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雖然憤怒,卻是逃脫不得。
心腹們欣喜,一起朝外大叫:“宋大人,我們已捉了馬牧野,這就將罪犯給您送出去。”
其餘的軍頭們嗔目結舌:他們中也有人起了同樣的心思,只是看到馬牧野被這些心腹保護着,沒有把握纔沒有動手。
沒想到……在叛徒的道路上,總有同行!
宋徵微微一笑,對秦史點頭:“做的不錯。”
秦史躬身:“馬牧野貪婪刻薄,對手下並不寬厚,他的那些心腹,也只是爲了權勢纔跟隨他。他一倒臺,絕無人願意給他陪葬。”
不一會兒,那七八名心腹就押着馬牧野出來了,連同馬牧野隨身攜帶的賬冊,一併交給了宋徵。
宋徵看着那些賬冊,對“立功”的心腹們道:“爾等過往的一切一筆勾銷,本官許下諾言:既往不咎!”
那幾個人明顯鬆了一口氣。
宋徵卻知道,自己只是許諾既往不咎,但是未來肯定不可能再用他們。過上幾年,必定會找個機會將他們打發去塞北或是南蠻,跟妖族拼命去。
對於軍中的其他人,宋徵卻沒有這般寬厚了。
他在反叛的軍頭兒的簇擁下進了北山大營,粗粗看了一圈,便連連搖頭。除了那些軍頭的親兵之外,其餘的軍隊裝備當真是無比粗陋。
原本朝廷明文規定需要配備的軍械,都只剩下一些空殼子,真貨都被馬牧野賣掉了。
宋徵心中暗暗奇怪:北山大營五十萬修兵,每年補充的軍械都是一個龐大的數字,這麼多的制式法器,馬牧野賣給誰了?
他隱隱感覺到問題恐怕要比自己預料的更加嚴重。
於是便低聲吩咐一句,讓齊丙臣負責整肅北山大營,同時打開絕域生靈牌,將三千傀儡戰兵放了出來。
所有的傀儡戰兵一出來,就打開胸甲,將“天門鏡”露了出來。只此一下,就震懾住了整個大營。
宋徵原本不想暴露手中的這一隻軍隊,但是他現在想要儘快平息北山大營的事情,爭取時間查清楚馬牧野的問題,只好以此作爲雷霆手段。
他在呂萬民和孫辨非的保護下進入了馬牧野的中軍大帳,帳中一片樸素,愛財如命的馬牧野顯得十分“簡樸”。
他攤開了那些賬冊,以他的陰神修爲,一眼望去所有的賬冊一目瞭然。隨後,他啓動了周天秘靈——這件重寶只有一部分功能可用,距離自我提升完畢,時間所剩不多了。
周天秘靈分析之下,宋徵看的一身冷汗。
馬牧野從五十年前受封“寧遠將軍”後,就一直執掌北山大營。
最初的幾年,他還只是敢吃一些空餉,然後將舊的軍械提前退役,從兵部申請新的軍械,將舊的還可以使用的販賣出去。
但是最近三十年,馬牧野的膽子越來越大,北山大營在朝廷登記的軍籍五十萬,但是大營中真正擁有的修兵數量只有十萬!
剩餘三十萬的餉銀,都被馬牧野和手下的軍頭侵吞了。
馬牧野一人獨佔八成!只有兩成分給手下,也難怪一旦他出事,手下立刻反水。
除此之外,兵部每年撥給北山大營的各種軍械、戰具,數量在十萬件上下,但是北山大營已經幾十年沒有更換過任何的制式法器,這些軍械全都被馬牧野爲首的軍頭們到賣出去。
從賬冊中,宋徵查到爲馬牧野經辦倒賣軍械事務的人,是北山大營的書辦費明樓。他一聲令下:“將費明樓帶過來。”
……
太后很喜歡一個人獨自坐在巨大的宮殿中,不要一個宮女、不要一個太監。她會披上鳳袍,落下週圍的宮燈,只留下自己身邊的一盞,享受這種“孤家寡人”的感覺,這是全天下最強大的權勢的感覺。
心情好的時候她會這麼做,心情不好的時候,她也會這麼做。
今日一戰說不上多麼重要,畢竟不是生死存亡的時刻,即便是輸了,她也仍舊是洪武最大的權力者。
但是今日一戰意義非凡,將是宋徵進入京師來的第一次失敗。她和黃遠河都有默契,必須打破宋徵“不敗”的神話。
這種神話到目前爲,還僅僅侷限於京師城內。京師的權貴們還沒有意識到,其實從宋徵在江南開始,他就沒有輸過!
如果他們進一步意識到這一點,將會是“民心”上非常嚴重的一個傾斜——對於上位者而言,權貴們的民心纔是真正的民心,屁民們想什麼,有關係嗎?
