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行冷笑道:“什麼貴人不貴人的,不就是嚴世藩嗎,你怕他,我可不怕。”
羅藝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他無法想象,在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敢對一手遮天,權傾天下的嚴世藩如此不屑,李滄行看着他的表情,就猜到了自己所料不錯,繼續說道:“也是,對你這種人來說,嚴世藩就象是上天的神仙一樣,主宰着你的生死,也難怪你不敢得罪楊慎了。現在楊慎可在城中?”
羅藝搖了搖頭:“不,楊慎在前天已經離開了,現在他並不在這城裡。”
李滄行的眉頭一皺:“你說什麼?他不在城裡?你可知他去了哪裡?”
羅藝的眼珠子一轉,似乎是想要思考什麼事情,李滄行的眼中寒芒一閃,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厲聲道:“說!楊慎去哪裡了,跟誰走的!”
羅藝的臉一下子脹得象個給憋壞了的豬尿泡,紫紅紫紅的,他吃力地動了動嘴:“大俠,大俠饒命啊,小人,小人真的不能說啊!會,會沒命的!”
李滄行的眼中殺機一現,手上加了半分力:“你要是不說,現在就沒命。楊慎是跟誰走的,走了多久,快點告訴我!”
羅藝的眼睛一閉,咬牙道:“你殺了我吧,這件事,我,我就是死也不能說的,不然下場,下場只會比死還要慘!”
李滄行的心中一陣驚疑,他不知道這個貪財又好色的胖子,是什麼事情嚇得他不敢開口。他鬆開了手,沉吟了一下。開口道:“你是不是因爲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所以纔不敢開口?”
羅藝搖了搖頭:“小人知道。三位都是厲害的大俠,只是小人就是世代做這千戶,跟你們這些江湖俠客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這次帶走楊慎的人來頭太大,小人就是死,也不敢得罪這位大爺的,不然死的可不就是小人一個人了,就是我的全家老小,也都別想活啦!”
李滄行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了那塊錦衣衛總指揮使的金牌,遞給了羅藝:“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羅藝接過金牌一看,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手也開始發起抖來,牙齒不停地在打着冷戰:“錦,錦衣衛,金,金牌!”
李滄行一把抄回了那塊金牌,塞進自己的懷裡:“哼。我們錦衣衛辦事的手段,你應該清楚吧,這世上沒有我們查不出來的事情,現在讓你說。是給你個機會,你若是再有所隱瞞,哼哼。不要說你的全家老小,就是你羅千戶的九族。都別想活命了!”
屈綵鳳在後面跟着說道:“嘿嘿,九族算什麼。成祖爺可是讓咱錦衣衛滅了方孝孺的十族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羅藝咬了咬牙,擡起頭,象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敢問這位大爺,在錦衣衛裡身居何職,怎麼會有這塊金牌?”
沐蘭湘厲聲喝道:“大膽,區區一個千戶,竟然敢問我家大人的官職,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李滄行擺了擺手,阻止了沐蘭湘的虛張聲勢,沉聲道:“告訴你也無妨,本官乃是錦衣衛副總指揮使,代號黑龍,最近是皇上親自下令,要本官來雲南查察大案的,楊慎就與此案有關。皇上爲了讓本官順利辦案,親賜這面錦衣衛總指揮使的令牌,見牌如見君上,羅藝,你還有什麼話說?!”
羅藝眨了眨眼睛,抗聲道:“那敢問黑龍大人,你來這裡時,總指揮使陸大人是否知道你的使命?”
李滄行的臉色一變:“你說什麼?陸總指揮來過?”
