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交錯與凋零將會是結局,我願意傾盡所有的熱情,來換取短暫的一生銘記。】
蒼瀾輕手輕腳繞過了祁洛,看見那隻手依舊還停在那裡,便順勢出了車廂,也坐在了車轅上。
外面還是一片混沌的夜色,馬車還在奔跑着,只不過比白天慢了許多,蒼瀾也不知祁洛爲什麼要連夜趕車……他們都沒有在路上留宿過。
後退的夜風擦過臉頰,涼意直直沁到了心裡。
身邊坐着趕車的那個斗笠人,此時那斗笠沒有再遮住他的面貌,讓蒼瀾看了個清楚,這人竟然是個光頭老者。
蒼瀾看着他臉上歲月的深深痕跡,不由出聲問道:“前輩是……”
“呵呵,一個潦倒無名的老頭子罷了,小娃娃以後叫我無名就好了。”
“無名……”這話說得蒼瀾一愣,看着那個老者摘下了那個大斗笠。
一張普通蒼老的臉,額上一道道深刻的溝壑,神色平靜滄桑,一雙眼睛卻不似一般老人的渾濁,反而帶着清亮。
“倒是你,小娃娃,叫什麼姓名。”跟先前的印象完全不同,無名老者語氣平和,讓蒼瀾頓生了一番親切之意。
“我叫蒼瀾。”
“蒼瀾,這蒼姓可是少見……”無名轉頭看着容貌奇特的小娃娃,“還是紫發紫眸……”
“呵呵,我也覺得自己跟別人不太一樣啊……祁洛說我好像不是西蜀國人,他要帶我去摩羅看看,看看那裡是不是我的故鄉……”
“他是這麼跟你說的……”無名搖了搖頭,笑嘆了一聲。
“恩,對啊,難道不是麼……”
“哈哈……”
蒼瀾見無名只笑而不答,也不再去追問了,也學着他靠着車廂,斜斜靠着,看着一片漆黑如墨,兀自說着話。
聲音縹緲得近乎隨風而散。
“一個人如果忘記了過去,他該怎麼辦……”蒼瀾的一雙眸子裡在夜裡深得看不見底。
無名看着神情有些怔愣的蒼瀾,搖了搖頭。
“好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可是我卻不知道我的過去……我又該去哪裡找我丟掉的東西……”
喃喃自語的蒼瀾忽然想起了什麼,擡起手放在了那老頭的胳膊上,然後閉上了雙眼。
過了半晌,手卻是不自覺得抖了起來,蒼瀾睜開了雙眼,詫異得看向了無名。
而無名見他這般奇怪的動作,依舊定然得看着他,那雙清亮的眼中似是帶着幾分瞭然。
“你……”
“說說,你都看到了些什麼……”無名的話剛一出,讓蒼瀾立時將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收了回來。
這個老者竟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蒼瀾心中更多的是驚駭,不由回頭看了看馬車中。
祁洛現在還睡着,應該沒聽到,對吧……
可這個無名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秘密?
見蒼瀾臉上絲毫不掩的驚慌,無名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只好道:“放心,洛兒他聽不到的。”
洛兒?他這是在喚祁洛麼,蒼瀾眼中更是籠罩了一份不解。
“你方纔應該知曉了,我是個閒僧,居無定處。”
“可你怎麼會來爲我們趕馬車,你不是……?”蒼瀾聽得他的話,想着方纔自己心中感覺的,不由奇怪。
“因爲我也要去摩羅,正好和你們同路!而洛兒
又正好去找我了,所以我就來了……”無名笑了笑。
“……”這回答讓蒼瀾一愣,他明明問得不是這個。
待擡眼看到老者臉上的笑,蒼瀾莫名肯定這個人方纔是在敷衍他。
“我是想問,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秘密?而你……我也只是看到了一些,還是破碎的片段。”蒼瀾終是忍不住明明白白問了出來。
“這可是個秘密!”無名忽然故作神秘得一笑,臉上的神情竟然讓蒼瀾覺得有些頑鬧的意味:“還有,我也僅僅知道你會預靈術罷了……其它的我可是什麼也不曉得啊,那些人什麼都沒說……”
“什麼?”蒼瀾被他這番答非所問弄得一頭霧水。
什麼預靈術?難道這是在說自己那個秘密……
“那些人?”
“別問了,去睡覺吧,睡吧,醒來什麼都忘記了……”
無名忽然伸手撫了撫蒼瀾的頭髮,出聲道。
“路在你的足下,一直往前走便是……”
隨着無名的話落,蒼瀾覺得眼睛有些沉重,睜不開來,身子也慢慢滑倒了。
“傻孩子,這一世來得不易,就好好活着吧……”
一聲聲嘆息讓蒼瀾的眼睛越發變得朦朧,慢慢闔上紫眸,掩蓋了最後一絲豁然和揮之不去的傷色。
無名重新戴上了那個大斗笠,閒散得靠着車廂,一動不動,似是入了定,兩匹雪色的駿馬在夜色裡似是白色的閃電,疾速得奔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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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繁華之最,鳳離岐都。
馬車停在了城外,祁洛下了馬車,擡眼看了看那威嚴的城牆,轉身對着無名點了點頭,便抱着剛睡醒的蒼瀾走進了城門。
街上一派繁華熱鬧,身邊的行人熙熙攘攘,來往不絕。
“羽兒,醒醒。”祁洛隔着斗篷拍了拍還有些迷糊的蒼瀾,“羽兒……”
“前面過了那座石橋,有一家酒樓,裡面的菜很好吃……”蒼瀾擡頭,看着四周的景色,眸子卻一點點瞪大了,眼中有些熟悉的恍惚,口中已經不自覺說了出來。
“哦?”聽得如此,祁洛握着他的手不由一緊,瞬間又放開了,臉上神色如常,“或者,你以前來過這裡?”
