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徵端坐在密室當中,周圍的奇陣是史乙生前佈置的,他手中捏着一枚古符,沉聲說道:“可以發動了。”
古符的另外一頭,有一個居高臨下的宏大聲音問道:“當真?你有幾成把握?”
“三成。誓死一搏,若不設法脫離,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我了。如果我死了,大家只怕都會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那聲音便答道:“好!”
……
望山城,萬利票號。
以往生意興隆的門店現在一片狼藉,有一位修士衙門的大人抱着胳膊,凌虛站在門前三丈的半空中,冷眼看着這一切。
數十名修士差役已經衝進去,手持公文開始查抄。萬利票號背後也有貴人,可是這一位大人的來頭更大,完全無視票號的靠山。
掌櫃的帶着幾個檔頭,和一衆夥計都被押在一邊,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心中暗暗叫苦,不知究竟是什麼地方惹着了這位爺,招來了這一番禍事。
街坊四鄰暗中探頭探腦的張望着,修士的威壓直出三裡,行人曉得這是修士老爺辦事,不敢駐足觀看,匆匆繞行而過。
時間不長,裡面有人喊道:“大人,罪證到手。”
修士大人一聲冷笑,看也不看掌櫃的他們一眼,一揮手道:“回衙門。”
差役們呼呼啦啦的出來,也不知究竟搜查到了什麼東西,跟在了大人身後騰空而起,各自踏了自己的法器飛走了。
他們出了城,到了數十里之外,那位大人把手一揮,身後的差役們呼呼啦啦的掉下去,落在地上都化作了一片草梗樹枝,他獨自一人悄然而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
萬里之外,神燼山當中,紫金葫蘆和蓮花火焰存在於虛空意義上的“無窮高”處,凌空一望,下面的一切在天條層面上“盡收眼底”。
無遮無攔,無有機密。
哪怕是資深鎮國在他們面前,也“一目瞭然”。
“一座虛假的御前神墳?”
“亡神故國已空。”
“那魔物到底想要什麼?它提前取走了亡神故國中秘藏的‘神權’,可是那東西在如今的星海中毫無用處。”
一番探討並無結論,兩位神秘的存在一同忌憚道:“矇蔽天機、九僞一真,瞞天過海、虛實難辨——當真了得!”
他們親身而至,尚且無法看穿天火的佈置,它真有可能矇蔽蒼穹之上的那些存在。
紫金葫蘆忽然發出笑聲:“這些事情不應該咱們去操心,讓祂們着急去吧。你我……正可以渾水摸魚。”
蓮花火焰也說道:“是極,我們恰恰應該推波助瀾。”
葫蘆和火焰一晃,從虛空高處消失不見,同一時間,整個神燼山多處被上蒼關注的隱秘所在都“發生了一些事情”,進一步擾亂星海中的目光。
……
一陣幽風吹來,武山路的眼皮微微一動睜開來,四下裡一片幽暗,隱隱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燒,此處似乎是幽冥和厚土之間的“空隙”,屬於“生死”天條大威能籠罩的陰影之外,以特殊威能在此地可以逆轉生死,逃脫幽冥的掌控。
他活動了一下身體,有些不敢相信,伸出手來猶豫着捏了一下自己的肉身。頓時熱淚盈眶!這種真實的感覺久違了,沒想到真的還有這一天,他能夠重塑肉身,迴歸陽世。
他看了看四周,深邃的黑暗當中,隱隱有天火在燃燒。武山路心中五味雜陳,他在最後關頭以身體內的那一絲天火燒滅了那一頭鬼王,終於將黑暗深淵中,天火密旨要求的東西帶了回來。
他不知道這一枚粗糙的椎狀燧石,纔是天火真正的目的,他感恩於天火復活自己,可是卻又糾結於自己身死也是源自於天火。
但毫無疑問,他心中懷有敬畏——自然是恐懼大過尊敬——他朝着天火的方向深深一拜,轉身而去的時候,身後的黑暗中,燃燒起了兩道光明的火線,火線當中,是一條康莊大道,通往重生。
他一步步走過去,眼前越來越明亮,終於呼的一聲,和煦的微風吹來,眼前一片開明,綠意森森,山嶽竦峙,他回來了。
“啊——”武山路張開雙臂朝向蒼天一聲徹底的狂吼,羣鳥驚飛,荒獸迴應。
……
一陣幽風吹來,魂魄如燈再次點亮。
天火當中有兩條小溪汩汩而來,一道清澈甘冽,完全由靈氣液化而成,來自於靈河源頭。另一道渾濁粘稠,完全由妖氣液化而來,出自冥河水眼。
