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徵的甲字絕域、乙字絕域,都需要開採礦產,和尋找靈藥的人手。但是絕域生靈牌是宋徵的機密,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於是他想到了傀儡術。
機關傀儡一道,算是煉器一道的分支,周天秘靈當中也有不少類似的圖紙和煉方。宋徵專門挑選了其中的一種煉方,但是讓延陵叔公和林震古來煉製這種“低端”貨色,宋徵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
他原本的計劃是在北崛園和煉仙宗兩者之間挑選一個。唯一的問題是,這兩家都不是專門精研機關術的宗門。
沒想到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沒有人能夠理解宋徵再看到尤氏兄弟以傀儡軍陣攔路的時候,他心中是何等的一片春暖花開……
尤陽和尤偉接過了宋大人的煉方,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這種傀儡人的煉方格外複雜,不但每個部件都要煉製,不能有絲毫的差錯,最後還要組裝起來。
煉方存放在一枚玉簡之中,十分詳細。
兄弟倆也是識貨的,看過之後連連點頭稱讚:“大人的設計……堪稱巧奪天工。”尤陽又想起來一件事情:“聽說林震古大師一直追隨在大人身邊,只求得到大人的指點,看來傳言不虛。”
尤偉也道:“大人這傀儡人,似乎是爲了開採礦產?”
宋徵也不避諱:“正是,嶺南開採礦脈、採摘靈藥,都十分危險,往往要深入絕域之中,所以本官設計了這種傀儡人,爭取替代修士。”
尤氏兄弟心中算了一下,煉造傀儡人的價格昂貴,死一個修士纔多少撫卹?怎麼算都不划算。但人家宋大人有錢,可以任性。
“我馬上讓親兵送回家中,應該很快就會給大人一個答覆。”
“很好。”宋徵滿意,等尤陽將煉方交給親兵,一應事宜交代完畢,他把天女姜的那一座小洞天往下一落,將兄弟二人囚禁在裡面。
親兵們看到兩位少爺忽然在眼前消失不見,在京師中也算見多識廣的他們心頭大驚,認出來這是小洞天世界,越發敬畏起來。小洞天罕見,能夠掌控小洞天世界,等於是在世人所不知的虛空之中,擁有了一個近乎無限的可能。
親兵們朝宋徵躬身一拜,飛快而去,往京師家中稟報家主。
宋徵等他們走了,微笑對鴻天成道:“做的不錯。”
鴻天成有些激動,胸前起伏了兩下:“是大人的精兵神勇,這一戰其實沒什麼指揮。”
宋徵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可知道爲將者最重要的是什麼?”
鴻天成沉吟一番,道:“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末將的目標,是赫連烈將軍和天煞雲赤驚閣下……”
宋徵心情壞了一些,仍舊會想起那一日赫連烈夫妻當空隕落的景象。每一次想到這些,他對那位天子的恨意就會加重一分。
他擺擺手打斷了鴻天成的話:“赫連將軍若是有辦法,也不會想方設法頻出奇謀;雲赤驚如果不是看到華胥古國外強中乾,也不會好用奇兵制勝。”
鴻天成有些疑惑,看着他等待下文。
宋徵道:“爲將者,最重要的是努力去爭取一個結硬寨、打呆仗的大環境。”
鴻天成完全不明白了,宋徵進一步解釋道:“就好比行軍途中容易被人偷襲,或者是後路被斷、或者是糧草被燒一類。
又好比安營紮寨之後,夜晚會被敵軍偷襲。
又好比有人喜歡用誘敵深入、聲東擊西、調虎離山等等的計謀。
這些種種,只要秉承一個要點:只要軍隊足夠強大,那麼一切詭計都是虛妄。”
他看鴻天成似乎有些明白,但顯得不以爲然,又繼續道:“被人偷襲,哪怕是將大軍截爲兩段,只要前後兩軍實力強悍,仍舊可以各自爲戰殺敗對手。
其餘的詭計,襲營的,只要營寨高深,夜間值守的兵士足夠多,輕而易舉就可以擊潰。
誘敵深入、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一類也是同樣的道理,只要軍隊的實力足夠強大,這些計策都毫無用處。”
一旁有人低聲嘀咕着:“您這說的不是廢話嗎……”
鴻天成卻聽出了一點門道,道:“大人的話乃是簡單的至理。”
宋徵看他聽明白了,才繼續說下去:“我在皇臺堡多年,和妖族鏖戰,要說當時有什麼奢望,就是期盼着能夠有一支絕世強兵,後勤補給無虞,甚至到了可以隨意浪費的地步。
然後這支軍隊分兵三路,一步步深入神燼山絕域。每行百里,便立下一座軍堡,以此爲依託,逐步蠶食妖族的領地,花上百十年的功夫,將七殺部徹底剿滅!”
