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河原本已經絕望了,他已做好了誓死一戰的準備。但是他很清楚,哪怕他以死相贖,也不能免除自己的罪過,並且一定會在後世的史書中,留下一個“剛愎自用糊塗老臣”的評價。
而這,是他覺得自己最不能接受的下場。
沒想到峰迴路轉,九冥宗的絕滅大法儀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因爲區區三個修兵?
石原河自幼修行,歷經三朝,一向是信奉英雄,鎮國強者足以左右一場大戰的勝負。卻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三個小人物,也能發揮如此巨大的作用。
他原本篤信,自己奏請朝廷,對皇臺堡使用永古真雷,雖然殘忍,卻是替整個洪武天朝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但是現在,他第一次對自己的這個決定產生了懷疑:如果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計劃實施了,那麼是不是自己就替華胥古國,毀掉了洪武三位年輕天才?
鬥獸修騎洪流席捲而至,賀虎的聲音響起:“大人先去營救四位老祖!”
石原河和水一清凌空而起,將戰場留給了鬥獸修騎。
轟的一聲,兩隻精銳的軍隊對撞在了一起,整個天地似乎都晃動了一下,威勢不亞於鎮國強者的對決。
沒有了百戰王騎的阻攔,石原河和水一清直奔雲赤驚。
高峰之上,雲赤驚手舞長髯,攪動蒼穹,壓制的四位玄通老祖節節敗退狼狽不堪。他居高臨下,將大地上的戰況一覽無餘,不由得意興闌珊,嘆了口氣:“果然不能跟蠢材合作,還以爲鬼修能多點陰謀,原來也是一羣蠢蛋,好生無趣。”
石原河乃是老牌玄通境,三朝老臣,很可能早已經達到了玄通境巔峰。雲赤驚把長髯一揮,化作了一道長河從天空中落下,就地一捲收走了自己的百戰王騎。
而後他腳下一踏,凌空而去,宛如天神。
石原河和水一清大怒追上,雲赤驚懶洋洋的聲音卻從悠悠白雲之間傳來:“我只是忌憚你們的永古真雷,石原河你若敢追來,我不介意殺掉洪武天朝一位正直的老臣。”
水一清立刻不顧一切的攔住了石原河。
賀虎帥軍於荒原之上一臉茫然,正在酣戰中,對手卻突然失蹤,他回頭看看自己的手下兄弟,不料每個人臉上,都有着一種慶幸的神情。
他再低頭一看,剛纔短短的交戰,五千精銳,竟然已經有數百人被打落坐騎!
水一清和石原河接應了四位老祖,與大軍會合。他低頭看到鬥獸修騎心中驚懼的樣子,暗道一聲:這還是因爲他座下四大親衛“千箭”“古刀”“雷手”和“冥鉤”只有古刀在,否則戰況怕是會更加一面倒。
只是這些他不能說出來,否則賀虎他們的信心更受打擊。
水一清也有些疑惑:四大親衛常伴天煞左右,那三人去哪裡了?
……
白雲之上,古刀統領着百戰王騎,一陣遺憾:“將軍,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洪武天朝鬥獸修騎就要削去一支建制了。”
雲赤驚對他們的遺憾毫無感覺,單純的解決鬥獸修騎多麼的無趣?
他懶洋洋的說道:“九冥宗應該會老實一點了,這一次也不算毫無收穫。”
古刀一陣驚訝:“將軍?您是要削弱九冥宗?可是若是計劃成功,九冥宗就會搶到大批天火的賞賜,實力大增呀……”
雲赤驚懶得多解釋,但是一轉頭看到手下全都茫然,又明白這些人將來都會成爲華胥的領兵大將,只好多說了幾句:“本將軍豈會讓他們如此輕易的得到那些好處?計劃如果成功,三大鬼修宗門另外兩門,就會知道整個計劃的全部詳細過程。
九冥宗爲了剿滅皇臺堡,滅世鬼兵大量消耗,尚未能將那些搶來的賞賜化爲真正的實力的時候,另外兩大鬼修宗門就會殺到——讓三大鬼修宗門內耗去吧。”
手下們終於恍然,心中更加敬佩,唯有一個念頭:鎮國強者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我家將軍玩弄於鼓掌之間!
但是對於雲赤驚,他的計劃居然被三個小修士破壞,大出意料。他遠遠看了一眼,三人有些眼熟。
“想不到,短短几個月,他們竟然成長到了這等地步。”雲赤驚心頭,竟然隱隱有些意動,跟三個人有關的事情,也就顯得不那麼無趣了。
……
宋徵趕回市集的路上想到了一件事情:九冥宗搶奪了那麼多的天火賞賜,裹挾在絕滅大法儀當中,似乎……都被那位閻羅捲走了!
