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知道漢朝的事嗎?”林峰正問道。
“漢朝?”陳廣禪皺了下眉,道,“那是數千年前的老王朝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林峰正道:“漢朝初立之時,北方匈奴正是強盛。高祖劉邦北伐匈奴卻被圍白登,簽下屈辱的合約才得解困。後來數十年漢朝都忍氣吞聲不斷和親不斷送匈奴財寶美人。當時的情況比我們現在的情況要艱苦數十倍,可漢朝君王勵精圖治,終於在武帝的時候由冠軍侯霍去病領兵一舉打敗了匈奴,此後匈奴向漢朝稱臣,數百年之內邊境無戰亂【注】。當年漢朝能做到的我朝爲什麼不能做到?還請皇上仔細思考一下。”
“好吧。”陳廣禪點頭,道,“你這建議先擱置下來,再說說其他的吧。”
林峰正見他轉移話題,便也不繼續說戰爭的事。他考慮了一會兒,道:“現在天下人民雖在皇上你的英明領導下幸福安康,但還是有很多農民吃不飽飯。我覺得我們應該放寬民衆移民的限制,准許他們去偏遠的地方開荒種地,然後將他們留下來的土地分給其他的農民,有更多田種的百姓的生活定然會改善。”
陳廣禪聽了他的話,猶豫了一會兒,道:“你這建議本來很好,不過一時也實現不了。”
“爲什麼?”林峰正問道。
陳廣禪便低眉說道:“開墾荒地不是那麼容易的,先不說有不有人願意去偏遠的地方,單是管理這些人就費勁。現在朝廷開支很大,都有些捉襟見肘的感覺,可沒錢再去養那些地方新增的官員。”
“怎麼會呢?”林峰正皺眉,目光灼灼地盯着陳廣禪,道,“有了新的土地就有了新的稅收,不會沒有錢去養這些官員的。”
“此事涉及重大,暫時放下吧。”陳廣禪說道。
林峰正點頭,嘆口氣,繼續道:“除此之外還應召集天下有智謀的人制訂農書,改進農具並推廣到全國,讓每畝田的產量上升,農民收穫多,就能安心過好日子了。”
陳廣禪聽他這麼一說,微微一笑,道:“這個主意倒不錯,可以試試。繼續吧。”
“現在天下時常有水患和乾旱發生,都是水利設施不夠或老化的原因。我覺得應該出資讓各個地方興修新的水利,修繕舊有的水利,達到旱澇保收,則天下富足。另外我聽說最近幾年黃河水患相當嚴重,而朝廷竟然沒有任何作爲,我覺得這是相當不對的。我們應該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治理何患,不然黃河沿岸的民衆生活都會想當痛苦的。”
聽他怎麼說,陳廣禪立刻否定道:“修黃河要錢,興修水利也要錢,朝廷哪兒去要錢?你這些建議不是不好實在是太不合合實際了,還是說說其他的吧。”
林峰正皺眉,道:“皇上息怒,我這些建議都是自己想的可能——”
“快說還有什麼建議吧。”陳廣禪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你快給朕早點說完,朕還有很多奏摺要批閱!”
林峰正點頭,道:“然後我覺得現在朝廷的冗官太多,他們互相推諉責任,效率不足。應該清退這些冗官,加快辦事效率。”
“等等。”陳廣禪冷冷道,“你說朝廷冗官多,你調查了嗎?你給朕說說,到底那些官員算是冗官?”
林峰正愣了下,他沒經歷官場的沉浮,關於官場的一切都是從書上看來的,哪裡知道哪些官員是冗官?
陳廣禪看着他這樣子就明白了一切,於是說道:“你連什麼是冗官都不知道還說什麼裁撤冗官?罷了,你先退下吧,你這些建議我會考慮的。”然後轉身拂袖走到案臺後,做了下來。
“皇上——”看見陳廣禪不以爲意的樣子,林峰正心裡就像失去了什麼東西一般一陣疼痛。他伸手想抓住陳廣禪卻聽見沈夙然秘徑傳音傳來的聲音:“峰正,別做越矩的事!”便想到自己這動作對陳廣禪來說實在是冒犯至極,於是收手了。
陳廣禪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冷哼一聲,道:“你們走吧。”
“皇上,那我呢?”沈夙然問道。
“你也離開吧。”陳廣禪說道,“朕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就不陪你說話了。”
“是。夙然告退。”沈夙然輕輕做了個萬福,然後用秘徑傳音對林峰正說道:“峰正,走了!”
於是林峰正嘆了口氣,告退出去。
王公公看見林峰正沈夙然都離開了,於是湊到陳廣禪前輕聲問道:“聖上,你看這林峰正如何?”
