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行搖了搖頭:“不,這回我們要全部入城,倭寇的實力比新河城的那幫人強了許多,又有魔教高手相助,人少了城根本守不住,一定要撐到戚繼光的主力部隊回援才行。”
錢廣來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滄行,不是我說你,我們這樣拼死拼活,又要爲他人作嫁衣,最後死撐的是我們,佔大功的卻是戚繼光,值得嗎?”
李滄行正色道:“胖子,這次不是算得失的時候,台州是萬萬不容有失的,不然從胡宗憲到戚繼光,只怕在這位置上都呆不住了,萬一東南沿海從總督到將軍都給嚴世藩趁機換成自己的人,以後我們在東南根本無法立足,所以只有守住了台州,我們纔可能有未來。”
錢廣來的胖臉微微一紅:“是我小心眼了,滄行,對不起,你可別往心裡去啊。”
李滄行笑着抓住了錢廣來的手:“好了,胖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其實我們這次在東南大戰,收穫的是人心,不是區區戰場上的斬首,從海鹽城到新河,再到這花街,百姓們都會知道我們,這一戰已經打響了我們的名頭,以後如果開宗立派,是不怕沒人來投奔的。”
裴文淵笑道:“滄行,以後如果成立新門派,起個什麼名字呢,就是我們現在這支算是軍隊的,也沒有自己的旗幟,戚繼光能弄個戚家軍,你要不也弄個李家軍吧。”
李滄行的眉頭一皺:“實力不足的時候還是暫且不要把我的身份公開,我看這樣好了。等這次平倭成功後,我們就正式開幫立派,總壇設在義烏。而名字嘛,就叫黑龍門好了。”
裴文淵笑道:“黑龍會?江湖上倒是很少聽到武林門派以龍命名的,滄行,你這樣不怕犯了皇帝老兒的忌諱,以後對自己不利嗎?”
李滄行傲然道:“在我眼裡,現在的這個昏君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毛毛蟲罷了,他也配稱龍?我們黑龍會要做的。就是吸引天下才俊英雄,與日月爭輝,先滅魔教。再擊英雄門,澄清宇內,平定天下,方不負男子漢大丈夫所爲。”
錢廣來猛地一擊掌:“好。好名字。黑龍會,就得有這霸氣,衝這名頭,來的人也不會少。”
李滄行點了點頭,他突然感覺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扭頭向着一邊已經開始整隊,沿着花街的街道向南進軍的戚家軍看去。只見到一雙犀利的眼睛在隊伍中一閃而沒,他的心下雪亮。對錢廣來說道:“胖子,你和文淵辛苦一下,帶兄弟們先上路,我還有點事情要辦,隨後趕到。”
錢廣來微微一笑:“包在我身上了,兄弟們,咱們出發嘍!”
李滄行的眼中冷芒一閃,身形沒入了花街的巷道之中,七拐八拐,便不見了人影。
一處不大的庭院裡,一個軍士打扮的人負手而立,李滄行冷笑一聲,走進了這個小院,身後的房門無風自合。
那個“軍士”轉過了身子,黑裡透紅的臉膛上,一雙眼睛清澈明亮,而頜下的三綹長鬚飄飄,可不正是錦衣衛總指揮使陸炳?
陸炳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遠處戚家軍沉重的腳步聲已經漸行漸遠,而錢廣來等人率領的黃衣高手們也是從花街之外繞過,剛纔還喊殺聲震天的花街小鎮,陷入了一片難言的寧靜之中。
陸炳的臉上閃出一絲微笑:“天狼,你做得很好,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李滄行冷冷地說道:“陸大人,你這時候這樣出現在戚家軍中,纔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國難當頭,你還要隱身於軍中,抓戚將軍的什麼把柄嗎?”
陸炳的臉色一沉:“天狼,你什麼意思,你應該清楚,我易容藏身於戚家軍中,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親眼目睹這次戰役的經過,如果我要抓戚繼光的什麼把柄,多的是,用不着這樣。”
李滄行冷笑道:“陸大人,你是不是以爲我人在漠北,對朝中之事一無所知了呢?戚將軍現在搭上了張居正這位大人,這將相交友,纔是讓我們的皇帝陛下不安的地方吧。”
陸炳的眼珠子轉了轉:“想不到你在漠北,消息倒是挺靈通,是錢胖子告訴你的吧。”
李滄行搖了搖頭:“我的消息通道很多,超過你的想象,只是我很奇怪,一向嘴上忠君愛國,保境安民的陸大人,這回面對倭寇和魔教聯合的如此大規模攻勢,卻作壁上觀,甚至在戰中還不忘了監視作爲一軍主將的戚將軍,這難道就是你愛國的方式?”
陸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打仗是戚繼光的事情,我要做的是皇上交給的任務,也就是監視這戚繼光有沒有反心。天狼,你也曾在錦衣衛呆過這麼久,應該知道我的第一要務,就是忠於皇上。”
李滄行冷冷地說道:“以前你沒有暴露本來面目的時候,可是成天和我說什麼要上忠國君,下保黎民,這次台州之戰,戚將軍不過三四千人,卻要對抗兩萬以上的倭寇大軍,即使是這樣,戚將軍也一直在浴血苦戰,你不幫他,還在這裡監視他,還有良心沒有?”