可是祂要這些賞賜有什麼用?幽冥和世間不同,那些寶物在幽冥之下,多半都無法使用。而且以閻羅的實力和地位,應該不屑於私吞這些東西。
祂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一探天火虛實?
宋徵還猜不出來。
但有些事情他在屍山骨海祭壇中想明白了。陰司鬼差們的確沒有能力從外圍毀掉整個絕滅大法儀,但是從最後的結果上看,祂們應該是一開始就打算請閻羅出手。
如果是這一位出手,那麼破掉絕滅大法儀應該並不困難,並不是必須潛入中樞——可是陰司鬼差們並沒有告訴他這一點。
如果閻羅在他們商議之初就出手,破掉絕滅大法儀,他們不用出生入死,市集上的那些修士和軍士們,也大都能活下來。
但如果不是在中樞出手,即便是閻羅,恐怕最多也只能破掉絕滅大法儀,不可能整個收走。
那無窮無盡的鬼兵、屍山骨海,甚至是市集上的死難者,對於陰司來說,都是政績!
他心裡很不舒服,卻沒有實力去譴責。他現在只關心土匪他們有沒有出什麼意外。三人一同朝市集趕去,速度不由自主的越來越快。
市集中一片破敗,劫後餘生者還是一片茫然,不知道爲什麼滅頂之災忽然來臨,卻又在最後關頭突然無影無蹤。
抗天盟的據點在市集的後方,殘存的修士還剩下七八人,都是經年大修,底蘊深厚,但在無窮無盡的滅世鬼兵下,也已經快要砸空了家底。
他們仙甲破爛,小心翼翼的從靈陣當中走出來,有些茫然看到了宋徵三人,周大先生滿臉硝煙,正要招呼他,卻只見宋徵一閃而過,急匆匆的似乎有什麼格外要緊的事情。
“土匪!”
“胖子!”
“潘姑娘!”
“苗姑娘!”
三人在釀酒作坊附近,和大焱商號附近都找了一遍,卻是一無所獲,焦急的呼喊了幾十遍,四周一片死寂,毫無迴應。
宋徵慌了,他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失去最重要朋友準備——他覺得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做好這種準備。
一向冷靜多謀的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抓住了身邊史乙和趙綃,十分的用力。
趙綃嘴脣動了一下,想要說什麼,可是一開口就忍不住哽咽,她不願軟弱,反抓着宋徵的手,用力的握住,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史乙連連道:“不會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土匪那種禍害,不會這麼輕易就死了的……”
呼——
一陣風聲極速衝來,三人大吃一驚,一轉身看到有幾個影子從皇臺堡高高的城牆上凌空飛來,把三人撲到了在地上打着滾。
“哈哈哈!”周寇沒心沒肺的笑聲響了起來,隨後開始了自吹自擂:“怎麼樣我就說站得高看得遠,在城牆上往下一看,一目瞭然。
寇爺這種決策力,是不是比史老千要高明很多?反正現在也沒有建制了,咱們推翻史老千,扶我上位吧!”
宋徵半起身,連忙看周圍:胖子和土匪跟自己三人倒成了一片。潘妃儀和苗韻兒正漂浮在半空中,衣裙飄動,身上有着戰鬥留下的痕跡——頗有種戰爭仙子的感覺,正微笑看着他們。
他長鬆了一口氣,轟然癱倒,口中大罵道:“土匪,你個狗東西,嚇死我了……”周寇咧嘴笑了。
史乙不滿道:“你都說建制都沒了,還惦記老子的伍長之位有什麼意思?”
王九在地上彈了幾下,由衷說道:“好險!”
整個皇臺堡內外,妖族全滅,人族也所剩無幾。除了三大聯盟,和另外一位玄通境老祖身邊的四人,宋徵七個就是僅存的修兵了。
整個皇臺堡現在不到五十人。
“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
釀酒作坊已經徹底毀掉了,大焱商號也全部坍塌,他們找了半天,終於在市集的邊緣,找到了一座小院子,以前好像是個鐵匠作坊,有幾間屋子還算完整,大家一起動手收拾了一下。
史乙當場將六階八方印烙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後越階佈置了一座七階奇陣,作爲大家的外層防禦。
“大家身上都帶着傷,別的事情不去管了,先閉關消化這一次天火的賞賜。”宋徵說道。
“好。”大家答應了一聲,各自選定了屋子進去。周寇也要去,卻總覺得宋徵擋在自己面前,他繞了幾下,可是書生技高一籌,總能用一種古怪的步伐攔住他。
其他人都進去了之後,宋徵身形一閃,搶到了最後一間屋子。周寇傻眼:“書生,你什麼意思?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