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湘奇道:“怎麼又冒出個木府?還是什麼土司?”
屈綵鳳微微一笑:“妹子,你沒去過雲南,不瞭解那裡的情況,雲南一帶,有多個少數民族,除了苗人外,還有傣人,侗人,納西人等。麗江那裡的就是納西人,這些人每次碰到中原的王師進入雲南,往往都會率衆歸降,以爲先導,因爲雲南那裡山路阻隔,中原軍隊往往是從西北方的四川那裡進入,納西人所在的麗江一帶,便是首當其衝,他們如果看到遠道而來的中原軍隊人數衆多,裝備精良,判斷雲南本地的割據政權打不過的時候,就會很識時務地倒向中原軍隊。而土司,則是這些部落的世襲頭人。”
李滄行笑道:“綵鳳對那裡的情況很瞭解嘛,不錯,納西人自從當年元軍進入雲南時,就倒向了元軍,帶他們消滅了大理國,從此成爲那裡的世襲土司,不受樑王的管轄,本朝開國之初,他們又是第一個迎接沐英大軍的,同樣站隊成功,再次世襲了麗江一帶的土司,有七個州府的地盤,不受雲南巡撫和沐王府的管轄,而其首領原來沒有漢姓,洪武皇帝特地把自己的朱姓去掉一撇一橫,送了個木字給他們。所以這木家可謂在滇西北一帶裂土世襲的一支少數民族力量。”
沐蘭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可是這樣的牆頭草,怎麼會庇護魔教這個朝廷的大敵呢?”
李滄行搖了搖頭:“具體的情況不得而知,只知道魔教的總舵黑木崖就在那麗江一帶,屬於木府地盤。這種蠻夷之地極少與中原往來,而且其人都是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屬於蠻荒地帶,中原之人過去。也多會中毒蟲瘴氣,所以如非必要,也沒人願意去那地方,魔教在這種鬼地方都能慢慢地修生養息,恢復元氣。哦,對了,現在他們的那個右護法司徒嬌,就是納西人。”
屈綵鳳點了點頭:“滄行,只此兩條。就能證明木府和魔教有關係嗎?恐怕有點牽強吧。畢竟這些少數民族,是不怎麼參與中原的是是非非,更不會牽涉到武林中事的。”
李滄行笑道:“我說的是魔教和沐王府沒有關係。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魔教現任教主冷天雄的即位過程,衆所周知,他是得到了嚴世藩的大力支持,才站穩腳跟的,如果他一直是有沐王府撐腰的話,還用得着找這萬里之外的嚴氏父子作爲外援嗎?”
屈綵鳳長出一口氣:“不錯。確實如此,而且我師父曾說過,當年冷天雄是通過流放到雲南的才子楊慎,跟嚴世藩父子建立關係的。”
李滄行的心猛地一沉:“什麼?楊慎?可是那個前任內閣首輔楊廷和之子楊慎?!”
屈綵鳳疑道:“這個重要嗎?”
李滄行正色道:“這個非常重要。綵鳳,你仔細想一想,這楊慎是不是楊廷和之子!”
