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外頭開始不斷地飄雪,好像要把今年入冬以來虧欠的雪一次下齊了似的。
山川大地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別說各家的屋頂,就是有專人清掃的正陽大街、東西大街也一樣披着雪衣。實在是雪下得太勤,掃都來不及。
不過,這樣的天氣如果不起風的話也還過得去,因此,出來走動的人並不見少。要過年了,誰家不忙呢?
石獅子衚衕今年可比去年熱鬧,雖然明面上還是很低調,但到底多了一門至親,府裡又多了個孩子,這熱乎氣兒可不是當初楚漵和石初櫻兩個人的時候能比的。
但今年不能飲宴,不能穿花衣,不能聽戲。。。同樣守制,宗室人家要比普通百姓講究多多了。這種時候如果不想被上眼藥,大家都老老實實地在家‘守制’。
沒了年節互相宴請等活動,熱鬧也是有限的。難得如此清閒,石初櫻就和楚漵提了提忱哥兒的事,讀書習武都是要長久堅持的,打基礎格外要緊。
楚漵對忱哥兒也喜愛,聽石初櫻有意栽培這孩子想想也沒錯。他們這樣的人家用外頭的話說,‘拔根牛毛興許都比別人的腰粗,又是實在親戚,能幫的自然會幫。孩子們長大了,互相都是幫襯。
“明天過去那邊,我跟岳父和大舅哥談談,看他們是個什麼打算。對了,忘了跟你說了,前些時候寧遠就回話說,大舅哥和岳父他們的戶籍已經被舊京那邊轉了回去,你婚前的戶籍也補到舊京去了。”
“好像聽你提過。”石初櫻記得楚漵說過一回。
“嗯,那個時候還沒最後辦利索,現在說起來你們算是重返舊京故里了。”楚漵一邊跟兒子玩兒手指拔河遊戲,一邊和石初櫻說話。
石初櫻微微歪了頭,想了想,“。。。我從舊京出來的時候還太小,記得不多了,大約只有個模糊的印象。好像我們家那個時候院子裡有棵老大的樹,樹冠長得象個大菜花一樣,。我常常看着發呆,總想如果爬上去一定挺結實,挺好玩兒的。。。”
楚漵含笑看着她,“那是你五感異於常人,才能看出那樹冠是那個樣,換成別人,不過是個普通的大樹。”
說起來楚漵的老家也在舊京,當年舊京是都城,宗室很多人家都在京城的。這樣一算,他和櫻櫻還真是有緣分,他甚至記得櫻櫻家當時的那條衚衕。。。
“我記得小時候還好像還去過你們家那邊,就是印象不大深了。。。”
石初櫻白了他一眼,“深也沒用,你要是七歲之前去過,我那時候還沒生呢!”說音剛落,頭上捱了一記。
“所以說,如果大舅哥打算讀書考舉,秀才和舉人都得在原籍考,以後勢必得留在舊京,忱哥兒的事還得從長計議。”
石初櫻捂着腦袋,輕嘆一聲,“我看大哥對科舉也不是特別有信心,而且他的性子太隨遇而安了些。。。”石初櫻也不知道自己大哥現在是個什麼心思,他話不多,每次看到她都欣喜地只會笑。
楚漵從兒子手裡拔出自己的手指,伸手把石初櫻攬了過來,“你呀,這件事爲夫可得教教你了。”
石初櫻見他神色挺鄭重,便好奇了,“哦?說來聽聽?”
“不成!不成!學生太沒誠意。。。”楚漵搖頭,拿眼角瞄着石初櫻打起強調來。
石初櫻四下瞧了瞧,裡屋此時只他們一家三口,便湊在楚漵面頰上親了一下,“這誠意如何?”
楚漵美滋滋地剛要說話,就聽‘撲通’一聲。兩人連忙看過去,只見昭哥的小身子已經從躺着的小褥子上滾到了下邊去,正像只小蛤/蟆似地趴在炕上。
昭哥兒臉朝下,使勁兒地挺脖子、拱着小屁股,可還是差着一股勁兒,就是起不來。剛纔他一衝動,差點把自己的俊臉給壓扁了,真是得不償失啊。現在他想起又起不了,兩個傻爹孃也不知道在幹啥呢,還不幫幫你們兒子!
無奈,本寶寶也只能自己拼了!
