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濁酒夢浮生。】
聽到大殿屋頂上的細微震動,蒼瀾緩緩站起身來,這時,殿外卻是傳來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蒼瀾心中一動,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塊藍布拿了出來,本是蕭曠前輩所贈,便將它蓋在了已經睡着的葉思凡身上。
此刻,一個明黃色的身影踏進門來,後面跟着重重侍衛,蒼瀾拜道:“民女參見太子殿下。”
蒼瀾話罷,還未擡頭,便已有宮人上前點亮了殿中的琉璃宮燈,殿中的幽暗一時漸漸被驅散了。
鳳璟曌上前幾步,扶起了她,只是表情帶着幾分凝重,道:“葉姑娘快快請起,這麼晚本宮帶人來,打擾你休息,實屬有因,方纔有人擅闖皇宮,怕是刺客,而有侍衛說看見那個私闖者逃到這個方向來了,所以,葉姑娘你可是看到了有人闖進來?”
蒼瀾後退幾步,眉目低斂,回道:“回太子殿下,民女一直待在這殿中,不曾外出,也沒有看到什麼人闖進殿中。”
鳳璟曌見她一臉的風平浪靜,心中也不是很確定,目光一轉,待看到她白色衣袍上的一團血色時,瞬間暗沉,問道:“葉姑娘,你這身上的血跡是從何而來?”
蒼瀾想起方纔葉思凡抱着自己時,似是有些血跡滲進了自己的外袍,暗中御使天絲在自己的手腕處緊緊一勒,隨後不緊不慢道:“回皇上,民女方纔不小心割傷了自己。”
鳳璟曌輕笑了聲,但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故作疑惑問道:“哦,葉姑娘這麼晚還不休息,是在做什麼,竟能割傷了自己,本宮傳喚幾個御醫過來給葉姑娘看看吧。”
蒼瀾擡起眼,看了看鳳璟曌的神色,纔將那被天絲勒過的手腕露了出來,那傷口此時正流着鮮血,紅色的血跡在如玉的肌膚上分外鮮豔觸目,蒼瀾輕描淡寫地解釋道:“勞太子殿下費心了,民女本是大夫,這點小傷是可以處理的,就不必麻煩御醫了。因爲想着要救皇上,民女似乎想到了一個法子,不知能不能用,便想親自一試,所以才割傷了自己。”
鳳璟曌聽聞,眉間一挑,臉上卻並沒有立即顯出喜色,看着蒼瀾的目光一時也有些冷,緩緩問道:“什麼法子?白天在衆人面前,葉姑娘不是說了,那彈石脈是死脈絕脈,無藥可醫,怎麼這時卻忽熱說有法子了,難不成你在消遣本宮?”
聽完鳳璟曌雖是疑問實則質問的話,蒼瀾的紫眸中閃過一道光亮,頓了半晌,才緩緩道:“回殿下,民女這個法子,若說是有,還不如說是無,這個法子在一般人看來是旁門邪術,風險也極大,所以自是不敢輕易提出來,就是怕惹了大禍。”
鳳璟曌定定看着蒼瀾手腕處的傷口,神色漸漸放鬆,定然道:“有法子但說無法,爲了救我父皇,什麼法子哪怕是旁門邪術都值得一試!”
蒼瀾道:“以血養血,以命飼命。”
鳳璟曌曾去過南疆,一聽到那八個字,心中一動,便說了出來:“葉姑娘說的可是血契?”
蒼瀾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紫眸定定的看着手腕處的鮮血,從身上拿出了剛纔給葉思凡敷的金創藥,灑在了上面,見止了血,清冷的神色也漸漸柔和起來,竟是難得一笑,讓一直看着她的鳳璟曌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不過,那絕美的笑意瞬間消散,只留下平靜無波的聲音:“不全對,太子殿下所說
的血契,想必是那南疆巫術,藉以血契石,施以秘法,讓兩個人結成契約,結成血契者,同生共死,甚至,契主還能操縱契僕,不過我說的法子和那血契稍有不同,南疆除了巫族,還有靈族,我說的那辦法就是來自靈族。”蒼瀾頓了頓,轉頭看了看葉思凡所在的那個位置,見他還在睡着,而鳳璟曌他們卻是看不到的,心中放些心,接着說道:
“這以血養血,自是要的是同一血脈之人的血,而這以命飼命,這命便是要捕獵一隻靈飼養在皇上身邊。”
蒼瀾見鳳璟曌的神色漸漸明白,便上前一步,請求道:“所以,民女願意前去南疆一趟,竭盡全力捕獵一隻靈回來。”
鳳璟曌聽完,臉上已是喜色,思索了片刻,便道:“那本宮便多派幾人隨你同去南疆,以便保護你的安全,葉姑娘你看如何?”