羅藝點了點頭:“不錯,前天帶走那楊慎的,正是陸總指揮本人!他說有大案要查辦,還出具了提走楊慎的公文,本來我是要用囚車和護衛,按最標準的押解犯官上路的程序送他們走,可陸總指揮卻說不必了,說是秘密查案,只帶着楊慎一個人走了,還要我嚴守秘密,泄露半個字,就要滅我羅家滿門。黑龍大人,你若是不信,現在可以到楊家去看看,也可以驗證我所說的話。”
李滄行咬了咬牙:“哼,原來是這樣,羅藝,你聽好了,我們三人來過這裡的事情,乃是絕密,即使是陸大人以後向你問起,你也不許透露半個字,否則!”李滄行說着,一揮手,一道掌刀的勁氣拂過,把那一丈之外燭臺上的蠟燭生生切成了兩段,上面半截直衝半空,而那上飛的半截落下之時,卻又穩穩地落在了下面那半截的斷處,嚴絲合縫,彷彿根本沒有斷過,連那燭火也只是微微地晃了一下,又繼續燃燒起來,這份功力,看得那羅藝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滄行對着身後的屈綵鳳和沐蘭湘使了個眼色,三人先後從後窗中飛了出去,只剩下羅藝呆在原地,苦笑着自言自語道:“這幾天我是得罪誰了,來這麼多神仙!看來得找大師求求福了!”
半個時辰之後,康巴城外的一處小樹林裡,李滄行的身影穿林而入,落在了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他剛一站定,隔壁樹上兩道身影便凌空墜下,優雅地落在了他的身邊,可不正是白髮勝雪的屈綵鳳和清秀高挑的沐蘭湘?
屈綵鳳問道:“怎麼樣了,滄行,那楊慎真的不在家中嗎?”
李滄行嘆了口氣:“不錯,看來姓羅的沒騙我們,他絕沒有時間做這個手腳的,楊慎的家人說,他前天晚上就出門了,你們說,陸炳爲什麼要帶走楊慎?他們又會去了哪裡?”
沐蘭湘若有所思地說道:“師兄,剛纔我就一直在想這件事,那陸炳跟你見面之後,就說有要事要辦,不在雲南,卻又讓你來找屈姐姐問明白當年林寨主在雲南的事情。這明顯就是想要拖延時間,因爲屈姐姐不可能對你有所隱瞞。要知道當年的事情真相,還得繞一大圈去找當年經歷過此事的人。若不是那劉七娘前輩正好就住在川南,離這裡很近,只怕我們早就得多花上幾個月的時間去查明此事了。所以陸炳一定是想有意支開我們,他好帶走楊慎!”
屈綵鳳咬牙切齒地說道:“老孃早就說過陸炳不是好人,一肚子壞水,果然這回又上了他的當,哼,這回若不是滄行有那塊御賜金牌,逼姓羅的開了口。我們還真不知道楊慎居然是給他帶走了呢。只是,他要帶走這楊慎做什麼?難道是想借此人,繼續跟嚴世藩這狗賊合作?”
李滄行凝神思考着,聽着兩位美女的話,卻是一言不發,屈綵鳳看他不說話,有些急了,嘴角勾了勾:“滄行,你是怎麼想的。說說你的看法啊。”
李滄行的眉頭微微一皺:“我在想陸炳做事,一向是不留痕跡,按他的手段,如果帶走了楊慎。又怎麼會留下羅藝這個傢伙在這裡跟我們透露這些事情呢?他明知我們早晚會找過來,還是這樣留下了羅藝,好像。好像就是故意把我們往陸炳的身上引似的。”
沐蘭湘的心中一動,疑道:“師兄。你的意思是?”
李滄行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這隻怕是他們給我們做的一個局。我跟陸炳見面的事情,只怕一直關注我們在雲南一舉一動的楊慎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故意設了這麼個局,想要騙過我們,讓我們繼續去追蹤陸炳,甚至跟陸炳起了衝突,這纔是他的目的。”
屈綵鳳長舒一口氣:“好陰毒的計策,我們差點上了他們的當,滄行,那現在怎麼辦呢?”
李滄行嘆了口氣:“綵鳳,只怕那楊慎現在也在盯着我們,我們只有將計就計了。”
康巴城外,千戶府的別院內,羅藝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一個高腳屋內,與白日裡相比,他的神色平緩了許多,一個人躺在一張搖椅之上,雙目微閉,那道紅色的印子還留在他的脖子上,與他那雪白粉嫩,活象個大姑娘的肌膚一比,顯得格外地突出,那張足有幾十斤重的搖椅微微地晃着,遠遠看去,就象是一座肉山堆在那上面,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張雲鬆匆匆地走了進來,看着羅藝雙目微閉,輕輕地說道:“主公。”
羅藝眼皮也不張開一下,緩緩地說道:“怎麼樣了?”