“喔、喔、喔!”昭哥兒大聲叫嚷起來,奶孃在外間聽見動靜急得團團轉,這小祖宗可是她的飯碗,怎麼也不能砸在手裡。
好在這爹孃回魂還算快,石初櫻連忙喊了奶孃進來。跟着奶孃進來的還有玉樹等幾個丫頭,說起來,她們對夫人帶孩子真的不怎麼放心的。
“沒事、沒事!”奶孃把昭哥兒抱了起來,又查看了一番,笑得一臉燦爛,“恭喜將軍,恭喜夫人,咱們小少爺這是會翻身啦!這可真是養得好,不然要三四個月才能翻身呢!難怪把夫人都驚到了。”
聽了奶孃這番話,石初櫻和楚漵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看到對方眼裡寫着不可思議:這就會翻身啦?!
昭哥兒還不到三個月呢。在他們的認知裡,大家都告訴他們,小嬰兒翻身都是三個多月四個月的事,因此他們還真沒往這上想。但剛纔兩個人卻都有那麼一瞬間的懷疑,所以都頓住了手沒去‘救’。
“哎喲!我兒子本事可真大!”石初櫻立刻高興得不行,一把叢奶孃手裡接過昭哥兒,使勁兒在小臉蛋上親了兩口。
“喔、喔、”昭哥兒揮舞着小肥爪子,捂上他孃的脣,還使勁兒蹭了蹭。
剛纔他親眼看見他娘被爹爹騙了,親了大壞蛋一口,要不他也不能這麼激動,直接翻了下來。實在是兒子不能眼睜睜看着娘吃虧啊!
石初櫻握着兒子的小手又親了親,“好兒子,娘真開心。你要快點長大,娘好教你功夫。”
“喔、喔、喔。。。”娘,剛纔那傢伙騙你!
可惜他娘太興奮了,聽不到兒子的心聲。。。
娘倆嗚哩哇啦不在一個頻道上說着話,楚漵鄙視地白了兒子一眼,他可比櫻櫻心眼兒多,這兒子剛纔去擦他孃的嘴脣,又是在那個時候翻的身。。。哼,臭小子,別以爲你爹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嘖嘖,還真是前有狼,後有虎,想搶他家櫻櫻的還不少呢!
昭哥兒囉裡囉唆了半天也沒讓他娘明白自己的意思,好在他也沒白費力氣,經過這一使勁兒他終於學會翻身了!也就是說,他再也不用像個肉丸子似的躺着一動不動了。
從今開始,他這個肉丸子可以‘滾’了!
奶孃又趁着男女主子都在,很是表現了一回自己的專業能力,她藉着給昭哥兒小少爺整理‘牀鋪’的機會,給倆個主子普及了一下嬰兒成長知識:
“這以後啊,小少爺的活動就多啦,得擱人盯着。小少爺還不知道危險,會動了就呆不住,這一不小心就可能翻身掉下去。。。誰讓咱們會動了呢!
還有,小少爺翻身早,說不定坐立都要早,咱們可不能拿老眼光看小少爺啦。老話裡那些說法都是普通人家的,咱們將軍和夫人可都是有大本事的,小少爺自然也不是平常孩子能比的。”
石初櫻覺得難娘說了這麼多,就這句話還有些誠意,別的她又不傻,自然也是能想到的,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奶孃是曾氏幫忙找來的,據說是奶孃世家,女人都很會帶孩子的,也不託大。品行都沒話說。
“賞奶孃!”
青蒿已經提了一等大丫頭,管着石初櫻她們房裡的銀錢,此時聽了便取了個素色荷包給了奶孃。
“玉樹幾個以後要多當心些了,既然昭哥兒能活動了,你們排個班,每班不能少於三個人同時盯着。”石初櫻招來昭哥兒房裡的人,一個個看過去,連玉樹在內一起警告了。
“要是被我知道,該當值的人,一會兒去幫這個忙了,給那個搭把手了,再或者拉肚子等等,哼哼,但凡有事,必須經過玉樹安排了頂替的,不然,到時候也不必解釋,該怎麼罰,只會重不會輕。
玉樹,如果這方面出了問題,我一總找你,你明白了麼?”