他看向手下衆人:“而不是像北征大帝那樣,揮軍殺入七殺部,一場血戰最終將士死傷無數。”
他已經不是當年在皇臺堡上遙相當年北征大帝神蹟的小狼兵了,這些年下來,他的見識和實力日益增長。這個念頭當年只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因爲只有依託戰堡和奇陣,人族修兵才能相對安全的和妖族作戰。
而現在,他親手組建了這一隻鬥獸修騎之後,逐漸意識到這個想法其實並非不能實現。
“這等結硬寨、打呆仗的辦法,看上去毫無將領的指揮藝術可言,但最大限度的保證了勝利,保證了修兵的生命。”
對於勝利,衆人連連點頭,但說到修兵不少將領有些不以爲然,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宋徵也不多說,對鴻天成道:“今天只來得及說些皮毛,你且想一想,日後有機會再與你細說。本官另外有個設想,設立軍師營,每一次出征之前,軍師營要將此次戰爭可能遭遇到的一切情況,提前全部推演出來,並且列出相應的對策。
這也是一個大計劃,你也想一想。”
軍師營的提議讓鴻天成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點頭:“大人……當真高瞻遠矚。”
他們在騎獸上交談的時候,軍隊已經打掃了戰場,然後繼續前進。所謂的打掃戰場,就是把投擲出去的奔雷戈收回來。
如果是別的軍隊,看到那滿地破碎的傀儡戰兵——這可都是寶貝,從上面拆一些鎧甲、法器下來,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但宋大人手下兵跟他一樣看不上這些小錢。鬥獸修騎們使用的仙甲、法器,任何一件都要遠遠勝過傀儡戰兵的……
尤氏兄弟戰敗僅僅一刻鐘,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北山大營中。
如同虎狼營一樣,能夠前去“迎接”宋徵的營將,都是在衆多競爭者之中“脫穎而出”的。沒有搶到的那些營將,都在大營中等這消息。
尤氏兄弟戰敗,消息傳回來,一片幸災樂禍。
具體的詳情還沒有人知曉,但大家都猜測,只怕是尤氏兄弟看人家是一羣新兵蛋子,所以心中輕視,導致陰溝裡翻船。
有營將說道:“雖然闖過了尤氏兄弟這一關,但宋徵必定也不好過,我猜測戰損只怕超過了四成。
後面還有重重關卡,他能有多大的本事,闖過幾重?”
身旁的營將也附和道:“京師各大營,都不希望這一隻外地的軍隊入京。宋徵這是犯了衆怒,他本人能夠安全抵達京師已是不易,大家一定會將他的鬥獸修騎全都留在京師外。”
中軍帳中,端坐的北山大營主帥寧遠將軍馬牧野敲着桌子,罵了一句:“尤陽尤偉這一對笨蛋。”
他又吩咐了一聲:“告訴後面的秦史,讓他這一次做好總結。宋徵的鬥獸修騎雖然成軍時間不長,但畢竟也是鬥獸修騎,他的獲勝經驗可以作爲我們對付鬥獸修騎的作戰範本。
這一次戰鬥結束,想來他也會有些心得,一併寫出來,交給本將軍。”
“遵命。”
……
首輔大人的勢力卻不是北山大營一盤散沙的軍頭們能夠相比的,尤氏兄弟一敗,他就瞭解到了整個戰鬥的經過。
他端坐不動,心中第一次對宋徵浮起了不安。
哪怕是上一次針對宋徵的計劃被宋徵破掉,並且反利用他拿到了龍儀衛指揮使的任命懿旨,他也沒有這種不安。因爲他始終不將宋徵當成一個平等的對手。
他還是覺得,只要自己願意,以自己文修鎮國、當朝宰輔的身份,覆滅宋徵並不困難。但是當他看到這一次的戰鬥過程,他卻泛起了一絲微微的不安,隱隱覺得自己之前所做的種種,似乎是在用一種逼迫的手段,讓宋徵更快的成熟和強大起來。
他,已經初步具備了作爲自己對手的資格。
肖震之後,又出現了一個對手,這讓他感覺很不好。
黑暗中,那個聲音詢問道:“是否需要某立刻聯繫秦史,叮囑他無比攔住宋徵。”
首輔大人一擺手:“不必了,這一路上的廢物,都不是宋徵的對手,後面的消息都不必再來稟報了,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他十分肯定,憑藉的是自己幾百年來敏銳的見識和眼光。
他微微一嘆:“現在,老夫要準備的事情,是應對宋徵帶兵入京,造成的各種不利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