張雲鬆微微一笑:“都急着往東邊方向去了,看起來他們怕是落了後,一路向東追尋而去啦。”
羅藝搖了搖頭:“有沒有一路跟蹤?”
張雲鬆點了點頭:“獵豹已經跟了過去,主公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好一個盡在掌握之中!”張雲鬆的臉色一變,一股強烈的血腥氣味傳了過來,只聽“啪”地一聲,一隻戴着爪鉤,鉤上泛着幽幽藍光的手落了下來,而手的虎口皮膚之上,紋着一隻豹子的圖案。羅藝的眼睛始終沒有張開,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張雲鬆鋼牙一咬,一身長衫無風自碎,刀光一閃,兩把一長一短的精鋼鴛鴦刀就抄在了手裡,只聽他沉聲喝道:“主公速退,我來擋住天狼!”
羅藝終於睜開了眼睛,緩緩地說道:“老張,你擋他不住的,別作無謂的犧牲了!”張雲鬆悲號一聲:“主公,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羅藝搖了搖頭,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平靜地說道:“好了,李滄行,這回你贏了,你可以下來了,有什麼話,有什麼事,儘管問我就是。”
李滄行大鳥一般的聲形無聲無息地從空中落下,他看都不看張雲鬆一眼,眼睛死死地盯着羅藝那張肥臉上,冷冷地說道:“想不到名滿天下,號稱第一才子的楊慎,竟然是這副尊容,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張雲鬆的鬚髮橫飛,怒道:“狂徒休得放肆!”
羅藝擺了擺手:“老張,你退下吧,我和李大俠單獨聊聊,別讓其他人進來。”
張雲鬆無奈地搖了搖頭,收刀退下,他從地上撿起了那隻斷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順手帶上了大門。
楊慎(羅藝)指着堂屋內客座第一排的一張靠背椅,對李滄行說道:“李大俠,請坐。”這會兒屋內所有的桌椅都已經更換一新,看起來下午就象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只有那桌上的燭臺仍然燃燒着,而那隻給削了一半的蠟燭,看起來一點也沒有燒掉的跡象,比起白天裡,都沒有短上半寸,那道肉眼難見的裂縫,仍然醒目地掛在這條白燭的身上,與白天的那個位置,角度分毫不差。
李滄行點了點頭,坐到了那張椅子上,看着慢慢踱到主桌邊的主座那裡坐下的楊慎,緩緩地說道:“我是該怎麼稱呼你呢?楊先生?還是上次說的山中老前輩?”
楊慎微微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茶,輕輕地拿起茶杯蓋子,一股清淡的茶香連坐在這裡的李滄行都能聞到,他不經意地吹了吹茶杯內的水面,小心地喝了一口,笑道:“李大俠,這是上好的普洱茶,要不要來喝一杯?”
李滄行冷冷地回道:“沒這必要了 ,我不渴,只是還希望你能先回答我的問題。”
楊慎放下了茶杯,淡淡地說道:“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代號,不能代表什麼,不管我叫什麼名字,我都是我,就象你李大俠,無論是李滄行還是天狼,都是你,別人代替不了。”
李滄行點了點頭:“那我還是叫你楊先生好了,因爲我不想把你向那個邪惡陰險的山中老人身上扯,也許跟天下第一才子楊先生這樣坐着談話,能多少減少一點我對你的敵意,平息一點我現在心中的憤怒。”
楊慎微微一笑:“哦,李大俠很憤怒嗎?怒從何來?”
李滄行冷冷地回道:“如果你是我,給人這樣愚弄,欺騙,當槍使,能不憤怒嗎?楊先生,我和你只見過兩次,不算現在這次,只不過兩面而已,你卻騙了我兩回,這還不夠讓我憤怒嗎?”
楊慎平靜地搖了搖頭:“李大俠,難道你的一生不是給人驅使和欺騙嗎?”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