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盛大的繁華里,誰是誰的獵物,誰是誰的救贖,而誰又是誰的劫數。】
九月伊始,六國盛會。
繁華的岐都城中,各國商客絡繹不絕,高樓店肆鱗次櫛比,商鋪招牌旗幟高高飛揚,諸多城中百姓也都出門入了那攘攘市井,陌生的異族面孔,新鮮的別國奇物珍玩,給這座繁華古老的城池帶來了新鮮的氣息,城中也愈發熱鬧起來。
而離江岸畔數十里,長堤環繞,西堤盡處建有一座紫金閣九樓,奢華宏偉,跳角飛檐,壁畫精緻,四周有重重金甲衛兵守護,平民百姓近不了分毫,萬艘水舟塞滿江路,酒香與笙歌鼓語交纏傳出,天下繁華最岐都,不是虛名。
雖是近深秋,但今日,岐都城羣花遍地如錦繡鋪成。岐都城多年未開的東華門打開,一輛輛奢華的馬車長驅而至,往那紫金閣而去。
車輛隊伍中,兩位戴着面紗的長裙女子駕着一輛描繪着奇異圖騰的馬車,同別的馬車隊伍不同的是,其後面並沒有跟隨着車隊。面對周遭的目光,兩位戴面紗的女子目不斜視地駕着馬車,勻速前進着。
馬車中,衣着雲錦羅裙的女子神色帶了幾分期盼和忐忑,將正專注閱覽的男子手中的書卷奪去,急急問着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看書!漠,你說羽兒今天會來嗎?這麼多年不見了,你說她還記得我嗎?我真怕……”
玄服中年男子,正是摩羅國君呼延漠,無奈地看了妻子一眼,見她神色很是不安,只好道:”是是,我保證你今日就定能見到她的,羽兒怎麼會忘了你,別擔心這些了。好歹你也是摩羅王后,今日參加六國盛會,竟穿的這麼樸素,唉……“
聽完呼延漠的保證,羅茵仍舊不能放心,心裡想着卻莫名多了幾分難過,低聲道:“難道你忘了,羽兒最喜歡我穿雲錦羅裙了。漠,我從未想過我們的羽兒還活着……這些年,難道她就不想我們嗎,爲什麼沒回去找我們,八年了,爲什麼她未邁進阿修王宮一步?”
呼延漠一怔,隨後將妻子擁在懷裡,安慰道:“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如果她再次出現在阿修王宮,她該以什麼身份?”
羅茵靠在他懷裡,蹙起眉,道:“自然是呼延羽,羽公主的身份……我們不是說不讓羽兒再當什麼天算師了麼?”
呼延漠苦笑,低頭看着羅茵不滿的神色,道:“八年前,呼延羽公主病逝,這是全摩羅都知曉的事。不管多少知情人明白羽兒和天算師蒼羽之間的關係,至少羽兒的師父,摩羅前天算師知道這一點。因爲我私自廢除摩羅天算師,老先生已經很不滿。羽兒回去了,也再次進去那個牢籠,終生不得自由……你也知道,摩羅天算師對於天下人而言,意味着什麼,羽兒便是因此差點殞命……倘若羽兒在外面生活得很快樂,我們應該替她高興纔對。”
聽着,羅茵沉默了,爾後才擡手撫了撫雙鬢,淡淡笑了:“是啊,我也是老糊塗了。老了啊,漠,你說我們能不能看到羽兒嫁人,幸福一生……還能等到麼……”
當年還是摩
羅國平民羅家之女入宮爲妃,卻意外得摩羅國君呼延漠鍾情不渝只娶她一妻,相守一生。
呼延漠看着羅茵烏髮裡夾雜得幾許星霜,慢慢道:“會等到的,一定會的。羽兒有了新的名字,姓葉名蒼瀾,同滄瀾諧音,是中原的名字。”
羅茵念着:“葉蒼瀾,葉滄瀾……好聽……”
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停住了,便聽得外面一陣車馬喧囂,車廂門被輕輕叩響,一個清泠的聲音響起:“稟君上,鳳離紫金樓到了。”
呼延漠打開車門,扶着羅茵慢慢下了馬車,羅茵看着站在馬車邊的兩個蒙白紗的女子,溫和笑道:“雪兒,青淺,辛苦了。”兩女子並非普通的侍女,雖是女兒身,但武功,才華皆可當摩羅之最,而且二人都是自清殿出身。凝雪是阿修王宮護衛軍副統領,青淺是朝堂左侍郎。
兩女子恭敬行禮,“王后萬福,這都是微臣該做的。”
呼延漠擡頭,看着不遠處一座高大宏偉的樓臺,僅是十年盛會三天之用,便建造得如此精巧奢華,鳳離富饒岐都繁華,可見一斑。羅茵頭一回出摩羅來到鳳離國都,也爲這裡的繁華之景感到驚訝。
凝雪看着二人轉身邁步向那紫金閣樓走去,同一側的青淺對視一眼,終是出聲道:“君上,王后,雪兒有個請求。”
呼延漠和羅茵停住,回頭看她,道:“雪兒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吧。”
凝雪擡手,摘下的白紗,一張冷豔的面容顯露帶着一絲期盼,清泠的聲音不復平穩:“君上,王后,若是公主回來了……能不能容臣們見公主一面。”
呼延漠和羅茵一怔,隨後羅茵笑道:“會的,倘若今日羽兒回來了,你們定是能見到的,畢竟你們一起長大,這麼多年不見。”
看着王后的溫和笑顏,二人皆是歡喜,齊齊拜謝。
紫金閣樓最高處,身穿明黃衣袍的中年男子臨風而立,看着如同長龍的車馬隊伍從東華門蜿蜒至此,面無表情。
過了片刻,珠簾聲響起,年輕的男子一身藍錦華服踏進門來,眉目邪肆冷酷,同鳳帝九分相似,而一分只差在年歲,鳳暻晟看着鳳帝,語氣狂妄不敬:“若不是要得到你手中的遺旨,今日站在這裡的,就不是你吧。”
鳳帝轉身靜靜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坐在房中,親自倒了兩杯茶,把一杯推給了他。
鳳帝飲着茶,纔出聲道:“鳳賢呢,這次怎麼沒見他和一起回來?”