蒼瀾說得那座酒樓,是知味齋吧?鳳離京都的第一酒樓。
走過城中迎仙橋,便能看見一座臨江而建的酒樓。
“那羽兒可曾記得是誰帶你去那裡麼?聽說那知味齋裡,能去得都不是一般人……”
“是麼,只是剛纔覺得這裡很熟悉而已……或者,我真的來過這裡……”蒼瀾不確定的回道。
祁洛看了看眼前的一座高樓,雕樑畫棟,精巧佈局,碧簾輕幔迎賓客,美酒妙味名天下。
低頭見仍在努力回想的蒼瀾,笑了聲:“羽兒,別想了,我們進去吧。”
兩人被熱情的小二招呼得在堂中尋了個位置坐下,祁洛見蒼瀾還遮着長長的斗篷,便擡手幫他取了下來。
“這位仙人似的小哥,也眼熟得很……上次不是跟夜公子來的麼?”小二見了蒼瀾的相貌,定定看了會,不由出聲道。
“夜公子?”
“對啊,夜公子是這裡的常客,聽說還不是鳳離本地人,不過每次來岐都,都要來我們這知味齋……這般模樣的小公子,見了怎會忘記……”
“這位小哥,許是你記錯人了,我們是第一次來鳳離,上幾道招牌菜,一壺上好的酒。”祁洛面帶着笑意對那小二說道。
小二也是擅察言觀色的,知曉自己是多嘴了,不由對二人弓了弓腰,走了。
祁洛二人挑了個大堂西角的位置,左邊還有一桌,靠着牆,坐着四個男子正喝着酒。
“你們可曾聽說,咱們的聖上忽然生了一場大病嗎?連宮裡的御醫都束手無策,那燕宮都在城中貼了告示,誰要能醫治了皇上的病,賞黃金千兩……”
“嘖嘖,黃金千兩,那是幾輩子也賺不回來的錢哪……”
“哎,你們說說,江湖上不是有個神醫麼,怎麼太子不能請人家來啊……”
“你還當這世上真有神醫啊,你們還不知道吧,早先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那個神醫早就死啦,可惜了……”說這話的是一個紫衫男子,看不止其他三人,就連另外一桌的人都看了過來,臉上不由顯出一絲滿足和得色,繼續道:“話說六年前這神醫,是東月國人,並且他竟然只是一個不過十六歲的少年……”
“趙拓,這你是怎麼知曉的,該不會是你自己編的吧?”另一個綠衫男子不信了,“既然是神醫,世人難尋的,你怎麼知道的?”
“哎,我騙你作甚,別打岔,更離奇的還在後面,那神醫少年同東月國的一個葉姓御醫相熟,卻不料後來那葉家遭了禍事,滿門被誅,這少年千里迢迢趕回來,也被殃及,落了個悽慘的下場……唉……”
“那少年是傻子麼,有禍事不避還往上撞……”另一個白麪男子不由說道。
“誰知道啊,這事還是我在東月時聽到的……那神醫就算再有神通,也解不了那東月皇室秘藥……我說啊,這神醫之名還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啊……連自己都救不了,再神能神到哪裡去……”紫衫男子又是一嘆。
“那咱這皇上的病豈不是……”白麪男子帶着訝色出了聲。
“得得,少說些,天子之事,豈是咱們能妄議的,小心惹禍事!”四人中一直悶不吭聲喝酒的男子不耐煩的擡起頭來,衝着三人不耐煩道。
“……”三人似是有些忌憚這個男子,一時噤了聲,訕訕不再言語。
一邊圍攏過來聽得人也散了去。
坐在他們邊上的蒼瀾也聽到了幾人的談話,不由擡頭問祁洛:“他們說得那神醫是什麼人,祁洛你認識嗎?”
“他們說得應該是那玉面神醫雲歌子,恣意逍遙一身輕,玉面聖手鬼見愁,幾年前在江湖上據說是能起死回生的存在……”祁洛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聽得蒼瀾好奇問着,回道。
“那這麼厲害的人,真的如他們所說,死了嗎?”蒼瀾的紫眸閃了閃。
“生死之事,本是天定,萬物都有待盡之日,許是命數沒了,便死了……只是那神醫,跟我們並無什麼瓜葛,也不要去管他的生死之事了……”
蒼瀾聽了,想了會,擡眼看着臉上依舊溫和的祁洛,“可若是以後會有瓜葛呢?就像這裡的皇上不是……”
“以後便是以後,誰也說不定的事,羽兒不必擔心這些,來,先吃點東西吧,別糾結於那些事了……呵呵……”祁洛給他夾了些菜,說道。
“以後麼,若那人還活着,真說不準會有瓜葛呢……呵呵……”看着低頭吃菜的蒼瀾,祁洛心中低笑了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