“是,夫人!”玉樹深知自己作爲小少爺放裡管事大丫頭的地位和責任,儘管壓力不小,但她還是穩穩地應下了。
“都先下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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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漵儘管對兒子的小心眼有些不以爲然,可這不影響他喜歡自己親兒子。只見他忽地起身,說了句“等着我!”便大步朝外走去。
石初櫻藉機給兒子餵飽了奶,抱在懷裡稀罕着,想着怎麼去跟爹孃和師傅臭顯擺顯擺,又教了一會兒子‘說話’,直到把昭哥兒給說睏乏了,沉沉睡了。
石初櫻把兒子放好,那幾個大靠枕圍了,自己去給兒子重新鋪設搖籃。
昭哥兒的搖籃很大,下面鋪墊了秋谷篾子的牀墊子,冬天用這個鋪墊最好,即便是屋子裡冷了,身子下面也還是始終暖和的。
昭哥兒的小枕頭也有好幾個,都是雲谷粒加秸稈芯填制的,常睡這個耳聰目明,絕對好處多多。
石初櫻還用柔軟如棉花的雲谷秸稈芯給兒子做了隔尿墊,這東西不但暄軟,還能大量吸水,洗淨吹乾還能用,省了大冬天的老得洗被褥了。
以往石初櫻除了做鞋子用了些秸稈芯子,還有就是自己特殊時期的時候用來做墊子,別處還真沒想到會用它。還是坐月子的時候,看到兒子一天換無數次的尿布,小丫頭們洗尿布、尿墊子還有不慎尿溼的衣裳被褥,她忽然想到了這個東西。
後來她請師傅帶了一大堆過來,出了月子她就找時間做了十幾張出來,順便又做了些經期可用的小墊子,送給她娘和大姐。
咳,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娘竟然還沒停紅呢。。。
這可真不容易!
石初櫻神經發散的時候,楚漵已經回來了。
“你這是。。。?”楚漵身後跟着幾個婆子,還擡了兩口大箱子!
“打開看看!”楚漵一揮手,後面的一個婆子從衣襟裡掏出一大串鑰匙,尋到其中兩把,把箱子上的鎖一一打開。
“呀!玩具!這些都是。。。你小時候的?”石初櫻驚奇地看着兩箱子慢慢的各色小玩具,什麼小風車,小車馬、小老虎等等,真是慢慢噹噹的。
楚漵揮手讓婆子們退下,自己彎腰從箱子裡翻找出一個帶手柄的小玩具,上頭有一個小雞頭,拿手一扒拉,小雞就連連點頭不停。還挺有趣的。
“這個鍛鍊小孩兒手和眼的活動能力。”楚漵說着,有從箱子裡翻找出好幾種來試了試,都是完好的,可見收藏的不錯。
他喊了丫頭來,“都拿去給玉樹,讓她們擦洗乾淨了,給昭哥兒玩兒。。。”
石初櫻瞧見此時楚漵手裡牽着一個小馬車,在地上遛了遛,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個皮小子上下亂竄的樣子。。。
作爲小嬰兒自己努力取得的第一個大成績,會翻身的昭哥兒被他爹孃抱着各處顯擺了一番,趕場子似的一天跑了三個地方,昭哥兒的表演纔算告一段落。
當然的,也收穫了一大堆的讚美,起碼證明着孩子的身子骨確實夠硬實。
老將軍更是喜得笑開了臉上的褶子,舉着昭哥兒往上拋了好幾下,嚇得楚漵心裡直哆嗦,就怕祖父他老人家接不及時,把兒子個摔着了,偏偏又不敢說,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石初櫻很是鄙視了孩子他爹一眼,有膽子給,就要有膽子承擔。現在傻眼了罷!
好在還有她呢。
不過,老將軍到底是有分寸的,也沒拋多高只不過出手一尺多高就落了下來。。。
楚漵又有些心傷,是不是祖父已經沒力氣拋一拋小曾孫了?
昭哥兒纔沒他爹這麼多心思,他現在只有一個感受:真累啊!
能不累麼!這些壞人,明明他都翻過來了,那些人又把他翻回去,然後又讓他翻,他不翻,就拿手指頭戳翻他。
昭哥兒此時他趴在自己的小搖籃裡,睡夢中都在使勁拱着小身子,不好,好像出了差錯。。。
“哎呀,拉便便啦。。。”耳邊是她娘驚訝中略帶嫌棄的聲音,反正都是你們把本寶寶累的,拉就拉了吧!