兩道小溪匯聚在一處,化作了一道如同太極一般的漩渦,越來越粘稠,可是這漩渦旋轉的卻是越來越快,似乎真的有兩條陰陽魚在其中攪動着。
魂魄沉落進來,忽然漩渦平靜了下來,下面有什麼東西浮起來,凹凸不平。漸漸地這些溪水乾涸了,凝固成一層半透明的薄膜。
一陣呼吸聲傳來,兩道吸氣衝破了薄膜,一伸手將薄膜徹底扯去了。他猛的坐了起來,眼中有渾濁和玄黃旋轉沉澱着,逐漸變得清明。
只是雙眼中,瞳孔一片漆黑,十分詭異。
好一會兒,這種漆黑才最終隱去,他恢復了正常,疑惑的看着周圍:“這是……什麼地方?”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用力握了握,一切極爲真實:“可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多次重生,對於魂魄和肉身狀態的區別十分清楚,不必驗證也知道自己此刻實實在在的活着。
他猛地想起了什麼,霍然起身一看,身後一片熊熊天火,他正處在天火的核心位置上。再一低頭,腳下黑紅兩色的火焰正圍繞着安靜燃燒,一切悄無聲息,卻有驚雷在他心中炸響。
很快他就明白了:“我死了,可是我又活了。爲什麼會活過來?因爲天火需要我。”
他剛纔就看到了,自己雖然肉身無礙,可是肌膚一片如魔的灰黑,此時正在逐漸恢復正常。而他進一步在自己身體內發現了一些異常,他和天火之間,有一種特殊的關係——對於他來說,天火的意志無法違抗。
這不同於以前活着的時候,天火頒佈聖旨,以生死威脅他,現在是天火的意志他根本無從抗拒,哪怕心中不情願,也還是會毫無保留的去執行。
這是天火固化在他體內的一道全新的“天條”!
他剛剛還有些歡喜,畢竟活下來了,可是此刻卻一片黯然,自言自語:“我以後還是史乙嗎?”
他心中已經感應到了一道天火的意志,雖然極不情願,卻也只能大步而出堅定執行。
……
武山路剛剛在山中行走了小半個時辰,貪婪地呼吸着充滿了生機的空氣,就被這一刀斬飛了頭顱。
他的頭顱在空中翻滾着,視線不斷地旋轉變幻着,心中無限的不捨:終究還是鏡花水月,一切成空。
咚!骨碌碌……
他的人頭滾進了山間的草叢裡,無頭的屍身也跟着倒了下去。
如聖旨提前所說,真正永遠的解脫了。
史乙收了已經變成漆黑的“劈山刃”,默默地往山中深處而去。
除掉了武山路之後,他就明白了自己下一個去處:禁衛神軍北大營!
他也在這一刻明白了,這世上只有自己能夠進入這座曾經的神軍大營,這纔是他爲什麼會被天火復活的真正原因。
當日他在禁衛神軍北大營中,誤打誤撞的融合了一團英靈烈魂——這個概率非常小,自從那座大營變成這般模樣以來,無窮歲月中,不知道有多少生靈闖入其中,但只有史乙一個融合了英靈烈魂,被那座大營認可爲“自己人”。
所以他從禁衛神軍北大營出來之後,修行速度詭異的飛快;所以在崔氏諸人的眼中,他是罕見的“十世英烈”資質。
天火需要禁衛神軍北大營中的一樣東西,他需要去爲天火取回來,不能違抗。
史乙行走在山野之間,忽然想起來一個可能:若是有一天,天火要殺了宋徵他們,自己能夠違抗嗎?
山風冰涼刺骨,他呆呆的站住了,心中一片大惶恐,茫然不知所措……
……
三天之後,宋徵恢復了平靜,石原河老大人也知道了消息,數次安慰他,宋徵顯得很冷靜,謝過了石原河,讓他放心自己能闖過這一關。
曹古齡他們幾次來看望,宋徵一身淡然,讓他們安心當兵,磨練自身,提升實力,等待下一道聖旨。
所有人都以爲他真的已經從史乙的死亡中走了出來——畢竟自從天火降下,生離死別已經成了常態。
有時候,見的多了自然就會變得漠然。
只有趙綃他們幾個人看得出來,宋徵眼底深處,藏着一片寒淵玄鐵一般的冷硬,此生此世恐怕也難以化去。
衆人暗暗擔心,私下裡商議一番。
這天苗韻兒一口氣將《天妖夜宴圖》中她現在能夠烹製出來的丹食全都做了出來,準備豐盛,把大家一起喊了過來。
趙綃出面,跟石原河老大人討要了百罈美酒。
瘦了一圈的王九把宋徵按在了座位上:“醉一場吧,史頭兒不在了,但咱們還得活下去。咱們得讓那該死的魔物明白,咱們每一個,都是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它想捏死咱們也沒那麼容易!”
一口氣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