿什麼茶具呢,那不過是哥哥給自己個臺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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