陸炳的黑臉微微一紅:“天狼,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會助他一臂之力,只是這次我是單人執行任務,沒有帶手下,不然這次的台州之戰,我也願助他。”
李滄行的雙目中神光一閃:“沒帶手下?當年你追殺徐海夫婦的時候,可是帶了上千的手下,怎麼要保家衛國的時候,就又成了孤家寡人?”
陸炳的眼中閃出一絲慌亂:“我說過,這次我的任務是監視戚繼光,看他有沒有什麼不臣之心。若是我帶了這麼多人,還怎麼執行這任務?”
李滄行突然仰天大笑,聲音震得陸炳的耳膜一陣鼓盪。連空中的鳥雀也被驚得飛走,小院中一片枝搖葉晃。
笑畢,李滄行的神目如電,一動不動地盯着陸炳的雙眼:“陸大人,你是怕這回得罪了嚴世藩吧,若是你的錦衣衛正面和魔教交手,那無異於對我們的小閣老宣戰。而這是現在的你所要極力避免的,對不對?”
陸炳咬了咬牙,沉聲道:“是又如何。我犯不着在這時候正面得罪嚴世藩,上次爲了你,我在漠北已經得罪過一回嚴世藩了,難道你不知道那趙全一直跟他有聯繫嗎?只是我爲國殺賊。皇上也無話可說。但這回,我不可能再爲你跟嚴世藩公開翻臉。”
李滄行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說白了,你對你這個官位,對你陸家的榮華富貴,看得比國事,和百姓的生命更重要,在你眼裡,草民就是草民。命如草芥,因爲他們不能給你帶來錦衣玉食。高官厚祿,你是不願意賭上自己的前程,乃至生命,去保護這些卑微可憐的百姓。”
陸炳的老臉掛不住了,怒道:“天狼,別在這裡對我說教,還輪不到你小子教我陸炳如何做人,難道你這次從軍就是爲了黎民百姓嗎?哼,我看你就是想趁機結好,示恩於這東南的百姓,以作爲自己今後在此地立足的根本吧。”
李滄行眼皮都不眨一下:“不錯,你說對了,我就是要在這裡開宗立派,以後招收弟子,爭霸江湖,怎麼,陸總指揮,你有意見?”
陸炳睜大了眼睛,聲音中透出一絲疑惑:“你真的想這麼做?”
李滄行平靜地點了點頭:“我上次就跟鳳舞說得清清楚楚,難道你的寶貝女兒沒告訴你?”
陸炳恨恨地一跺腳:“這小妮子,爲了你連爹都不要了,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向我彙報。”他擡起頭,看着李滄行,“如果她跟我彙報了這點,那這次我要盯的就不是戚繼光了,而是你。”
李滄行哈哈一笑:“你還是盯我的好,這樣省得你再去陷害忠良了。”
陸炳冷冷地說道:“天狼,你在這東南想做什麼,就算你不想回錦衣衛,只要你老老實實地呆在漠北,隨便你怎麼折騰,都不會有事,可你回到中原,先是結交戚繼光,再是要開宗立派,那就不要說皇上和嚴世藩,就是我也不可能容下你的。”
李滄行的劍眉一挑:“我需要你容得下我嗎?陸炳,這次我回來,就是爲了徹底消滅魔教,爲我師父報仇,順便除掉嚴氏父子這對國賊,誰擋我路,我滅誰,不要說你,就是你身後的狗皇帝,惹毛了我照樣弄死他。”
陸炳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手不自覺地抓向了劍柄,李滄行抱着臂,神情自若:“想打是嗎,我奉陪,只不過這回別指望我手下留情,你我再動手之時,必見生死。”
陸炳的眼中光芒閃閃,最後還是把手從劍柄上移開,長嘆一聲:“天狼,我知道以前許多事情把你刺激得夠狠,但你也不能因爲這個,而無父無君,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李滄行冷笑道:“嘉靖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做我的君?他只不過是楊廷和他們當年選出來想要操縱的一個傀儡罷了,陸炳,你自己最清楚自己的主子是什麼德性,一個棄萬民於不顧,只想着自己皇位穩固的昏君,配坐那九五之尊嗎?我李滄行大好男兒,不會認這種昏君爲主。”
陸炳的眼中就象要噴出火來:“天狼,你是大明子民,當然得認自己的皇帝,這點不是你幾句話就能否認的。”
李滄行冷冷地說道:“大明子民?海鹽城,新河城,還有台州城的大明子民們,面對倭寇的威脅,盼着皇帝的救護,如久旱的莊稼盼望甘霖雨水,如無助的子女盼望父母,可是我們的皇帝陛下又在做什麼?不僅不發一兵一卒救援,還派了你這個錦衣衛總指揮監視與倭寇血戰的大將,他既然視萬民如草芥,那就別怪百姓棄他如破鞋。”
陸炳咬着牙,沉聲道:“所以你這次就準備在浙江收買人心,煽動沿海百姓們對皇上的不滿。以圖不軌,是嗎?”
