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腥的海風,被濃如實質的殺戮氣息浸透,不知不覺地降下速度,變得黏稠沉重,遲滯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攪合成不停旋轉的戰爭漩渦。
無論是智慧女神雅典娜,還是衆軍之首阿瑞斯,由於對戰爭領域的理解還未深入到細微的地步,都無法吸納其中豐沛的源泉,反倒是魯斌仗着殺戮之子的特殊權限,不斷地對其進行收割。
魯斌的臉上露出老農看見莊稼豐收的麥浪,毫不猶豫地揮起鋒利的鐮刀,收割自己期盼依舊的收穫。儘管他是如此地專注,卻並不妨礙這具身體,按照戰鬥的本能收拾掉面前出現的任何敵人。
不分敵我的雙方陣營的戰士,永遠地倒在浸透鮮血而變成泥濘的地上,他們隨身攜帶的武器裝備,一旦倒下都會成爲對手爭搶的目標。可惜,只有成名已久的英雄,才能避免死後被剝光的下場——自然會有隨從、夥伴將他們的屍體,從貪婪的鬣狗嘴裡搶奪回來。
魯斌看着在戰鬥中激發潛力,點燃血脈的半神越來越多,即使沒有蒙受聖山主神的恩賜,竟然也能令自己的武器煥發出弒神的光芒。
“嘖嘖!十幾個半神一起發起進攻,即使戰神阿瑞斯都得暫時退避。變化成埃涅阿斯的太陽神阿波羅,親手幹掉的希臘英雄超過一掌之數,他已經成爲希臘人急欲除掉的眼中釘了。”
從朝陽初升的清晨,鏖戰到暮光絢爛如火燒的黃昏,雙方陣營的戰士又累又餓,很多人已經無法揮動手裡的武器,即使雄健的駿馬也滿嘴白沫,邁不出堅實有力的步伐,拖曳着雙輪戰車繼續衝鋒。
犬牙交錯的鋒線上,廝殺聲漸漸低落,沙啞的嗓門再也無法鼓起士氣,失聲的將領更是比比皆是。
或許是時候結束這場戰鬥了!承受更多傷亡的希臘人,看着身邊稀稀落落的戰友,立即明白己方纔是大敗虧輸的失利者,互相掩護着脫離與特洛伊人的接觸,雪崩似的往身後的營地退去。
即使被神眷顧的赫克託耳,擁有與龍角力的身體,此時也感受到一陣陣骨子裡滋生的疲倦,他不慌不忙地舉起手中的寶劍,與庫克諾斯手中的長槍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停戰!聽我的命令,特洛伊人,打掃戰場,救治傷員。因爲我們勝利了!”
主將的話獲得敵我雙方陣營戰士的認同,希臘人放心地加快腳步衝進自己的營地,特洛伊人卻強行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爲自己獲取染血的戰利,順便救助己方和盟友的傷員。
儘管希臘人看淡生死,視戰鬥爲吃飯喝水般日常瑣事,不過當他們清點完殘兵敗將,獲悉陣亡的英雄和戰士的數目,即使心腸冷硬如鐵的聯軍統帥阿伽門農也心傷不已。
此次決戰,希臘人折損三成精銳,也就是至少三萬戰士,超過一百位英雄和輔助的將領,永遠地躺在鮮血多地漂浮起木盾的斯康曼特爾平原。
如果不是乘船出海,四處搜掠補給的隊伍迴歸,阿伽門農都開始擔心,特洛伊人是否會抓住時機,將希臘人趕下海。
聯軍核心區域的大帳篷,參與軍議的希臘王子,空出將近一半的座位,顯得英雄凋零的悽慘,着實令人心傷不已。
阿伽門農左右手的席位,原本坐着第一英雄阿喀琉斯的左側首席,以及坐着斯巴達國王墨涅拉俄斯的右側前席,都是空蕩蕩地無人入席。
即使此次決戰大放光彩的阿爾戈斯國王狄俄墨得斯,也不敢窺視第一英雄的座位,他能夠覬覦的只有墨涅拉俄斯的右席而已。
慘烈的失敗令在座的英雄都沒有心情開口說話,他們都見識過特洛伊主將赫克託耳的兇狂,隨意的揮劍劈擊,連九層牛皮的大盾都應聲而裂,儘管死在他手裡的英雄不多,威勢卻是雙方陣營公認的第一人。
能夠抗衡赫克託耳的只有阿喀琉斯吧!參加軍議的諸位希臘王子,看着身邊空缺的座位,開始懷念忒提斯之子的各種好處。慷慨大方,樂於分享戰利,每次接戰都會選擇最強的敵人,主動衝向最危險的戰區,承擔起攻堅的責任。
阿伽門農看出他們的心思,不過爲了保存住自己的臉面,維護聯軍統帥的威嚴,明知與特洛伊人交戰,會死掉很多忠心耿耿的部下,他還是沒有選擇向阿喀琉斯低頭。
魯斌看到這一幕,眼裡閃過一抹得意:“我親手扭曲帕特洛克羅斯的命運,流連於病榻多時,他的身體虛弱至極,絕對不可能代替阿喀琉斯踏上戰場,死在赫克託耳的手下,激怒忒提斯之子,忘記自己的誓言,再次披掛上陣。”
“爲了向赫克託耳報復,親密朋友帕特洛克羅斯的死亡,竟然能令驕傲的阿喀琉斯,向阿伽門農主動低頭,他們兩個人的友誼親密到何種地步?”
