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愣了一愣，但是仍跟着柳凌空的眼神望去，在那大殿的最深處，那青石臺階之上永遠華麗絢爛的琉璃水晶座椅背後，一道不知何時出現的光芒，藍綠色幽幽的光芒從那被埋藏的一角散發出來，飄渺而又夢幻。
那光芒之中顯現出了一個影子，那是一本書的影子，那本書也是湛藍色的，彷彿從大海的深處撈取上來的一般，那光芒就是從那本書上釋放出來，竟是照亮了整個仙頤大殿。
“那是……”流雲不禁輕聲喃喃，因爲那本書與他第一次見到的那黑色書本竟是那麼相似，只是顏色變了而已，這一本書一定不是無字之書，書與書之間地差別又有多大？只是流雲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仙頤之書，每一個來到仙界的仙人，當他們決定爲樂仙界而獻出一生之時，他們的靈魂，就會烙印在這本書上，這上面也有每一個熱鬧對於生命終焉的寄語和期望。”柳凌空轉身看了流雲一眼，那眸子之中有一絲像什麼樣的異樣的光芒。
“仙頤之書，酒皇他們也在這一本書上寫了一些話吧。”流雲低聲開口。
“作爲仙頤七皇，註定了這條孤獨而又光輝的道路，也就註定要有他們自己的代價，每一天都要有決心爲了這所謂的代價而活。”柳凌空邁步走上前去，將那浸在了光芒之中的藍色仙頤之書慢慢地拿了出來，他是那麼地小心翼翼，彷彿是怕玷污了什麼似的，這一刻，流雲忽然發現那青白色的背影，居然那麼蕭瑟。
作爲仙帝，他何嘗不要承受別人所無法承受和永遠也不會承受的苦痛？從那個叫做冷皇的人，到如今他的朋友在一剎那離開，他又能如何去做呢？難道是與宿命做抗爭嗎？作爲仙皇，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有過多的言辭，更不能傳遞絕望和失落，就算是有淚水，也要到一個黑暗的，沒有人發覺的角落去流淌。
每一個人地宿命都是緊緊相連的，當一個人地生命消逝，另一個人的靈魂也會受到極爲猛烈的衝擊，哪怕流雲只和酒皇他們一起呆了一個多月，這樣靈魂的“羈絆”也讓他淒涼悲傷，若不是風塵珠和經歷了大是大非後的淡然，身爲凡人，擁有一顆還算溫暖的‘凡塵之心’，他不可能那麼快地從中脫離出來。
可是就算是如此，那些逝去的人，他也永遠不可能忘記。
柳凌空慢慢地翻過了那一本書，那每一頁都帶着歲月捻過的痕跡，雖然沒有褶皺，但這樣的純潔無暇卻比褶皺，比滿是傷痕更加讓人感到惆悵和悲涼。
每一件完美的事物背後都葬送着無數個不完美地生命。流雲始終是這麼想着，這也是這個大世界蒼茫一歌下的悽美之處吧！
忽然，在那大殿的虛空之上出現了一行行金色的字，那些字漂浮在空中，若飄渺雲煙，卻印證了一個個璀璨的生命痕跡，他們曾經來到這個世界的痕跡。
“每一個仙人都可以在上面寫下一句話，但是隻有當他死後，當他爲了仙界，爲了蒼茫犧牲之後，這些字纔會被釋放於衆人的眼前，讓每一個人看見，在仙界，地位無論多麼渺小，也永遠不會有‘卑微’二字。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每一位仙人都將自己的生命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仙界，因此當一朵生命之花凋謝之後，他們最後的芬芳就會飄蕩在萬千仙境，每一個人的眼中，心中，永遠不會散去。到了現在，這本書上已經出現了數百局真摯的花語。”柳凌空單手舉起，慢慢觸摸着那些觸摸不到的字眼。
“仙界，很不錯。”流雲點了點頭。
“難道它不殘忍麼？”柳凌空沒有回頭，自顧自地碰觸着那永遠不可及的光明。
“蒼茫是一個永遠深不見底的局，過度的仁愛並不會激勵一個人塵世中的心，只有讓正義作爲棋子，讓肅穆和果敢作爲棋盤，用宿命和生命下出一步步棋，才能夠走好在蒼茫世界的每一步，仙界如此，蒼茫亦是如此。每一個人更是如此，仙界做的很對，既沒有不該有軟弱，也沒有所謂的暴虐，既有人情之香，也有鐵一般的規則。”流雲輕輕說道，“這纔是仙界。”
“是啊，這纔是仙界。”柳凌空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眸子中閃爍着別人看不見的火焰，“這就是仙界。”
流雲沒有再說話，他的目光久久凝聚在那天空之上碩大的四行字，大氣磅礴，而又細膩真情。在那字裡行間之中是一種忠誠，一種釋然，一種超凡的意志，一種獻身的偉大。是啊，這纔是真正的仙界，這纔是仙界應該有的風氣和風骨。