蒼瀾知曉他該是更擔心自己一去不復回,便點頭應道:“自然可以,多謝殿下。若是可以,民女想明天便啓程出發。”
鳳璟曌擺了擺手,道:“當然越早越好,那本宮就先回去安排人手了。”此時殿外走進了兩個人,對着鳳璟曌小聲稟告了幾句。聽完,鳳璟曌的神情一鬆,臉上也帶着笑意點了點頭。
鳳璟曌轉頭對蒼瀾道:“想不到今晚那人竟是的賊子,竟敢偷到皇宮裡來了,好在宮中的弓箭手重傷了他,那丟失的寶物也給追回來了,只不過賊子倒是給跑了。那葉姑娘就休息吧,明日本宮派人來同你一起出發。”
蒼瀾心中雖是驚訝,臉上卻是沒有表示,躬身道:“民女恭送太子殿下。”
站在大殿門處,蒼瀾看着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帶着一羣人漸漸走遠,便掩實了門,對着空蕩蕩的大殿,輕聲道:“前輩若是來了,就出來吧。”
“哈哈——”蒼瀾話罷,那大殿的懸樑出傳來一陣大笑,幸是蒼瀾提前設了結界,殿內的聲音並不會傳到殿外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輕飄飄落了下來,站在一盞琉璃宮燈那裡,蒼瀾看着來人一身白袍,童顏鶴髮,精神矍鑠,白鬍子因着大笑一翹一翹的。
楚石笑罷,捋了捋鬍鬚,看着蒼瀾,道:“小丫頭,又料到我要來了?不錯不錯,你的天算能力越來越厲害了,不過……”
蒼瀾緩緩走到葉思凡睡着的那個地兒,掀了那塊藍布,又幫他看了看傷勢,卻是不理會楚石的話一般。
楚石沒有在意,踱着步走了過來,笑道:“不過,我聽空耳說,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
蒼瀾跪坐在葉思凡的身側,伸手幫他梳着長髮,紫眸中閃過一絲溫柔,聲音依舊清冷如玉,道:“聽說當初您徒弟他中了雙珠夏花,您卻將他扔在了巫山不管不顧,是不是不想讓他活了。”
楚石聽罷,摸了摸鼻子,這個動作同葉思凡幾乎一模一樣,見跪坐在那裡的蒼瀾看也不看過來一眼,還無視了自己的話,面上一哂,訕訕道:“我那不是有事麼……”
蒼瀾一聽,面上陡然生怒,質問道:“什麼事比他的命還重要?”
楚石忙解釋道:“當然是你啊,我救了他以後,連夜趕去摩羅,就是爲了救你這個小丫頭……如今,凡小子不是好好的麼,你也好好的,就別翻舊賬了,老頭子我年紀一大把了,也不容易……”
見楚石在一側可憐兮
兮說着,蒼瀾沒有說話,依舊幫葉思凡梳着長髮,感覺到地上的涼意,便將榻上厚厚的墊子扯了下來鋪在地上,將葉思凡輕輕挪到了墊子上,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睡得更舒服一些。
楚石在一旁看着,又是點頭又是微笑,似是十分滿意的模樣,只是見那蒼瀾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知道她是在生氣,便帶着幾分討好,說道:“你看,我方纔費了很大的功夫纔將那羣侍衛引開了,讓他們以爲是進來一個賊,小丫頭你看……”
蒼瀾聽着他一個老頭用這般帶着幾分討好的語氣說話,終是緩了神色,道:“你又從皇宮裡偷了什麼過來?”
楚石嘿然一笑,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酒壺和兩個酒杯來,也坐在了地上,邊倒酒邊道:“就一壺酒而已,嘿嘿,這不是想着跟小丫頭重逢了,咱們喝喝酒慶祝一下麼。”
蒼瀾從楚石手中接過一杯酒,一飲而盡,紫眸中染了酒氣,多了些氤氳的美態,嘴角也略勾起,低聲道:“你應該聽見了,我明日要去南疆,你這酒既是重逢酒,也是踐行酒了。”
楚石卻是看了看枕在蒼瀾膝上安睡的葉思凡,嘆道:“小丫頭你真能折騰!知道他擔心你還亂跑,他若是知道你爲了他要去南疆找凝靈珠,唉,他定是拖着那副破敗身子要去追你的,你啊,存心是不想讓他活了。”
蒼瀾撫了撫葉思凡的臉,無奈道:“那也沒辦法,他身上的毒拖不得,而據我所知,鳳離國的鳳帝和太子鳳璟曌同南疆巫族頗有淵源,所以借他們之力去南疆極其容易,找凝靈珠也不會很難。至於那風帝,他當初取我一命,我讓他在鬼門關多待些日子,也不爲過吧。”
楚石笑着點點頭:“不爲過,不爲過。”
蒼瀾想起了什麼,看着喝酒喝得興頭上的楚石,問道:“我本是想同您一起去的……”
此時,楚石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舉杯飲盡,悵然道:“我曾經發過誓,今生不得踏進南疆半步,而且,若是我真去了那裡,估計立馬就死了。”
蒼瀾一愣,問道:“詛咒?”
楚石點了點頭,道:“黑色曼荼羅,情花之咒,沒法子,就算是我的愛徒要死了,我也沒那個決心冒險啊。”
蒼瀾一聽如此,便也不再說了,她原想着是多一個人多一份勝算而已,因爲她對南疆並不是十分熟悉。
楚石想了想,道:“丫頭明日走得時候,帶上凡小子吧。他自己的命,他自是不捨,再說,他以前跟我去過南疆一次,雖說那是他四歲時候的事了,哈哈。”
蒼瀾手中一頓,蹙起了眉頭,猶豫不決。
楚石卻是不待她反應過來,將那已經空了的酒壺隨手一扔,趁着蒼瀾愣神,抱過了葉思凡負在背上,本是一個已過古稀的老頭揹着一個青年男子卻絲毫不吃力,蒼瀾忙站起身來,卻是聽見楚石說道:“我先帶他回去了,明日你先出發吧,等他醒了,我帶他去追你去。”
蒼瀾只好應了,楚石前輩做的決定,她一直都沒有反駁過,這次也一樣,就如同幾年前那次生死之際,完完全全信任這個老者,將自己封印的脆弱殘魂託付給他,沒有絲毫懷疑。
再次安靜的大殿中,口中似是還留着那淡淡的酒香,剎那間,蒼瀾覺得莫名安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