陳廣禪一邊批閱奏摺一邊說道:“這小子倒有雄心壯志,可是他的建議完全是紙上談兵,根本實現不了,這樣的人在朝廷中不會有多大建樹的。”
“那聖上怎麼安排他?”王公公問道。
陳廣禪將手頭的奏摺扔到一旁,拍案罵道:“又是出資治理黃河,這些官員都是狗養的嗎,不知道朝廷現在一直是入不敷出嗎?王暗,待會兒你把這份奏摺交給李丞相,讓他替朕把上書的官員罵一頓!”
見他發怒,王公公立刻跪下,道:“聖上息怒!”
陳廣禪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然後說道:“你剛纔說什麼?”
“奴才剛纔說,”王公公跪着不敢看陳廣禪兇惡的目光,說道,“不知道聖上怎麼安排那個林峰正。”
“你說呢?”陳廣禪正在氣頭上,沒好聲氣地問道。
王公公便回答:“依奴才看,這林峰正沒有什麼值得重用的,不過他是凌雲派的人,也不能擱置起來,不如給他個閒職。”
“嗯。”陳廣禪點頭,道,“還是你懂朕的心,就這麼辦吧,不過現在暫時就讓他在那個職位上待着,如果惹怒了下面某個官員參他一本直接罷官就更好了。”
“只是——”王公公有些猶豫,“他既是凌雲派弟子又深得汝陽王的歡心,而且依奴才看他和郡主的關係十分曖昧啊。所以不能輕易罷官。”
陳廣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說道:“這倒是,就不知道然妹怎麼喜歡上他這個呆子的。也罷,讓他待在現在的位置終老也無不可。王暗,晚上你去把他的官印給他叫他好生當好這個官。”
“諾。”王公公點頭,“聖上,奴才還想起一件很不好的事。如果郡主和林峰正真的那個的話,那件事就不好辦了。”
陳廣禪再次沉默,他似乎是掙扎了好久,面上露出一點痛苦的神情,道,“朕把一直把然妹當自己親妹子,朕當然願意她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像朕和董愛妃一樣。不過朕是一國之主,應該顧全天下百姓。在然妹的幸福和天下百姓之間朕還真的難以抉擇——此事先放下,讓朕很好考慮一番。”
“可是聖上,他們只給了我們一個月的時間啊。”王公公說道。
“啪!”陳廣禪龍顏大怒,道,“是他們想求和還是我們,你給他們說,自己等着吧!”
王公公連忙點頭,道:“聖上息怒。”
林峰正與沈夙然同乘馬車離開了皇宮。車上,林峰正面無表情,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門簾,默然無聲。
沈夙然看着林峰正的樣子,幽幽嘆了一口氣,道:“峰正,你怎麼了?”
林峰正聽到她的聲音,心裡一陣苦楚,臉上微微露出一點勉強的笑意,扭頭看着她,說道:“我只是心中有點不高興——我覺得自己的建議不算差啊,爲什麼皇上就不能接受呢?”
聽到他這麼說,沈夙然低眉垂首,再次嘆氣,道:“峰正,你有沒有聽說過前朝奸相楊雲峰的故事。”
林峰正輕輕點頭,道:“我以前從塵心仙人作的仙俠誌異《華寧奇譚·武德變法》中讀到過他的故事,不過我不喜歡那個叫阮心秋的女子,所以讀了一半就沒讀了。”
“這些小說誌異記載的畢竟和事實有偏差,真正應該去看史書。”沈夙然說道,“本朝立朝之初,江湖大家族董家的董明皓曾寫過《華書》,雖然不是正史,卻被後來的人當作比正史還準確的史書。我度過《華書》,其中的《楊雲峰傳》將楊雲峰的一生都總結了。”
林峰正略有些好奇,問道:“夙然,楊雲峰是奸相我知道,可你爲什麼要提他?”
沈夙然便道:“楊雲峰最初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是想用自己的才智推行變法,造福天下,可惜他不知道天下人的實際狀況,胡亂變法,最終導致自己的變法失敗得一塌糊塗。現在你給皇上的建議也如同楊雲峰當年的變法一樣沒有考慮到天下人和官場的實際,所以根本不能實行,也難怪皇上會不耐煩了。”
林峰正面上一黯,道:“那我怎麼辦?”
沈夙然看着他消沉的面色一陣心疼,她道:“事到如今只有請父王和師父或者天經師叔在合適的時候給你說情了。到時候你不要再這麼信口開河,一定要考慮實際再提建議。”
“好。”林峰正點頭。
二人便沉默不語,靜靜對視。林峰正雖然經她勸說,但心中本來燃起的希望又被撲滅,心情還是很不好,思緒也不知飄落到哪裡去了。
又過了好久,馬車終於漸漸停了下來。他們慢慢下車,看見汝陽王府出現在面前。恍如一夢,又回到了起點。
【注】歷史上漢武帝平定匈奴後中原王朝依然和匈奴有過戰爭,林峰正說幾百年的和平是自己沒認真讀史書主觀臆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