其實不光做爹孃的新奇,就是昭哥兒自己也很新奇,他時不時就要使勁兒翻一翻,把自己從仰面朝天變成一隻向下的小蛤/蟆,然後踹着小肥腿,還能向後蹭一蹭。
他現在已經能趴着擡起小腦袋,稍微挺那麼一會兒了。以前不會翻身的時候他看什麼都是望天,現在好歹能看看人的腿了。
“咯咯咯咯。。。”昭哥兒被放開了手腳,傳着小小的開檔衣褲,再厚實有暖和的大炕褥上玩耍。他的胳膊墊在小胸脯下,努力地昂起頭來,挪了挪小身子。
楚漵捉住兒子的小肥腳丫,輕輕咬了一口,“嘿,這小子,人家是往前爬,他怎麼是倒退?”
昭哥兒被他爹啃得有些發癢,不由得咯咯笑出聲來,使勁兒地踹着小腳,想把他爹給甩開,結果他爹就是不放手,偏偏要吃他的小腳丫。。。
“咯咯咯。。。咯咯。。。”昭哥兒的笑聲不斷傳來,這是他們爺倆每天都要上演的戲碼,石初櫻聽着有些頭疼,算了,她還是去書房看賬罷,不然月底的紅包就發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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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瑞雪兆豐年,可太多了就成了問題。
到了年根前,頭上的天還是總不見晴,時不時就飄場大雪。
這樣一來,今年的柴炭格外緊俏,價格飛漲了不少,郊外各處的山上一下子多了不少砍柴的人。即便是這樣,也還是有不少人家已經買不到便宜些的柴炭了,無法取暖,貧寒人家甚至有凍死人的情況發生了。
石初櫻師徒都知道,這大暑過後必有嚴冬,因此他們府上和親近的人家都提醒早早做了準備,一時間倒是還不必擔憂什麼。
昨夜又是一場大雪。
第二天一大清早,楚漵就帶着護衛和管事往郊外去巡視他們家的果園和北山的莊子等處的房屋和人畜過冬情況。
石初櫻也是早起,她在雪地裡練過步法和劍法,就帶着二肥把府中各處巡視。好在她們府是新建的,倒沒發現需要修補的地方。
只不過,今年的冰燈怕是不會太好看了,落了雪就不夠透明瞭,更何況還沒有顏色。。。
“夫人,今年的冰場。。。”負責後花園的管事得了信兒趕緊跑過來請示。
“還是照去年的做。只不要用彩色的就是了。”今年忱哥兒在京城過年,街上沒什麼逛的,再不能好好玩兒冰可不太沒趣了。
二肥跟人不同,它是非常喜歡下雪天的,這種時候在雪地裡打滾兒,玩耍什麼的,不要太爽啊!
“嗚嗷,孃親,咱們什麼時候再去北山玩兒?”
“這個啊。。。” 石初櫻想了想,也是,北山的野囿自打建好了,她還只去過一兩回,那是給二肥練習用的,如今自己有了昭哥兒,難免對二肥關注得少了。真心有些對不住二肥小寶貝了。
(以下是正版讀者的福利:)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下是正版讀者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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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肥寶貝,對不住啊,孃親忙着帶小弟弟,都把你給忽視啦。”石初櫻抱起二肥,摸了摸它肥肥的小虎頭,親了一口。
二肥瞬間美上了天,嬌聲嬌氣地嗚嗷幾聲,“孃親,沒關係的,小弟弟還不會走路,等小弟弟能走路了,二肥帶他一起玩兒。。。”
“真是好寶貝。”石初櫻把二肥的虎臉貼了貼,心話,這麼可愛的小虎寶貝竟然都能被拋棄,果然是禽獸作爲!
“二肥別心急,等將軍回來咱們問問情況,他今天應該去了,如果那邊的屋子沒事的話,咱們找時間去一趟,正好孃親也逮些凍蛙和冰寒蟲。”
孫大掌櫃的前些日子來送今年的紅利,順帶說了下,防凍藥和凍瘡膏脫銷了。。。
這個也是沒辦法,石初櫻最近幾個月,除了待產就是坐月子,出了月子又得照顧昭哥兒,實在沒時間製藥,只拿出一部分去年的存貨應付銷售,自然是不夠的。
很多生過凍瘡的人都知道,治好容易但復發更容易,根治卻難。一般都是採取提前防護的辦法。而石初櫻的凍瘡膏,小小一盒就能根治老凍瘡。當然這一小盒的價值也不菲。
正所謂物有所值,石初櫻煉製的凍瘡膏裡,用料除了普遍用的凍青,還添加了新鮮的經過嚴冬考驗的松針、還有在冰寒之地採集到的一種肥壯的‘冰寒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