第一行字：我拋棄一切只爲了成仙，未來的光明在等着我，這條路我一定要走下去，哪怕終有一天要迎接夕陽盡頭的殘影血色。
堅定的意志之中充斥着孤寂和悲涼，有一種莽荒的壯闊和蒼涼之感，彷彿一個人站在大漠孤煙，手執一壺烈酒，酒入相思淚，淚卻早已烘乾在狂妄的朝陽之下，流雲當然知道這是酒皇，在脫離了桃雪沁，桃花村，桃夢谷，人間之後，他笑着說。哪怕內心深處在哭泣。
“酒皇前輩……”流雲看了看柳凌空那蕭條的背影，忽然開口說了那麼四個字。
“桃花村，桃夢谷，桃雪沁，夢幻之中的桃色芬芳。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在努力尋找，終於發現了一絲眉目，這些人和景都是不存在於真實世界的，是早期蒼茫歸於現在蒼茫的平衡點。”柳凌空自然知道，馬上爲流雲解釋着。
“是十方幻境？”流雲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
“恐怕答案就在那裡。十方幻境太過於神秘，只是一個幽雪神城就足以讓很多人望而卻步，那最深處的幾個幻境，像是希冀之城，流水禪境更是讓所有人嚮往和追求。只要我們追查到了一絲痕跡，就一定會將他持之以恆下去，老酒的心願，哪怕是付出一切也要完成。”柳凌空擲地有聲。
流雲發現他的拳頭在那一瞬間驀然握緊，哪怕是仙帝，也有凡人的一顆心啊！
流雲不自覺地笑了笑，繼續擡頭，望着那金色的第二行字。
流水聲依然，山谷幽響，夢一樣。繁華不再，唯心寧靜，樂以琴聲幽蕩。
美麗雋永的山水畫卷此刻就展現在流雲心中，不用說這肯定是樂琴了，她一生都在琴聲中掙扎，如今也終於與琴聲化爲了一體。
“樂琴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只是太執着於琴聲了，在凡塵中就因爲這一點得罪了大人家的權貴，險些遭到玷污，來到仙界之中她選擇了遺忘過去，但是仙界比凡塵之中要寧靜和超然一些，她的琴聲也到了一個登封造極的地步。”柳凌空淡淡開口。
“一個人要是能夠醉情于山水之間，不受世俗啊，情慾之類的煩擾，也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讓心空靈，也能等一等逝去的靈魂。”流雲輕輕一笑。
“據我所知，九龍神土的少主以前也是琴音高手，只是遺憾你忘記了一切，不然也能與樂琴做個知音，知音難覓啊，樂琴在仙界帶了這麼多年，除了那個人，又有誰能夠做她的知音呢？”柳凌空幽幽一嘆。
“冷皇嗎？”流雲揚了揚眉毛。
“不，她來到這裡的時候，白兄已經快要超脫了，他是和流星一起來到這裡的。但是這之後還有一個人，現在這個人還在仙界，只是改頭換面，已經沒有了人生。”柳凌空目光深邃地望了一眼那大殿深處，那唯一的黑暗角落。
流雲已經隱隱知道了什麼，但是這些事，已經不比再去深究，他也沒有資格去深究。
他的目光移到了那金字的第四行。
流星是宇宙最爲絢爛的火花，而我也要做蒼茫，做仙界最絢爛的火花，生在這裡綻放，死也要用最後的光芒照亮現實，飛到黑暗深淵中去，隕落的，你安好。
流星的這句話帶着堅定不移的氣息，也帶着夢幻的浪漫色彩，生也流星，死亦夢幻，一生在黑暗虛空之中墜落，在生命最後的那一刻，終於是迸發出了最美麗，超過流星的火焰和絢爛。
那一刻，他勝過了流星。
“流星是一個很好的人，在凡塵之中就天資聰穎，總能想到很多人想不到的事，到了人間她選擇了遺忘過去，讓往事如煙，往事這樣沉重的負擔，流星不可能揹負，它會讓他墜落得更加迅速，流星生本就短暫，結局也註定是墜落，只有那終結的一瞬間，才能夠讓所有人記住。”柳凌空目光幽幽，語氣也格外深沉。
“流星，多麼美的名字，可是愈是美麗的事物，越會有淒涼的結局。”流雲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人生。”柳凌空淡淡道。
“這就是人生。”流雲點點頭。
流雲沒有再看那第四行字，因爲那第四行就只有六個字。
墮落，靈魂，緘默。
“仙帝，在最後的一刻，斑璃竟然真的說出了話語，而酒皇前輩也想讓墮落之鏡有一個真正的歸宿。可是斑璃的墮落之鏡終究是沒有留下痕跡，那裡只有一把龍焱劍。”流雲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