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女!”
脫口而出的話,可一想到她的身份,宮道心只能吹着鬍子重新坐回了主位。
整個大堂裡有片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最後還是宮道心看了她一眼,他官居一品,即使面前的是正三品的夫人,他也能說教,更何況,他還是她的爹,“你也不小了,以前教你的禮義廉恥你是不是都丟在一邊了?”
“……”宮秋如不回答,她倒要看看這些人想要翻出什麼幺蛾子。
“聽說你那日進宮勾引皇上了?你還要不要臉皮,老夫都給你丟盡了臉!你別忘了你現在是九王爺的夫人!”
原來是在這等着她呢,聽說?
那他到底是聽誰說的?
懶洋洋地掃了一眼蕭氏,她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蕭氏正好擡眼看到她的表情,不知爲何,總感覺像是被毒蛇盯住了,渾身盜汗。
“相爺這話是聽誰說的?”
“你不用管!你只要說說你到底錯了沒有?”她只要承認了,自己就能用家法好好管教!他倒要看看一個從小被他拿捏住的二女兒能翻出什麼天來。
“不管?那可不行,有人要害相府,我不爲相爺你着想,也得爲知兒和姨娘着想不是?相爺你說我勾引皇上,可是證據呢?再說了,相爺你身爲當朝右相,妄自非議新帝,那你可知,這是什麼罪嗎?而且,婚外通姦,男女可都是要浸豬籠的,你這是要把皇上給也浸了?嘖嘖,原來……相爺你是存了謀反的心呢。”
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娓娓道來一般。
可所有人都被她的話震懾住了,尤其是宮道心,一張老臉已經是難以言喻的慘淡,光妄自非議新帝,那就是滅九族的重罪,他、他他怎麼就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了?一聽到蕭氏從皇宮裡回來說宮秋如還不死心妄想勾引皇上,他就惱上了,竟然忘了,這件事情的當事人還有一個,那個人是他們連說都不能說的。
宮道心心思複雜地看了宮秋如一眼,只覺得眼前的人跟以前不一樣了。
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人喘不過氣來。
可眼前,卻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環顧四周,好在因爲家醜不可外揚,今日在場的都是相府的嫡親一脈,“都給老夫聽好了,今日的事誰也不能傳出去,九王爺側妃娘娘根本沒有來過大堂,知道嗎?!”
稍微懂些門裡道道的都清楚他的意思,更何況是這些在侯門嫡府裡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的老油條,連連點頭,“我們今天什麼都沒有聽到。”
宮秋如嘲弄地看着這一幕,站起身,“相爺要是沒什麼事,那我就先去看看知兒了。”
轉身,看也不看其他人,徑直走了出去。
妖嬈的身段,睥睨的氣勢,無一不讓人心驚肉顫。
宮道心看着宮秋如離開的身影,神情複雜,這個二女兒,他興許從來都沒有看懂過。
宮秋如讓一個婢女領着去了劉姨娘的院子,劉姨娘也正是這個身體的生母,在這相府的地位並不是太高,劉姨娘也因爲是丫鬟出身,孃家沒有什麼依靠,只是因爲長得美被相爺看中擡了姨娘,生了宮秋如之後,又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這相府的七公子——宮易知。
從那日歐陽沉醉威脅她的話來看,明裡是宮易知想要陷害六公子宮啓明,反而讓自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可暗地裡是怎樣就不得而知了。
她不疾不徐地朝劉姨娘的院子走去,到了門口。
越是往前,已經算是這相府裡很偏的地方了,心裡已經有了大概。
到了門前,看着破舊的院子,忍不住哼了聲,領頭的丫鬟聽到這,縮了縮脖子,“二……不,側妃娘娘,劉姨娘和七公子現在都在裡面。”
“你先下去吧。”
“是、是是……”小丫鬟立馬轉身跑了,不知爲何,這二小姐當了側妃竟然比以前還嚇人了。
宮秋如並未察覺到那小丫鬟的異樣,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蕭瑟,院子很久沒有被打理顯得雜亂不堪,繼續向裡走,更是破敗,甚至連下人的住所都不如。她敢打包票,如果不是因爲宮秋如現在還是側妃,宮道心早就把劉姨娘降爲侍妾了,暗自握緊了拳頭,她擡步走進了房間。
“知兒,好點了沒有?腿還是沒有知覺嗎?”