屈綵鳳想了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是的,他是那個前內閣首輔的兒子。這點我很清楚,雖然我對官場中人並不是很熟悉。但那個內閣首輔和師父的關係非同一般,太祖錦囊正是在他的幫助下才取得,所以我對這個人印象深刻。”
李滄行的虎軀一震,失聲道:“什麼,這太祖錦囊居然是楊廷和幫你師父取得的?”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陸炳曾隱約跟自己提到過此事,當時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可這樣一想,一切都順理成章了,甚至連以前一些不相關的事情,都開始重新地串在了一起。
屈綵鳳正色道:“千真萬確,這是我們巫山派的絕密。當年師父隨着寧王起事不成,作爲被朝廷通緝的頭號對象,東躲西藏,四處被錦衣衛追殺,連巫山也不敢回去,可是就在這時候,身爲內閣首輔的楊廷和,卻通過他家的護衛和我師父接上了頭,要我師父趁着楊廷和出巡的機會秘密與之相會。”
“當時正德皇帝剛死,那楊廷和作爲首輔,與其他各位內閣大臣都分頭考察各路的宗室親王,而楊廷和負責考察的,正是當今的嘉靖皇帝,當時他只不過是正德皇帝的堂弟,和他一樣有資格當皇帝的,還有十幾個人,若不是楊廷和的極力支持,嘉靖是登不了位的。”
李滄行點了點頭,平復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此事我很清楚,他當時是親自迎立了當時身在安陸,作爲興獻王次子的嘉靖皇帝,跟你師父的會面,應該也是在這路上吧。”
屈綵鳳微微一笑:“不錯,我師父當時被錦衣衛一直追殺,幾次都險些落入他們手裡,那楊廷和託人傳話,可以徹底解決我師父當時的困境,我師父想着左右是個死,不如賭一把,就孤身去見了楊廷和。”
“那楊廷和摒退了左右,與我師父說,他很欽佩我師父的豪爽,知道我師父是真正的綠林義士,跟着寧王起事是一時糊塗,受了寧王的蠱惑,所以他願意給我師父指一條安身立命之路。”
“我師父當時是以爲他要赦免自己的叛亂之罪,作爲交換,需要幫他做什麼事情,結果楊廷和不是這個意思,他居然是要我師父盜出在寧王之亂中被繳獲的太祖錦囊。”
沐蘭湘眨了眨大眼睛,一臉的疑惑:“這楊廷和什麼意思啊,他身爲首輔,位極人臣了,難道也想着造反稱帝嗎?”
屈綵鳳搖了搖頭:“具體的原因我不知道,我師父當時也很吃驚,後來楊廷和說,寧王沒有起事的時候,曾經給他和其他內閣大臣很多金銀財寶作爲賄賂,只說要他們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以保寧王的地位,當時正德皇帝年輕氣盛,任性胡爲,不僅建造了豹房。聽說還有意削藩,所以各路藩王有不少都賄賂大臣。以求自保,楊廷和一開始也沒當回事。收了錢,找機會幫寧王說了些好話,也在正德皇帝有意找宗室親王麻煩的時候給寧王報過信。”
李滄行笑道:“結果他想不到寧王居然真的造反了,那他這麼多年來跟寧王的關係一旦公之於衆,有可能就會象夏言那樣掉腦袋,所以他必須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對嗎?”
屈綵鳳微微一笑:“想必就是如此,還有一點,滄行。那和你有關,正德皇帝此生所愛,唯你母親蒙古公主一人,楊廷和等老臣先是不讓她入宮爲妃,後來又派殺手突襲豹房,雖然正德皇帝昏庸,只怕也隱隱能猜到是楊廷和等人所爲。”
李滄行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機:“只可惜此賊早死,不然我必親爲我母親報仇雪恨!”
沐蘭湘憐惜地扶住了李滄行的胳膊:“師兄,別這樣。”李滄行心中一熱。摸着沐蘭湘的手,柔聲道:“沒事的。”
屈綵鳳乾咳了一聲,二人連忙意識到在屈綵鳳面前過於親熱總有些不妥,還是鬆開了手。只聽屈綵鳳繼續說道:“所以楊廷和對我師父說,君威難測,伴君如伴虎。荒唐胡鬧的正德皇帝雖然已死,但新要迎立的嘉靖皇帝看起來聰明絕頂。性格極爲要強,以後只怕也是個聽不得臣下勸的人。若是沒有對其加以制約的手段,只怕他這份聰明用於歪道,可能會成爲桀,紂,楊廣這樣的末代昏君,白白地葬送了大明江山。”
李滄行冷笑道:“這幫子大臣,滿口仁義道德,其實全是給自己打的小九九,我以前只道清流派重臣至少還有些能爲國爲民的人,現在也算是看透了,他們本質上和嚴嵩也沒什麼區別,無非是貪多貪少的程度區別罷了。”
屈綵鳳笑道:“滄行,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官府裡沒有好人,盡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當時你還不信,老拿大道理說我,怎麼樣,現在你自己也不這樣看了吧。”
李滄行嘆了口氣:“其實初入官場的還是有很多好人的,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就象當初加入錦衣衛的我,但幾十年的官場生涯下來,那些堅持着自己單純理想的人,已經不復存在了,要麼變成油滑世故的老官僚,要麼被排擠出黑暗的官場,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就象沈鍊,楊繼盛那樣。”
沐蘭湘幽幽地說道:“自古以來,莫不如此,權勢可以讓人腐化墮落,拋棄一切的原則,師兄,幸虧你沒有一直在錦衣衛呆下去,否則,否則我真的怕有朝一日,你會變成象陸炳那樣的人。”
李滄行哈哈一氣,豪氣頓生:“我輩江湖兒女,就是要有一腔熱血,如果有賢明的君主,可以親近賢臣,善待百姓,我自然可以輔佐他一世,但若是個個象當今皇帝這樣,任用奸黨,盤剝百姓,哼,就是把那內閣首輔給我,我也不稀罕,現在這樣仗劍江湖,快意恩仇,不遠比在朝堂上與奸賊同流合污要強嗎?!”
