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簿家
宴席間觥籌交錯,至天色烏黑,左右僕人不消示意,就取出火引,準備前往壁角處點燈。
魯斌瞧着牛油大燭光度不足,右手戟指輕輕一點,就有豆大珠光躍起,懸停在廳堂裡,在棟樑下浮沉。
在場衆人還不覺得有何玄妙,驀地爆發成斗大光團,灑落青幽冷光,將周圍照地如同白晝。
高山嶺鐵心觀的白水道長,親眼目睹變夜爲晝的手段,忍不住說了一句:“今日才見得仙家法術,的確妙用無窮。貧道的微末伎倆,只能輕身控鳥,淺薄如此,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魯斌瞧見王主簿目瞪口呆的樣子,心裡忍不住有些自得,只是臉上沒有表露出來,開口寬慰道:“天地元氣漸變,法力用一點便少一分。若是沒有福地洞天的靈氣彌補損耗,這入門的長明燈火,恐怕也使不出來。”
“唔!高山嶺地氣惡劣,溼熱瘴癧滋生,原本不是好去處。只是,地力累年積蓄,也是相當渾厚,若是徐徐引導出來,孕育出福地,也可供本道駐世長留。”
縣主簿聽到此處,心裡暗喜不已,連忙一口答應下來。今晚出面主持仙緣之宴,諸位同僚的適齡孩兒,都排着隊過來湊數,平白無故地佔了許多便宜,又親眼目睹玄妙的仙術,對近在咫尺的仙真,可是信任有加。
王洛賓暗自發狠:“誰敢阻礙仙人的行止,本官便砸爛誰的狗頭。”
魯斌準備調理高山嶺的地氣,自是與鐵心觀主持分說,白水道長自忖散流,唯恐錯失機緣,不僅連連點頭應允,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高山嶺的山川水脈全盤托出,甚至以指引酒,在桌面上勾勒出簡易的地圖。
“改易川林格局,將風水之力挽留固栓,用到人力、物力實在不少,金銀財物,本道一概不缺,唯有民夫、壯勇,還得勞煩官府出面。”
說到這裡,魯斌故意頓了一頓,縣主簿立即知道該自己說話了,原本還想打官腔,索要好處,驀地想起身邊的客人,原是呼風喚雨的仙真,挺直的腰桿都不由地軟了幾分。
魯斌卻是清楚裡面的行情,就將手伸進袖子裡,裝作掏摸暗袋,實質是暗中取了亡靈船的收藏。
一根巴掌大,枝節嶙峋的血珊瑚,出現在衆人眼前,沐浴着清冷幽光,邊緣泛起薄薄的金黃,更是顯出一派富貴氣象。
至於血珊瑚表面水汽氤氳,伸手觸碰極爲寒涼,卻是魯斌掏摸時,暗中將一縷精純的死氣(高濃度負能量)輸送進去,不是迎祥納福的寶物,卻是招災惹禍的根苗。
“古來傳聞,仙家富貴,可敵一國,不是人世凡夫俗子能夠揣度。這支血珊瑚品相極好,本官估摸價格,當值三十萬錢。”
魯斌不以爲意地笑了笑,笑地縣主簿手心**,額頭髮汗。隨後,他便看見仙真輕輕招手,令左右侍應的僕人去取一個大斗來。
王洛賓出身廣府大家,規矩森嚴,僕人不得命令,擅自行動,就要受家法,只是傳說中的仙真開口索要,又不得不應命,左右爲難之下,委實令人頭疼。
好在縣主簿也是有趣的人,不想看見魯斌下不了臺,微不可查地輕輕額首示意,就有四個僕人飛快地轉身離去,王洛賓忍不住閉上眼睛,臉色騰起大片紅暈,旁人仔細看過,也不知道他是氣的,還是樂的。
十息不到,四個僕人合力擡着兩個盛糧食的小鬥進來,縣主簿嘴皮哆嗦,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魯斌看了一眼,只見此世的鬥器,長寬各一尺,高僅有八分,四方口,口部有提樑,四邊及四角包鐵釘,提樑兩側包鐵皮並飾以圓釘。