這裡是修真界,人人都相信“大福緣”,會讓很多人暗中押寶宋徵。
可是戰鬥一開始就偏離了他們的預料。太后在宮中端坐,心神卻像身邊的燭火一樣飄搖閃爍,很想把手一伸,隔空攝拿,將江南老祖們一把打盡!
別看鍾伯柯那些巔峰老祖縱橫四方,似乎不可匹敵,但她有這個能力,一擊而滅之。
可是她輕輕一嘆,對身後黑暗中的身影說道:“不用按着我了,我知道應該怎麼做。”
慧逸公一絲神念弱於若無的在皇城上空飄蕩——太后能夠從這一絲神念之中,感受到各種情緒。有對宋徵的承諾,有對聖教所犯下的罪孽的厭惡,有對自己牝雞司晨的不滿……
如果真的讓慧逸公憑着個人喜好選擇,他毫無疑問會選擇宋徵,哪怕是宋徵不成,作爲文修鎮國的黃遠河也比她更有優勢。
“哼!”太后不滿冷哼:“女子便不能手掌天下權嗎?可笑!”
但是她不能出手,她不能給慧逸公一個出手的藉口。她身後的黑影說道:“雖然我們猜測,你即便是出手,慧逸公阻攔的可能性大約六成,可是我們不能冒險。
聖教潛伏多年,苦心經營,已成燎原之勢,我們只需要穩紮穩打,這天下必定是我們的。”
太后點頭:“我知曉。”
慧逸公有四成可能不會出手干涉,以免自己和洪武的糾葛更加深重。但他身爲資深鎮國,位於世間最頂尖的存在之一。已經達到了真正意義“言出法隨”的程度。他做出了承諾,更可能會堅守這個承諾。
太后也不敢賭。
她又看向了京師城外,隔空看到大地上,潰兵如水,聖教的強修悄然四退,忍不住罵了一句:“廢物!”
“那也是咱們的廢物。”黑影說道:“準備接應他們吧。只要進了皇城可就是安全的,宋徵膽子再大,也不敢讓龍儀衛衝進皇城。”
他話音未落,忽然有所感應,驚訝轉頭:“天師劍門!他們……怎麼會……”旋即一聲咆哮:“啊……好恨!”
黃天立聖教的強修在城外的大戰中損失其實並不大,他們本就不像是塞北緹營需要死戰,一看情勢不對自然悄然後撤,他們知道只要進入了皇城可就安全了,而九門提督是不敢阻攔他們返回京師的。
卻沒有想到剛剛回到京師,天師劍門的劍修們忽然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將他們死死地阻攔在皇城外。
同時,京師城中,一道道奇陣升起,將天師劍門堵截的漏洞封住了!
太后和黑影一瞬間反應過來:“九門提督!”
九門提督負責整個京師的守衛,除了護城大陣之外,城中還在諸多關鍵位置上,設置有各種奇陣、靈陣。畢竟這裡是京師,防禦遠比一般的城市強大。
九門提督是黃遠河的人,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坑了黃天立聖教一把,當然是首輔大人授意!
隨後,江南老祖們率領門下修士殺來,前後夾擊,黃天立聖教強修幾無逃脫。這一次損失慘重。
黃遠河在府中暗中自喜:雖然計劃失敗,但是老夫當機立斷,黃天立聖教的損失,遠在己方之上。
至於獲勝的宋徵,他贏了又能如何,他畢竟不是鎮國強者。是三方勢力中最弱的一個,自己和太后,哪怕是削弱了,也仍舊要遠勝過他。
損失的只是面子,但是能夠大幅削弱太后的力量,這一次的計劃實際上比最初的目標更有收穫。
接下來,是要跟宋徵真正的開始商談兩方聯盟,共抗太后的計劃了。
……
烈北濤和茅正道一起坐在攬月樓中。
烈家已經有了決斷,宗老們一起投票,罷免了他父親家主之位,以此表示烈家和宋徵的決裂。
在宗老們看來,這是“斷尾自保”,但是在烈北濤看來,這是徹頭徹尾的愚蠢。
這樣就能保住烈家,不被太后和黃遠河記恨?不可能的。鎮國強者,陰神何等強大?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他們都會牢記於心,需要的時候,回溯記憶,能夠復原一切。
烈家得罪過兩位鎮國,鎮國若是想要追究,只是一念之間,不會以烈家曾經“斷尾”而原諒。
烈家唯一的機會就是徹底和宋徵站在一起,全力支持宋徵獲勝。
而宗老們自以爲聰明,還在“察言觀色”,等待着太后和首輔大人方面是否有“迴應”,若是有必要,他們會將烈北濤父子徹底逐出烈家。
對於這種自以爲是想當然的盤算,烈北濤更是不屑。
鎮國強者會給你們什麼迴應?不可能的。烈家爲螻蟻,鎮國爲雄鷹。你指望螻蟻蹬一蹬腿,九霄之上的蒼鷹要給出迴應?
他和茅正道見面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茅正道舉起酒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