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碎片當中的記憶,是從印象最淺到印象最深逐漸消失的。那名男弟子的魂魄碎片中,全都是各種陰陽相合顛鸞倒鳳的畫面,對象有城裡的妓女,也有門派中的女弟子,顯然寂滅堂內部極爲淫亂。
宋徵一陣無語:生死之間,你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個?
女弟子的記憶中,剩餘最多的是對於生的渴望。
宋過的記憶比較平均,關於他入門的最多。
不過宋徵整理了這些記憶,總算是對自己面臨的局面有了一個還算是全面的瞭解了。
這裡是衡州,距離京師八百里,在幅員遼闊的洪武天朝,已經算是拱衛京畿的要地了。州內有能臣,官差、小吏法器精良,能力出衆。
四年前衡州寂滅堂堂口被州府連根拔起,手段如雷霆,迅猛兇狠,周圍幾個州的其他堂口驚懼,暫時按兵不動。
但到了去年年中,這些傢伙終於忍不住了,一番爭鬥之後,衡州西方豫州寂滅堂堂口搶奪到了這一塊地盤。
豫州堂主九迷夫人命自己的大弟子姚成方帶人悄然進入衡州,經過了半年的發展壯大,重新建立了寂滅堂衡州堂口,堂中弟子三百,分壇遍佈衡州每一座縣城。
卻不料今年年初,衡州州府再次出手,四名玄通老祖攻破分壇,當場擊殺姚成方;而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清了每一縣的分壇。
隨後,各郡、縣、鄉、村、裡,都在清剿寂滅堂餘孽,宋過三人就是寂滅堂在衡州最後的弟子了。他們距離逃出衡州只有六十里。
師姐謝芳貪生怕死,但策劃逃命的確是個好手,她出主意讓三人扮作普通人,按照普通人的腳程逃往豫州——這大大出乎了所有追擊差官的預料,所以他們才能平平安安的一直走到這裡,可惜最後時刻,還是被找到了。
謝芳和師兄西門嶽都是入門已經四個月的“老弟子”,宋過剛剛入門十天,是個倒黴鬼。
他宋家在鄉里原本也是殷實的富戶,可到了他爹那一代,好賭敗家,留給他一屁股債。他年紀輕輕,整日被那些賭場的人毆打追債,性情逐漸變得陰詭恨世。寂滅堂一招攬,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加入了。
入門第九天,他吸食了十道人魂,達到了燃穴三枚的境界,在師兄弟們的幫助下,將往日裡欺凌他的三家賭坊全都挑了,一時間覺得人生快意不過如此!
不成想第十天,分壇就被官差掃了,他跟着師兄師姐倉皇而逃,最後落得個魂飛湮滅的下場。
宋徵大致弄清楚了狀況,整理了一下衣衫,往豫州方向而去。路上他的心情卻不輕鬆,一來,《寂滅天經》乃是寂滅堂的根本天書,每一座堂口都視若珍寶,他一個新入門的弟子,想要在十日內看到《寂滅天經》,難度不遜於之前的任何一道聖旨。
二來,天火已經不侷限於皇臺堡,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幫他替換身份,威能似乎更勝往昔,他想要逃脫何其困難。
他還不敢過多的去想掙脫天火控制的事情,擔心被天火以“感知人心”的神通察覺。
六十里的距離對他而言瞬息而至——這是他自從天火落下以來,第一次離開皇臺堡和神燼山,卻沒有半點興奮,心頭沉重,臉色陰鬱。
兩州之間有一座小小的市集,靠着官道的一座茶棚中,有幾個人坐在桌子邊,每當有路人經過,他們都忍不住去打量幾眼。
宋徵走進了這座“連石鎮”,只掃了一眼,就看到這幾個人在桌子邊故意擺着的幾隻茶碗——那是寂滅堂聯絡的暗號——他卻視而不見的走了過去。
那幾個人也看到了他,不過他只是一個人,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連石鎮是兩州之間的一個樞紐,面積並不大但繁華不亞於一般的縣城。宋徵進去轉了一圈,勘察了整個鎮子的地形,並以此在心中推演着自己的計劃。
他在鎮子上最大的飯店旁邊停了下來,飯店門口有個年輕的小販,扛着一串糖葫蘆正在叫賣。一個紮了兩個小辮髒兮兮的小丫頭蹲在路邊,饞兮兮的看着那紅豔豔的糖葫蘆,不知不覺口水已經流出來了。
年輕的小販一笑,拔了一串遞給她:“這只是昨天的,顏色有些發暗了,不好賣出去,給你吃了。”
小丫頭舔了舔嘴脣接過來,猶豫着嚐了一口,立刻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大哥哥,你是個好人,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小丫頭信誓旦旦。
小販哈哈的笑了,不以爲意的擺擺手。小丫頭卻認真了,小大人一般:“大哥哥,你成親了嗎,要不你等我長大了嫁給你。”
小販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快吃吧,大哥哥我自己養活自己都困難,成什麼親,再多一張嘴可更養活不起了。”
街道上的氣氛忽然有些不對了,有個膀大腰圓的潑皮從另外一頭走過來,沿路呼和怒罵,或是拳打腳踢,很快就到了糖葫蘆小販面前,他大手一伸,瞪眼道:“今天的錢呢?”