“本道自海外來,途經渤泥島,瞧着某處海域蜃氣滋生,在空中塗畫蜃景,就掐了分水決下海,找到千年老蜃,向它討了個人情,得其子孫孕育的胎珠無數。左右不過是凡品,價值確實不菲,只是物以稀爲貴,本道便想與主簿大人做個交易。”
王洛賓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尊駕只管開口,本官無有不應,即使縣裡的諸位大人,想必也是樂見其成。”
魯斌輕輕點頭,隨即揚起雙手,只見袖袍展動,噴出無數珍珠,極具靈性地撲躍在糧鬥裡,轉眼間堆滿冒尖。
“渤泥海珠二斗,血珊瑚一支,本道招募千餘民夫、壯勇,改易高山嶺川林格局之事,還望主簿大人成全。”
王洛賓瞧着兩鬥珍珠,顆顆珠圓滑潤,心裡想着將其分批在廣府市面拋售,肯定獲利鉅萬,頓時臉紅脖子粗,連連點頭答應下來。
至此,賓主雙方各得其所,推杯換盞,可謂其樂融融。縣主簿爲自己,也爲隱在幕後,諸位縣裡的大人,謀取豐厚至極的貨利。
至於魯斌,卻也按照步驟,打通官面的關係,以正兒八經的名義,在造反大業上邁出堅實有力的一步,正式進入“招兵買馬”的階段。
宴終人散,王洛賓親自送魯斌出門,他被從天而降的財運砸昏了頭,目送仙真離去,直至看不見人影纔回屋。
“兩鬥海珠,我仔細瞧過,都是上品爲多。血珊瑚更是貢品級數的海貨,私藏可以傳家,若是上貢給朝廷……”
魯斌離開縣主簿家,臨到街角回頭望去,依稀看見王洛賓的身影,暗想:“心意用地十足,難怪佔據主簿之位,歷任縣官而不倒,的確有幾分宦海老手的本色。”
魯斌對縣主簿聲稱,準備調和高山嶺地理,孕育福地補充靈氣,的確不是隨便說說的託辭,不僅對他有益,還可用來籠絡白眉神。
想到這位俗神,狹邪行業的保護者,根腳極爲不俗,有心爲自己預留一條後路,魯斌也想利用一二,他窺視着白眉神的香火之力,準備將慾念斬出,煉成尸解仙。
於是,衆目睽睽之下,臨高城風傳的入世仙真,離開縣主簿家,轉身就進了怡紅院,讓一衆聞訊而至,尚未有幸親眼目睹仙顏的外地俠士,跌碎一地眼鏡。
“仙人本色竟是色!煙花之地,混濁污穢,怎會有仙真入內。”
“非也,非也。諸位不曾聽聞,全真祖師純陽子呂喦遊戲人間,三戲白牡丹的故事。”
“是極,是極。想必是這位入世仙真尋訪真傳,前往怡紅院點化弟子去了。”
衆口紛紜之下,各說各有理,得了魯斌好處的江湖俠士,都是好話不斷,漸漸地佔了上風,駁斥地其餘人等啞口無言。
魯斌的形狀樣貌,在臨高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怡紅院的鴇母,瞧見仙真上門,激動地心頭狂跳,隨即想起日前悅來客棧的江湖盛會。
她原是十年前的頭牌,人老色衰也不願離去,就被幕後的老闆兼相好,擡舉成了鴇母,管着偌大的怡紅院內外一切事務,也是個手腕圓滑,八面玲瓏的人物。
“將院子裡的清倌人統統叫來!本道慈心開恩,若是有靈根、仙骨,便拔乘出去,在門下打理內外瑣務。”
鴇母料想仙真上門,必定是尋訪真傳,點化弟子,心裡痠軟酥麻,就令身邊聽用的雜役去後院招呼。
魯斌瞧着幾個綠頭巾的俗人離去,心裡默然一嘆,嫌主廳人氣過盛,就轉去偏廳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