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輕風起自卡德拉(12)
“這船真奇怪,連露天的甲板都沒有。”多菲雷亞從吉普車(徐向北圖省事直接把車開上了艦橋)上跳下來,擡頭看着用金屬骨架和十數塊玻璃拼合起來的弓形穹頂,然後不滿的嘟起了嘴巴,“要我看,頭頂上蓋着這東西,還不如什麼也沒有來得放心,至少那樣只要擔心敵人的炮彈,現在倒好,玻璃一碎,底下全部得遭殃。”
“你不滿嗎?”原本正在比多菲雷亞所處的甲板高一層的臺子上調試着什麼的莉諾卡擡起頭,此時小女孩已經換上了乾淨的新衣服(她不但帶了自己的衣服,還把徐向北和辛德蕾拉忘記在工房裡的衣服都帶來了),她瞪了多菲雷亞一眼,“我們可是拼死拼活救了你出來耶,布里多瓦的王族都不知道感恩是怎麼回事的嗎?”
“嗚……”多菲雷亞一下子被噎住了,在那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紅着臉把頭擰向一邊,很不好意思的說道,“雖、雖然現在這麼說的話好像我是迫、迫於禮節才勉強道謝,可是我真的很、很感謝你們,這是真的……”
突然她像是爲了掩飾自己的害羞,氣勢十足的將頭又擰了回來,用像是要趕跑自己剛剛話語中的羞澀似的語氣大聲強調:“可是!感謝的心情不妨礙我指出設計的缺陷吧!這個穹頂真的很危險啊!你說對吧,夏亞!”
說着多菲雷亞將頭轉向佇立在艦橋另一端的徐向北,用有些急躁的目光盯着他,尋求他的贊同。
可是徐向北壓根沒注意到這邊生的小小爭執,他此時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先,徐向北一邊嘀咕着“這是真的戰艦耶”一邊把左手叉在腰際,右手向前揮出,手掌攤平前伸,臉色堅決的望着前方,用刻意低沉的聲音吼道:“重力波炮,射準備!”做完這個動作之後他像是不太滿足,收回右手摸着下巴歪着腦袋想了想,又恢復到剛剛的動作,不過這回臺詞換成了:“兩舷微!啓航!”接着他又恢復了沉思狀態,一秒鐘後,他擺了另一個姿勢,以低沉卻威嚴十足的聲音說:“左舷的彈幕太薄了!炮手都在幹什麼?”(以上這些都是在高達或者其他有戰艦登場的動畫中的名臺詞)
“他……你的翔士怎麼了?”帕露菲在一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盯着徐向北,同時向辛德蕾拉提問。
“恩……”少女微微歪着腦袋,臉上的表情像是在沉思該如何回答,可是她想了半天都沒說出答案,反而是眉頭越皺越緊……
帕露菲嘆了口氣,像是放棄了似的說道:“好了,你不用想了,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看到徐向北不理她,多菲雷亞的小臉蛋逐漸漲的通紅,這時候居然是莉諾卡來給她解圍,小女孩從自己面前像是控制檯的地方擡頭看着玻璃的天穹,說道:“雖然多菲你的語氣很討厭,但這次我覺得你說得對,不過,爺爺也考慮到了這種情況……”
莉諾卡就和剛剛的多菲雷亞一樣,擰過腦袋衝着徐向北大喊:“夏亞!夏亞!”
可是徐向北一樣沒給她迴應。
兩個小女孩對視一眼,隨即換上同仇敵愾的表情,一齊轉過身,就要去徐向北那“興師問罪”。恰好在這時候,整個洞**又晃動了一下,艦橋內的照明也隨之一暗。艦橋上的所有人(還有狗)都仰頭看着玻璃天穹,從洞**頂端崩落的小石子砸在玻璃上面出讓人心驚膽戰的巨大聲響。
“開始用第八粒子炸藥了麼?”帕露菲喃喃自語道,“能影響到這裡的照明,估計劑量不小。”
這個時候徐向北也從自己的幻想中掙脫了出來,他盯着天花板外面那塊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的穹頂,頭也不回的對莉諾卡喊道:“我們還不能走嗎?他們炸進來了我們就完蛋了!”