屈綵鳳猛地一拍手:“滄行,好漢子,我就是喜歡你這份爽快勁。好了,繼續說楊廷和的事,我師父信了他的話,於是就跟在他迎接嘉靖皇帝的隊伍裡,返回了京師,趁着迎接新皇,宮中守衛有些空虛的機會,我師父暗入大內,按楊廷和給的一張大內機密圖紙,找到了放置太祖錦囊的地方,將之盜出,然後逃出大內,去了雲南那裡藏身。”
沐蘭湘奇道:“爲什麼要到雲南呢?”
屈綵鳳微微一笑:“按照師父最早和楊廷和的商議,雲南那裡離京師最遠,容易藏身,而且夷漢交雜,朝廷就是派出錦衣衛,也很難搜索到。只要隱身幾年,等風頭過去,便可以出山重建巫山派,而楊廷和也會在那時給予我師父大筆的金錢援助,以助我師父成事。”
沐蘭湘的秀眉一蹙:“可是,可是你師父不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嗎,就算躲了幾年,又能堂而皇之地再出來開宗立派?”
李滄行笑道:“師妹有所不知,一來新皇登基,往往會大赦天下,象林前輩那種協同起事的人,一般就會無罪了,再一個,林前輩以前是叫林雲鳳,後來改名叫林鳳仙,要查起來也並不容易。”
屈綵鳳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只是我師父到了雲南之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沒變,眼見官軍圍攻那些苗人的山寨,她便出手殺了上百名官軍,連領軍的幾個百戶千戶都死於她的劍下,結果滾龍寨和扣虎塘的人完全歎服於我師父的人品武功,將之奉若神明,我師父一高興,也就在滾龍寨住了下來。”
“後來沐王府的當主聽說了前方兵敗,一怒之下起了大兵來攻,這回我師父武功再高,也敵不過千軍萬馬,又不忍心扔下那些苗人獨自逃去,於是一咬牙,乾脆亮出了太祖錦囊,以此逼沐王退兵。”
“沐王一見那錦囊,識得厲害,他怕我師父將之毀在手裡,趕緊退兵,我師父趁機逼他與滾龍寨和扣虎塘簽下協議,從此沐王府不得再向這兩個地方出兵,而經過這兩個寨子的商隊,轉而向這兩個寨子交過路費,朝廷設的稅卡也要一併撤除。”
李滄行恍然大悟:“於是你師父認識到了這個太祖錦囊的厲害,就在各處山寨亮明此物,讓各寨歸入巫山派的旗下,是嗎?”
屈綵鳳搖了搖頭:“這回你猜錯了,我師父雖然得手了一次,但也不敢過於張揚,當時新皇已經即位,大赦天下,她本想悄悄地回巫山總舵暗中收拾舊部。卻不料剛回巫山,就有幾十個山寨慕名來投,推舉她當南七省綠林的總瓢把子。”
“而楊廷和也暗中派人來讓我師父接受,看起來我師父手中有錦囊的事情,也是他派人在江湖上四處傳播的,就是要造出這個聲勢,讓新皇帝有所忌憚。這樣他纔可以繼續以託孤重臣的身份,繼續掌握大權,把持朝政,讓皇帝當他的傀儡,是這樣的吧,滄行?”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