一個很輕的女聲從內室裡小聲傳來,宮秋如掀開遮住視線的帷幕走進去,先看到的是一個身着灰色小襖的女子,簡單的挽了頭髮,上面沒有絲毫的配飾。那女子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看到宮秋如,先是一愣,隨之立刻紅了眼眶。
“如、如兒……”
聽着這一聲,宮秋如猜想這應該就是劉氏了。
走上前,離得不遠不近,打量着劉氏,雖然穿着樸素,可不得不承認,劉氏這張臉也是極爲出挑的,只是臉上泛着不正常的蒼白與死氣,宮秋如眼底閃過異樣,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擡眼看向宮易知,後者縮成一團,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張小臉,看年紀,只有十歲左右。
臉色立刻陰狠下來,這樣一個十歲的小孩,哪裡有那麼縝密的心思?
更何況,宮易知看起來極爲瘦弱,神態眼神看到她都顯得怯懦,讓這樣一個人陷害那六公子,怎麼看都有問題啊。
“你推宮啓明下馬?”
“……”
“……”
她進來這房間說的第一句話讓兩人都沒想到,劉氏眼眶紅了,默默搖搖頭,宮易知則是更害怕了,向裡縮了縮,渾身發抖,“我、我沒有……我沒有推六哥……”
宮秋如嘆口氣,坐在牀榻上,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別說沒有了,就算是推了又如何?
她照樣能把黑的逆成白的,更何況,現在情況更加容易。
“你把那天的事好好跟我說說。”
宮易知看她的確沒有生氣,才垂眼細細回憶,“……那天,我在院子***到六哥,六哥說要帶我去玩,以前他們都不帶我去,我、我想去……”宮易知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更是帶了哽咽,“後來六哥說騎馬,就去了後山,可我不會,六哥就說教我,可六哥剛帶着我走了一圈,我就感覺肚子被撞了一下,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然後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卻被父親給打了一巴掌。
說他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想要害六哥,他當時就懵了,父親也不給他任何辯白的機會,抓着他從牀上拉下來就慣到了地上,後來他撞在了門框上昏過去才躲過了被父親鞭打的懲罰。
再後來,到了夜晚他病了,可父親根本就不給他看病。
孃親去求了好久,可是父親見都不見她。
那幾日是他過得最痛苦的日子,他幾乎都要死去了,就在他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九王府來了人,什麼也不說替他請了御醫來,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知道肯定是二姐。
以前,他一直以爲二姐性子太刁蠻,連他都橫門怒目,他根本不敢和她親近,可經過這件事他卻還是明白了,這世間不會害他的,恐怕只有孃親和二姐了。
宮易知敘述這些的時候一直用小手攥着被子,宮秋如聽着他斷斷續續的敘述,到了最後,他瘦弱的手指幾乎把被子拽破,等說到最後擡起頭時,眼底淚光閃閃,卻帶着一種莫名的堅持與憤怒。
宮秋如看着這一幕,對於這件事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摸着用手掰開他緊拽着的被子,“生氣嗎?”
宮易知愣了一下,想向後退,卻在動作剛起時,渾身顫抖着卻還是重重點點頭。
怎麼可能不氣,他的右腿差點就廢了。
還知道生氣就好,她還真怕他懦弱到連發泄出怨恨都不會。
“既然生氣,那就報復回來。”
“嗯?”
宮易知猛地擡頭,“二姐?”
“你還真以爲這相府裡都是善良的人?今日他敢斷了你的腿,明天他就敢要了你的命,你是打算坐以待斃,還是先下手爲強呢?”
“……”宮易知擡頭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可憐,眼神閃爍數次之後,像是決定了什麼,慢慢點頭:“知兒懂了。”
坐以待斃,早晚只會淒涼的死去,那倒不如先徹底毀掉!
“很好,先養好身體,我……期待你的改變。”
她的確是要幫他們,可她能幫他一時卻幫不了一世,最終能救他自己的,也只有他自己。
站起身,宮秋如知道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才笑了笑,再看向已經完全呆愣住的劉氏時,眯着眼打量着她的五官,因爲病態的面容和破舊的衣服,讓她看起來像是被塵土掩埋的珍珠,可她卻是知道,灰塵拂去,她定會閃耀奪目。
“明日我會讓人送來一些湯藥,你自己親自去熬,一起送來的還有特製的銀針,以後送來的飯菜只吃那些可以吃的。”
“如兒?”
劉氏不解地看着她。
宮秋如眯着眼嘲弄地笑了,“你難道真的以爲自己的身體變差只是因爲老了?”
三十歲的年紀,還真到不了這個份上。“……”劉氏想到了什麼,猛地捂住了嘴,怎、怎麼會?
“慢性毒藥,卻也可以致命。”
點到爲止,宮秋如慢慢轉身,“我不求你們能變得多狠心,至少能夠自保,還有,她們能做得出的事,你們爲何不可?”
人善被人欺,倒不如先自己毀了自己,只有黑了心,才能一步步走到高峰。
要麼做被人腳下的累累白骨,要麼踩着別人的白骨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