魯斌的目光轉向特洛伊人,藉助絢爛的黃昏暮光,被動員起來的婦女和老人,從戰士的手裡接過打掃戰場、救治傷員的任務。
他們用清水洗去屍體身軀上的血污,逐一辨認死去的丈夫、兒孫,眼裡噙着熱淚,強行忍住內心的悲痛,將他們搬上大車,妥善地運回特洛伊王城裡面。經神殿祭司的手賜予祝福,隨後將屍體放在柴堆上,點火燒成灰燼。
特洛伊王室,國王普里阿摩斯的五十個子女,曾經盛放的向日葵,如今也凋零許多花瓣。白髮人送走黑髮人,對於普里阿摩斯來說,喪子之痛令他心情低落,合上眼睛就會看見陣亡的兒子們,血跡斑斑的身體,讓老人難以入睡。
“值得嗎?這一切都值得嗎?”普里阿摩斯反覆問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所幸的是,魯斌還在看顧着特洛伊,他輕輕拂動手指,就將纏着國王普里阿摩斯的王室英靈,全部送去幽暗無光的冥界,在救贖之地安置。
有人歡喜有人愁!在得知己方獲得前所未有的戰果後,身爲特洛伊聯盟的主將,赫克託耳立即安排人手準備盛大的慶功宴,擊殺斯巴達國王墨涅拉俄斯的帕里斯王子,越過許多成名已久的英雄,位置僅次於波塞冬之子庫克諾斯。
還在養傷的埃涅阿斯,他的座位空出來,以此表示對他的敬重,畢竟在亂潮洶涌的戰場上,他的超凡箭術屢次擊殺強敵,削弱車流前進方向的阻礙。
在座的英雄們開懷暢飲勝利釀造的美酒,從希臘人身上搜刮的戰利,豐厚地難以想象,不止是精良的武器裝備,還有很多金銀飾物——蕩劫城邦後分到手的戰利,放在營帳裡不放心,被希臘人撿貴重的戴在身上。
這些半人半神的英雄,不會將戰士的傷亡放在心上,不過特洛伊人誓死捍衛自己的家園,避免家人受希臘戰士的劫掠侵犯,由此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動力。除了戰車的兵勇出自貴族、公民,普通的戰士由於損耗過甚,已經開始動員人口基數更大的平民,甚至戰技傑出的奴隸。
至於希臘聯軍的英雄,看着軍議帳篷裡空蕩蕩的座位,忍不住惦記阿喀琉斯的各種好處。他們想起足智多謀的奧德修斯的話,擔心接下來的戰鬥會令自己蒙冥王哈迪斯的召喚,終於下定決定。
大多數希臘王子彼此交換眼神,很快達成共識,爲了遏阻兇狂如戰神阿瑞斯的赫克託耳,他們決定連起手來,逼迫聯軍統帥阿伽門農認錯,交出從阿喀琉斯營帳裡帶走的少女,讓忒提斯之子重新返回戰場。
軍議帳篷裡暗流洶涌,能言善辯的奧德修斯立即明白大勢已成,當多數英雄都站在自己的身邊,即使阿特柔斯的兒子,聯軍統帥都得屈服在這股意志之下。
於是,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當着阿伽門農的面,陳述着自己以及衆多希臘王子的要求。
變相放逐阿喀琉斯,將所有權利抓住手上的阿伽門農,看見營帳裡大部分英雄都用逼迫的眼神望過來,只有阿爾戈斯國王狄俄墨得斯和年長的奈斯托耳沉默着冷眼旁觀。
邁錫尼國王憤慨地發現自己被迫站在被告席上,不得不扛起戰敗的責任,他頭一次感覺自己的無力,雙手握緊的黃金權杖,再也給不了他穩贏的安全感。
深受信賴的奧德修斯率先舉起叛旗,這是阿伽門農從未想過的事情,短短的時間內,竟然能串聯其如此多的英雄聯手發難,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說聲佩服。
失去親兄弟墨涅拉俄斯的惡果終於顯現出來,如果有斯巴達戰團的支持,還有壯勇的邁錫尼戰士,阿伽門農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淪落到如此慘淡的下場。
爲了保住自己的權位,向阿喀琉斯低頭,承認自己的錯誤,阿伽門農自認無法做到,可是當所有英雄都站在自己的對立面,抓住他的手往後拗在背上,壓着他驕傲的頭顱強行這麼做,他寧可表現地積極一些,主動找臺階下來,避免出現最糟糕的場面。
魯斌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輕輕搖頭:“我不得不承認,命運的重力着實令人匪夷所思,竟然能令阿伽門農低頭,幕後主要推手的聖山諸神,如此舉動確實超過我的意料。可惜,特洛伊王城太堅固了,即使阿喀琉斯參戰,也不可能攻破。”
隨着小鳥般嬌嫩可人的勃裡撒厄斯重返阿喀琉斯的營帳,阿伽門農率先釋放善意,早就按捺不住的忒提斯之子沒等聯軍統帥認錯,就主動地迎合上去,兩人就此和好如初。
魯斌嘆了一聲,扔掉“帕特洛克羅斯”這張牌:“沒想到,聖山諸神能將進了墳墓的廢牌,重新召喚到戰場上。這樣一來也好,與諸神的博弈還在繼續,最後的結果,無論成敗與否,我都不會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