鳳暻晟嘴角一勾,帶着幾分邪氣,端起茶盞,漫不經心道:“死了。”
“啪!”
鳳帝手中的茶盞陡然碎裂,茶水濺了黃袍一身,只是鳳帝已經顧不上,冷肆的目光掃過鳳暻晟,沉聲道:“你說什麼。”
鳳暻晟悠悠飲完茶,笑了聲,毫不畏懼對上鳳帝的目光:“長這麼大,我才知道一個道理啊,呵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欠債都是要償命的。你也知,鳳賢當年犯下的不是一般的殺孽,天算師是何人,若真是那麼容易就被凡人殺死了,還能稱得上
是天下至尊麼?”
渾然不顧鳳帝愈來愈冷的神色,鳳暻晟繼續道:“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無情客,一把無塵凡人莫及,怪不得當年只帶百名死士便能闖進阿修宮,最後還全身而退。只不過,最後竟然死在自己徒弟手中,真是……”
“砰”
只是鳳暻晟話未罷,一陣血腥勁烈的強風撲面而來,下一瞬,胸口一陣劇痛,身子便已飛起重重撞在了牆上,一道鮮血濺在雪色的牆上。
鳳帝冷冷起身,不再看那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珠簾聲起,深沉威嚴的聲音迴響在房中——
“暻晟,做好你該做的就夠了。不要妄圖染指不屬於你的東西,當年孤能把你困在東平鎮不得出半步,如今就算鳳賢不在了,孤一樣能把你打壓回東平鎮至死都是淺灘蛟龍。不知天高地厚挑釁孤,你可想過你的下場!”
鳳暻晟咬牙站起身,將口中的血沫吐掉,手背慢慢擦過嘴角,胸中充滿狂亂戾氣,死死盯着那晃動的珠簾,滿眼瘋狂和痛恨。
紫金閣樓,奏起笙歌鼓樂,百花仙子,應樂蹁躚起舞。
鳳帝緩緩走下樓梯,閣樓大堂修建得同燕宮正殿一般模樣,那已成了鳳離丞相的沈清雲正接待到來的各國國君及王妃太子儲君。
“鳳帝”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堂中響起,一時諸人都回過身,看向了樓梯處立着的巨大華美的錦繡屏風。
高大的明黃身影走出,身後跟隨着數名青衣宮人,鳳帝臉上帶着笑意,看着諸人,朗聲道:“十年盛會,孤同諸位都難得一見,今日紫金樓,當暢敘一番,盡賀這太平盛世。”
話罷,身後宮人端來一酒樽,鳳帝接過。沈清和對着鳳帝行了個禮,堂中響起一聲鐘鳴鼎樂,兩列青衣宮人緩緩進殿,爲諸位異國來賓呈上美酒。
“請——”
呼延漠接過侍從手中的酒樽,看着坐在堂上的鳳離帝皇,眼中劃過一抹思慮,待看到身側羅茵暗含擔憂的眼神時,安慰地笑了笑,擡手飲盡。
摩羅國君對面的席位,落座的正是西蜀國君,身側還坐着的一名白衣公子,優雅含笑,正是西蜀成王祁洛。
祁洛端起酒樽,卻是朝着右側席位的一人敬了敬,右側席位是雪國國君,他身側坐着的是一位雪衣銀髮的男子,正是雪宮宮主,男子眉目凜冽,氣質如寒風雪嶺,衛卿見祁洛敬酒,舉杯回敬。
鳳帝環目,坐在南疆國席位上的卻是一個陌生面孔,他只記得摩羅盛會之際,南疆之主還是一位中年男子,如今卻是一名面容剛毅的年輕男子坐在那裡,舉止沉穩,觀其面容,該是一胸中有丘壑之人。
而不止讓鳳帝驚異,更讓其他人詫異的是這次六國盛會中,水雲國遠道而來的竟是一名獨身碧裙女子。
碧裙女子容貌談不上絕色,秀麗的姿容,舉止大方颯颯,見諸人目光皆是一一回以淡笑,溫和有禮,卻帶着幾分隱隱的疏離。只是看着那年輕女子的容貌,鳳帝莫名覺得一絲熟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