“你想快點走的話,我喊你就得答應啊!是誰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幹什麼啊!”莉諾卡毫不猶豫的扯着嗓子吼了回去,“你與其站在那指手畫腳,還不如現在出去用吊車把艦橋的頂部裝甲給安上!”
“什麼?”徐向北一下子沒弄明白,一臉茫然的把不明所以的目光投向莉諾卡,“什麼裝甲?”
小女孩也不答話,她和多菲雷亞一起用手指着頭頂那片玻璃。
這時候徐向北也想起來,剛剛把車開上船前,確實看到一堆弧形的裝甲片堆放在月光舟旁邊,感情那是用來遮擋艦橋頂部的啊。
於是他點了點頭,邁步就要往艦橋的入口走,這時候莉諾卡加了一句:“把車開走啦,開到貨倉裡固定好,放在這裡待會船一傾斜它就會到處亂撞的!”
徐向北一拍腦袋,心說自己剛剛確實是大意了,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沒想到,光圖方便了。他把行進的目標轉向停在艦橋最底層的吉普車。
當他跨進吉普車的駕駛席時,辛德蕾拉緊隨其後以一個輕盈的跳躍,落進了吉普車的副駕駛座,多菲雷亞也嚷嚷着“等等我也去幫忙”爬進了車的後鬥。
“你們動作快點,”莉諾卡又低頭撲在眼前的控制檯上,“這孩子我馬上就能調整好了,裝甲安完就可以啓航了。”
回答她的只有吉普車的引擎聲。
就在這時,整個洞**又晃動了一次。
帕露菲再次嘆了口氣,用只有它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搭檔,你的孫女就和你一樣,天生和各種驚險經歷特別有緣呢。”
而此時此刻,躲在山肚子裡的徐向北他們不知道的是,山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
豪雨中的密林,顯得陰暗而危險,連帶着讓橫貫密林的大道都帶上了幾分陰森和恐怖。
大約一個小隊的士兵們正在這條林間路上執勤。他們沒有雨具,單薄的軍服已經被雨淋得溼透,扣在頭上的平頂圓筒帽只要一掀起來,就會從帽檐與頭的間隙裡涌出一大股雨水。
帶班的尉官看着擠在一起縮成一團的部下,一個勁的在罵娘,詛咒給自己下達這倒黴透頂的命令的上級,有本事他怎麼不自己來帶兵封鎖道路?甚至,他在自己內心的最深最深處,悄悄的詛咒了一下公爵閣下,當然,他只詛咒了一點點,隨後又爲公爵閣下賜予他家裡田地和房屋感恩了兩次。
罵娘和詛咒的同時,他也在祈禱,祈禱千萬別真的碰上什麼事情,這該死的天氣和更加該死的森林,士兵們的士氣都被他們徹底弄沒了,手裡的火槍也變成了一杆沒啥大用處的長矛,真碰上狀況,就只能祈禱自己的命夠大了。
偏偏老天爺就是喜歡跟凡人開玩笑,就在這尉官反覆祈禱千萬別出問題的時候,問題就真的來了。
他們負責守衛的道路盡頭,出現了某種光亮。那光亮剛出現時距離尚遠,在雨霧中顯得異常的飄忽,總讓尉官以爲自己看走了眼,可隨着距離的逐漸拉近,就連擠在一起窮哆嗦的士兵們也注意到了迫近而來的光源。說老實話,那個在雨幕中忽左忽右晃來晃去的模糊亮點,配合着道路兩邊那無限陰森恐怖的密林,營造出一種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氣息,要是小孩子在這種狀況下,怕是早就哭得不省人事了吧?可惜尉官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哭了事,他值得強作鎮定,抓起吊在路邊樹上的提燈,走到路中間。
這個時候,馬蹄聲透過雨幕傳進尉官的耳朵裡,這讓他稍稍鬆了口氣——至少來的還是他認識的東西,不管是馬車還是騎着駿馬提着索魂燈的死神(卡德拉附近民間傳說,死神提着一盞能奪取死者靈魂的燈),都比不認識的奇怪東西要好得多。
終於,一輛四輪馬車的輪廓出現的雨幕當中,一盞風雨燈吊在馬車駕駛座旁邊,隨着馬車的顛簸左右晃動着。
“來者何人?”尉官衝着馬車擡起手壁,作了個停止的手勢,同時拿出平時訓斥部下時的派頭,用自己最威嚴的聲音喝問道。
