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崛園方向升起一道遁光,瑤光園之主趙毅閔趕來,他自高空步入九真社,對宋徵微笑一禮:“見過巡察使大人,大人有召,敢不從命?”
他是心中好奇,宋徵怎麼又跟九真社對上了?他越來越看不懂宋徵了。高明之時讓自己覺得難以企及;可有時候也會愚蠢的讓自己感覺,他不配成爲自己的對手。
宋徵微笑還了半禮。
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隨後爽朗的笑聲傳遍了九真社內外:“早就想見識一下廖兄的白歌會,多謝宋大人給了這個機會,在下歐冶啓,見過宋大人。”
周圍頓時一片議論之聲。
再世歐公歐冶啓的出現,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錫州三彩之間存在着明顯的競爭關係,他們平日裡幾乎從不碰面,沒想到這一次因爲宋徵一句話,歐冶啓竟然來了。
隨後,曇宗、徐城幫、洪河派等大勢力、宗門都派來了人。不管形勢如何,大家關係如何,宋徵乃是堂堂正正江南五州第一官,這個面子必須要給。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散修都感覺臉上火辣辣的,都明白過來這不是什麼風骨的問題,而是禮貌。
廖合凱在整個端陽面前失禮了。
而廖合凱號稱“散修少主”,這就等於是在說散修不知禮節。而散修最怕別人說什麼?他們比起大宗門、大世家來說,缺乏管教缺少教養。
廖合凱的所做所爲,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九真社內,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而微妙起來。
最後,忽然有巔峰老祖的氣勢凌空而至,吳橫天粗豪的聲音傳來:“我吳家來給宋大人捧場,宋大人好大的排場,見個人也要所有人陪同。”
宋徵淡淡看了他一眼,走進了九真社的木樓之中。
廖合凱的臉色從陳縛龍出現開始微微變了一下,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來的人身份地位都比他高,按說他應該起身相迎。
可是這些人是宋徵一句話喊來的,宋徵的身份地位更在他們之上!
不迎宋徵而去迎這些人,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什麼風骨都不是,這是禮數。
可是要是端坐不動,他就得罪了今天來的所有人,這些人可是代表着端陽城、甚至是整個錫州的全部大勢力!這個後果,他絕對承受不起。
他坐蠟了。
他絕沒想到,宋徵竟然這樣“借勢”將了他一軍。可是這個時候,他沒有太多猶豫,兩害相較取其輕,他連忙起身一一相迎——所謂風骨什麼的,自然讓它飄散在風中。
可是迎進來之後更加尷尬:宋徵居中,其餘人環繞。
廖合凱想了一下,咬牙上前抱拳一拜:“宋大人,這一禮是敬你爲民除害,剿滅爲禍多年的巫山賊。”
“但宋大人統領江南龍儀衛,惡名昭著,在下希望大人今日是以私人身份前來九真社,若是作爲龍儀衛,恐怕我錫州散修雖然力量微末,卻也不畏強權!”
宋徵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這傢伙倒真是會取巧,三兩句話就想要將之前的惡劣影響消弭至最低。看上去好像他真是一個鐵骨錚錚不畏強權的鬥士。
但是現在宋徵都已經進來了,他這麼說又有什麼意義?任何人也不可能爲了一個“不畏強權”的藉口,讓他把宋徵趕出去。
而一般的朝廷大員,在這個時候也是要表現一下自己的風度的,總會勉勵“年輕氣盛”的“少年才俊”們兩句,不會真的讓他們下不來臺。將來傳開了,就是一番美談:宋大人身居高位卻有容人之量,廖合凱年輕有爲又風骨傲然。
可是他顯然又料錯了宋徵這個人——宋徵在這個時候,狼兵的性子會上來,皮笑肉不笑的道:“那真遺憾,本官今日便是以龍儀衛身份而來,專門辦案子的。怎麼,你九真社不是我洪武天朝的子民?膽敢不配合我龍儀衛?”
他身後,齊丙臣老先生早就是一肚子火了,他堂堂巔峰老祖,必有自己的驕傲,去了哪裡不是被人敬着供着?就算是你九真社的那九個老頭子,也得乖乖到門口迎我,這麼一個小兔崽子,還想用老夫刷名望?!
他在手中擺弄着自己的三品供奉大印,鎮山衛衙門內,烈焰狂龍蠢蠢欲動,似有熱浪從遠處襲來,剛剛殺滅了巫山賊,又要拿九真社開葷!