李滄行微微一笑:“陸炳,如果他別來惹我。不要插手我跟嚴世藩,跟魔教的恩怨,我對他的位置,對他的江山沒什麼興趣,可是他如果不知好歹,站在嚴世藩那邊,想要象消滅巫山派和徐海汪直那樣對付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行軍打仗的本事,你這回也能看到。到時候我要是不小心奪了他的天下,你陸總指揮的榮華富貴,可就沒了哦。”
陸炳冷冷地說道:“天狼,你不是個無腦的傻子。該不會真的以爲就靠你這千餘江湖人士。就能興起什麼風浪了吧。”
李滄行搖了搖頭:“千餘人只是我現在的實力,打完倭寇之後,你到時候再看我能招多少人不遲,不過我現在沒那心思,只想着向魔教和嚴世藩復仇,靠着現在的兄弟,加上以後慕名來投的英雄豪傑,已經足夠了。陸炳。不要逼我,你如果想打我什麼壞心思。到時候我先把當年你召我入錦衣衛的事情,向皇帝說個一清二楚,我倒想看看,嘉靖皇帝會不會再信任你這個一奶同胞的好兄弟。”
陸炳的嘴角肌肉跳了跳:“你什麼意思,如果你現在存了反心,還想牽連到我?皇上不是不知道你當年加入錦衣衛,後來又離開的事。不會因爲這個降罪於我。”
李滄行哈哈一笑:“是麼,可是皇帝應該不知道你當年利用我,如何地私底下先是對付夏言,又是對付嚴世藩和嚴嵩父子,然後發現皇帝的意圖有變化,就是什麼聖意轉移的時候,再重新跟嚴世藩言歸於好,然後又不想看着嚴世藩獨攬消滅巫山派的大功,激我過去從中作梗,這些事情我要是跟皇帝一說,你這錦衣衛總指揮的位置,還坐得穩嗎?”
陸炳的額頭開始冒汗,聲音也微微有些發抖,可仍然強行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笑道:“天狼,你以爲皇上會相信一個叛賊的話嗎?”
李滄行微微一笑:“你以爲我們的皇帝陛下會不相信揭發一個叛賊的話嗎?”
陸炳冷冷地說道:“皇上知道你我已經恩斷義絕,而如果我以叛亂罪來逮捕你的話,你自然會恨我入骨,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這種血口噴人,栽贓陷害的話,他當然不會相信。”
李滄行輕輕地嘆了口氣:“陸總指揮,我如果想要舉報你,自然是有充分的證據,你如果想試試的話,就儘管放馬過來好了。”
陸炳的雙目炯炯,直視李滄行:“你還知道些什麼?”
李滄行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些什麼,不會告訴你,你現在不是我的上司,跟我隨時也可能會成爲敵人,所以你我之間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那種關係,不過這也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我以前有多信任你,現在就有多討厭你,陸炳,你這次的行爲加深了我的這個判斷,不過是個貪戀權勢的小人罷了。”
陸炳咬了咬牙,說道:“天狼,你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我上次去關外助你,並不是我要那消滅趙全的功勞,而只是想讓你回來錦衣衛,我對你有多看重,你不是不知道,至於嚴世藩,我可以在一段時間內跟他解除敵對關係,但終究不是一路人,你把我跟嚴世藩這樣的人相提並論,這實在是讓我傷心。”
李滄行笑道:“傷心?你跟嚴世藩又有什麼不同嗎?只不過你比他多了一點良心,多了一點顧慮罷了,他爲了權勢,殘害忠良,勾結外敵,而你明知這一點,卻跟他同流合污,只爲了你的官位,連自己最好的朋友沈鍊也無法保全,在我看來,你和嚴世藩也沒什麼區別了。”
陸炳怒道:“你,你混蛋。”
李滄行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好了,陸炳,我沒有興趣跟你繼續作這口舌之爭,你故意在我面前暴露行蹤,想必也不是爲了跟我吵架的,你應該也不至於天真地相信一番話就能讓我回錦衣衛,說吧,你想做什麼?”
陸炳長出一口氣,眼神變得落寞起來:“天狼,你,你知道嗎,鳳舞病了。”
李滄行沒有料到陸炳會跟自己說這個,微微一愣,轉而冷笑道:“這回你們父女又想玩什麼把戲?”
陸炳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她後來回大漠找過你,可她回來後一言不發,我問她跟你談得如何,她只是不肯說,沒過兩天,就突然病倒了,一直到現在,都沒能起牀。”
李滄行看着陸炳的神色,似乎也不象作僞,想到鳳舞上次離去時那幽怨的眼神,他的心裡忽然有些歉疚,只不過這種感覺一閃而沒,他平靜地說道:“怪不得這回沒看到你的寶貝女兒一起行動,她是不是練功運岔了氣,走火入魔了?以她的武功和體質,說會生病不起,實在是天大的笑話。”
陸炳怒道:“天狼,你別在這裡裝得跟沒事人一樣,鳳舞得的是心病,病因還不就是你嗎?”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