隨着尉官的喝問,馬車的繮繩驟然收緊,拉車的兩匹高頭大馬仰着脖子剎住了腳步,於是馬車便恰到好處的停在了尉官面前。
大概是已經拖着馬車疾馳了很久的緣故,兩匹馬剛一停下,大股大股的熱氣就從馬的身上騰起,帶着濃烈的馬騷味兒涌入尉官的鼻子,讓他不由得退後了兩步。
這時坐在車伕座位上的人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掀開遮雨的帽兜,露出一頭花白的頭和蒼老又充滿紳士氣度的臉頰。
尉官剛入伍的時候,曾經因爲個頭較高被選入公爵府邸的儀仗隊,所以他立刻認出了老人身上散出的那種氣息——這是高貴人家的大管家,至少也是個前廳總管。
於是尉官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幾分尊敬:“請問,管家先生可否告知車上大人的名諱?”
老人點點頭,說話的聲音就像尉官預料的那樣彬彬有禮又不失威嚴:“我是卡蘭多伯爵的大管家,車上的是伯爵的千金,我們正在趕回伯爵領地的路上。”
尉官點點頭,對與這個卡蘭多伯爵,他一點不瞭解,只知道距離卡德拉很遠的地方,確乎是有那麼一塊叫這個名字的土地。
不過尉官一點也不打算懷疑這位老先生,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履行公務,於是他同樣彬彬有禮的迴應老人的話語:“很遺憾,您和小姐恐怕要折回了,前方公爵大人正在指揮軍事行動,任何人禁止通行。”
“折回是不可能的!”老管家斬釘截鐵的拒絕道,聲音充滿威嚴,“我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絕對不能耽擱!”
“可是……”就在尉官還想繼續勸說老人的時候,馬車車廂裡響起少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語。
“恩萊科。”那聲音就只說了這一個詞,大概是老管家的名字吧。
老管家立刻心領神會,他轉過身,從車伕座位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把雨傘撐開,隨即拉開了馬車的門,握住裡面伸出來的、帶着白色長手套的小手。
下一刻尉官和身後的部下們一起,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們在這一刻都深深的爲自己沒受過多少教育而感到遺憾,因爲他們突然覺自己的詞彙居然貧乏到無法形容出那位小姐的美麗的十分之一。
那位小姐從車廂裡走出來,雙腳踩進地面上的泥濘之中,濺起的泥水一下子弄髒了她那華麗長裙的裙角——單單是這樣,就讓尉官覺得受寵若驚。
然後,那位小姐竟然對他們深深的彎下了腰,用楚楚可憐的聲音懇求道:“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在這種糟糕的狀況裡還要麻煩大家,但是,我必須要儘快趕回爸爸的領地,所以,折回繞路是不行的,求求你們了,讓我過去吧……”
“這……”尉官猶豫了,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士兵們,卻現士兵們再用同樣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再回過頭,面對着卡蘭多小姐那因爲鞠躬而被淋溼了的雪白長,他終於讓步了。
他退到路邊,衝主僕二人揮了揮手。
管家見狀,低聲提醒道:“小姐……”
那位鞠躬的小姐這才直起腰來,以萬分感激的語調,向尉官和士兵們道謝:“真的,非常感謝各位的通融,非常非常的感謝。”
說完,名義上也算是布里多瓦帝國王族後裔的辛西婭,對守衛這個哨卡的士兵們,露出華麗得無以復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