散修們一片譁然,驚恐的情緒開始蔓延。
他們是最不想跟朝廷對抗的人——世家宗門或許還會有一些愣頭青,覺得造反又如何,大不了老子亡命天涯。他們是不知道亡命天涯的痛苦的。
而散修們……日常生活差不多就等同於亡命天涯,要是再被朝廷通緝,日子就沒法過了。
廖合凱尷尬無比,剛說了要不畏強權,現在宋徵就拿強權壓他,你畏不畏?
這個時候“畏”了,日後定被人罵虛僞懦弱,小人行徑。他當年踩着知守小道士上位,端陽城內不是沒有明白人,有很多人等着踩着他上位。
而這個時候不“畏”的話,宋徵肯定當場動手,在場散修包括他在內,哪怕能逃得一命,日後也都會成爲朝廷的欽犯。
還是兩害相較取其輕,似乎“畏”比較合理。他咬着牙,低聲問道:“大人,想要查什麼?”
“于丹才。”宋徵大聲當衆說出來,而後心中留意,並且悄然升起虛空神鎮。
“你們九真社幾年前有個散修于丹才,後來進入龍儀衛當差,本官要他的全部資料。”
廖合凱鬆了口氣:“好,我這就命人將他的資料取來。”
宋徵暗中觀察,在場衆人神情間並無波動,但他的心中卻是一動,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他仍舊有之前的那個困惑: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不,本官親自去看。”
他攔住了廖合凱,然後一揮手:“龍儀衛封鎖全樓,九真社上下任何人膽敢輕舉妄動,殺無赦!”
虛空神鎮仍舊籠罩,哪怕是在奇陣掩護之下,誰人有什麼異動也難逃宋徵的法眼。
廖合凱臉色一變,厲喝道:“宋大人,是不是太霸道了一些?”
宋徵獰笑看着他:“于丹才這個人至關重要,本官可不想看到一分被人隨意篡改後的資料!”
“大人這是不相信我們九真社?”廖合凱憤怒大聲質問。
“對,不相信!”宋徵半步不讓,斬釘截鐵。
廖合凱當場啞口無言,這位宋大人真的是一點顏面不給留。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以宋徵此時的身份地位,當真沒必要給他們九真社留什麼面子。
他這個“鬥士”沒做成,反而被宋徵一腳踩了下去。
吳橫天在一旁冷笑:“宋大人好威風,欺壓良民果然是你們龍儀衛最擅長的事情。”
宋徵一把將聖旨從芥指中拿出來:“龍儀衛是天子親兵,本官領了聖旨,辦的是陛下欽點的案子!半點不敢馬虎,一切必須天衣無縫,不給賊人一絲可乘之機,難道用心爲陛下辦事錯了嗎,吳家主?”
吳橫天頓時語塞,心中的咒罵如萬馬奔騰轟轟而過,嘴上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他明知道聖旨的內容是限定宋徵三日找出燕雀,否則就要嚴加處置。可宋徵拿着聖旨說這是陛下過問的案子……也沒有錯啊。
這樣一頂大帽子壓下來,吳橫天就算是跟宋徵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個時候也沒法開口了。
他黑着臉退了回去。廖合凱孤獨的站在那裡,甚至連九真社的其他人都退開了,以示自己絕無違抗之意。
九真社畢竟只是一個相對鬆散的聯社而已。
九位養父都不在,今天廖合凱只能自己拿主意。他一咬牙:“好吧,我帶大人過去。”
宋徵一點頭:“前頭帶路。”
九真社的地下有七層密室,在第五層密室中,廖合凱打開了一座秘庫,裡面存放着所有九真社成員的資料。
這些資料刻印在一枚枚玉板上,他帶着宋徵走到了比較深的一排架子上,這裡存放的是一些已經脫離了九真社的成員,然後取出于丹才遞了過去。
宋徵看了一遍,于丹纔是最早加入九真社的那一批散修之一,但是對於他的來歷,九真社的記載也很少,只是提到了他是“九真”之一的“萬里無影”申元琦介紹加入的。
宋徵可以確定,于丹才應該是某個勢力埋在鎮山衛的一枚棋子,而且還是馬大全同意安排進來的。
他將玉牌還給了廖合凱:“萬里無影申元琦在哪裡?”
廖合凱冷冷回答:“申父有要事在外,至於什麼事情,宋大人是不是也要審問一下?”
宋徵仍舊半步不讓斬釘截鐵:“是!讓他馬上回來。”
廖合凱被懟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壓不住憤怒道:“閣下不覺得太過分了嗎?我九真社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你要我們配合調查,我們全都做了,申父在外公幹,急切之間怎能回得來?”
宋徵轉身上樓去了,仍舊是淡淡丟下了一句話:“一盞茶的時間,讓他回來,否則他就是欽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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