小販不敢不從,委屈的掏出錢袋來,裡面只有幾枚銅板,今天還沒開張。
潑皮正要一把搶過來,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正要大怒,整個人卻一下子變得渾渾噩噩起來。
宋徵從後面走上來:“跟我走。”
“是。”潑皮瞬間大變身,乖巧聽話。
小販和那丫頭都驚訝無比,看着宋徵領着那街頭一霸走遠了。
“大哥哥,好人有好報的。”小丫頭舔着糖葫蘆,流着口水說道。
……
“拍魂手”是《寂滅傳道書》上記載的四種最爲粗淺的法術之一,只能對凡人施展,而宋徵施展出來,要比寂滅堂的那些新弟子們強悍太多。
他們往往施展五次才能成功一次,而且控制的力度有限,宋徵卻是一次成功,就讓身強力壯的街霸惟命是從。
鎮子口的茶棚內,那幾個人看看天色,越發顯得沉不住氣了。
忽然有人闖進來,到了他們身邊坐下來,將旁邊擺着的茶碗當中的那一隻取出了出來,木然道:“跟我來。”
幾人臉色一變,匆匆結了茶錢跟着那人走了。
茶棚老闆有些奇怪:“胡八那潑皮今天怎麼這麼規矩?”
潑皮胡八在前,那幾個人跟在後面,互相使了個眼色:“是拍魂手,自己人。”胡八飛快的在前面一拐,進了路邊的一條小巷。這條巷子遠離正街,越走越偏僻。
他們身後不遠處,零零散散的跟着幾個人。
當他們從茶棚出來,這些人就從從茶棚周圍的其他地方陸陸續續的跟出來:隔壁的食寮內有兩個,對面的小土地廟裡一個,西北邊的綢緞莊裡一個。
看到他們進了那條巷子,幾個人立刻加快了速度,以免被甩掉了。
他們剛一衝進箱子裡,忽然一陣大風吹來,眼前一片煙霧。
“不好!是奇藥迷煙……”爲首的喊叫了一聲,連忙撩起袍子來捂住口鼻,布袍下面露出了差官的大紅間黑差服。
可是宋徵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們後方,開口一吹,四道魂魄搖搖欲墜,領先於身軀倒了下去。
魂魄一昏迷,四個人也就跟着倒了下去。
前面,被胡八領着的那幾個人一臉震驚的看他。宋徵迅速而至,招手道:“快走,找個安全的地方說話。”
幾個人連忙點頭,跟着他從另外一個方向出了連石鎮。
一上路,宋徵就不滿道:“你們是誰的手下?如此愚蠢!鎮子口那麼多暗樁盯着你們,你們居然毫無所覺?”
幾個人修爲都比宋過高,可是他們剛纔親眼看見宋過幫他們拔除了身後的釘子,有不滿也暫時不敢發泄出來。
幾個人當中,看上去是“師兄”的那人拱了拱手,道:“雖然閣下一身修爲都是我寂滅堂的,但是按照堂裡的規矩,還是得看看你的弟子玉牌。”
宋徵看了看他們,一伸手:“得先給我看看你們的,說實話,現在我對你們的懷疑反而更多一些。”
師兄暗中大感不滿,可是自己理虧在前,只好將自己的遞了上去。宋徵拿着反覆端詳,師兄怒道:“不用看了,假不了。我是棋蘭縣分壇壇主歐陽靖座下掌印弟子肖三山。”
宋徵這纔將玉牌還給他,又取出宋過的遞過去。
肖三山檢查了一下還給他,問道:“怎麼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上一次傳消息,還說你和謝芳西門嶽一起逃出來了。”
宋徵嘆了口氣,指着衡州方向:“六十里外,有座野墳,謝師姐和西門師兄都埋在裡面,我是詐死才逃過一劫。”
肖三山怔了一下,緩緩說道:“你可知道,現在你是整個衡州分壇,唯一活着的寂滅堂弟子了?”
豫州這邊收到消息,要接應從衡州逃出來的弟子。豫州的各級衙門也同樣接到了衡州方面的公文,要他們協助堵截抓捕寂滅堂的漏網之魚。
肖三山他們在鎮子口等着,卻渾然不知自己早已經被衙門盯上了。宋徵還懷疑,豫州這邊恐怕也做好了準備,要順着肖三山這條線,將州內的寂滅堂的勢力連根拔起。
今明兩天還在外地,時間很不自由,更新不太穩定,等回家就恢復正常,實在抱歉,我也是無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