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上下有的是精明人,從外院四管家毫無反抗,宋大人問什麼說什麼的時候,就察覺到事情詭異了。
等到朱秉燭忽然拿出所謂的“證據”,聲淚俱下的訴說當年的秘辛,原來朱秉燃不是老家主親生的時候,他們已經懷疑今日之事乃是家主和龍儀衛聯手。
等到宋徵出面保證,稟明天子不會株連朱家其他人,他們就十分確定了:一出好戲。
宋徵抓了朱秉燃一脈的所有子孫,從朱家老宅浩浩蕩蕩的押送出來。
凝聚在老宅上空的的幾股龐大氣勢忽然散去,京師的護城靈陣也逐漸撤去了禁制。那些暗中觀察的權貴們一片錯愕:朱家服軟了?
不可思議、沒有道理啊。
宋徵押送着犯人從朱家出來,所有人都明白:宋大人立威的目的達成了。
勳貴世家們一起緘默。
道觀中,百安侯趙翰和同謀們微微一愣,消息還沒有第一時間傳來,他們只是感應到了朱家老宅上空氣勢散去。
“這是爲何?宋徵臨時退縮了?”
這就有了變數,勳貴們很不喜歡這種變數,趙翰最爲鎮定,手中把玩着一隻精緻的青花茶杯,淡淡說道:“不必着急,確切的消息很快就會傳來。”
京師中愚蠢者一大把,但是精明的人同樣也不少。除了趙翰他們,還有別的勢力本來蠢蠢欲動,但是當他們看到宋徵押送着犯人從朱家走出來的時候,他們立刻警醒,趕忙着蟄伏下去,甚至在暗中手忙腳亂的將原本已經伸出去一半的“爪牙”收了回來,還要想盡辦法將痕跡掃除乾淨,不要被宋大人察覺。
而後,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祈禱着宋大人最近很忙,最好沒空關注自己,讓自己的“小動作”就這樣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吧。
讓我安靜的做一粒歷史的塵埃好不好……
而百安侯趙翰幾家的管事,此時正在東門裡的再興宮籌辦衙門裡,微笑中帶着倨傲和強勢,將一張張清單擺在了一名老書吏的面前。
“這是我家的報價,請轉呈給宋徵大人。”
七名管事前後腳趕來,他們領悟了主子的意思,要營造一種七家一體的形勢,更能給宋徵施加壓力。
老書吏看了一眼,皺眉頭:“這個價格比正常市價高了兩倍,不用往上呈送了,只是老夫這裡就過不去。這要是送上去,老夫這個差事也不用做了。
幾位請回吧。”
管事們呵呵呵的笑着,用一種自以爲高深莫測的眼神看着老書吏,意味深長的分別說道:“我家主人乃是百安侯趙翰。”
“我家主人是立地伯黃山。”
“我家主上豐源侯周宏遠。”
“我家主人是……”
七大勳貴!
最後,趙翰家的管事趙福安爲首,說道:“你只是個小人物,我們不會爲難你。不過京師中的大勢不是你這個層次的人物能夠理解的。
我們七家就是這個價格,宋大人不要都不行。不信的話,你轉上去給他看看就知道了。”
老書吏氣的發笑:“不用都不行?好大的口氣。我龍儀衛還從來沒有被人如此逼迫過,好極好極,幾位的話老朽都記下來了,這就呈送上去給指揮使大人看看!”
七位管事又是呵呵一笑,轉身揚長而去,丟下了一句話:“讓你家大人動作放快一些,過了近日,我們家的價格可能又要翻一倍的。
到時候他求到我們家主人門下,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爲了這些商賈之事商議來去,有失顏面呀。”
老書吏氣的渾身發抖,拍案而起:“狂妄無知,不知死活!”
衙門裡其他的書吏也都看到聽到了,皆是憤憤不平,對那老書吏說道:“你回總署衙門,向大人稟報這件事情。
若不殺雞儆猴,這京中的紈絝們還以爲咱們龍儀衛的招牌不夠閃亮!”
老書吏朝衆人一拱手:“這裡拜託諸位照應着,老朽回去一趟。”
……
道觀中七家當然都有人手嚴密監視朱家,朱家上空糾纏的幾股強大氣勢消失之後,只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消息就傳到了他們手中。
趙翰最先拿到了消息,他本來還是懶洋洋的斜靠在軟榻上,卻忽然之間全身僵硬,好像一杆毛竹一樣彈了起來,直挺挺的站在那裡,嗔目結舌的看着手中的消息。
“怎麼了?”其他六人詢問,趙翰顧不上理會他們,往外衝去,口中吼道:“立刻去把趙福安給老子追回來,快!快!快!快——
遲了可就來不及了,大難臨頭啊!”
六家莫名其妙,緊跟着他們的消息也都傳來了,瞬間就明白了這意味着什麼:宋徵能夠逼得內鄉侯朱家低頭,對付他們更是小菜一碟。
他們剛剛派了自己的下人去籌辦衙門,帶着一份三倍價格的清單,想要逼迫宋徵採購!
此時一想到宋大人和龍儀衛的手段,他們不由得渾身哆嗦,立刻往回傳令:“快把人攔住,千萬不能讓他們去了籌辦衙門!”
這個時候,他們恨不得自己手下全都是辦事不力的蠢貨,接到自己的命令會怠慢,這樣可能管事還沒有抵達籌辦衙門,沒有把宋大人往死裡得罪。
趙翰衝回了家中,看到趙福安瑟瑟發抖的跪在門口,頓時全身冰涼仰天一聲長嘆。他知道這事情怪不得趙福安,可是心中升起的恐懼讓他暴躁無比,他一腳將趙福安踹飛了出去,狠狠撞在牆上,滑下去一道粗大的血痕!
他不理會這平日的心腹死活,大步進了家門,將幾個看重的師爺都請了過來:“危急存亡之刻,本侯要不多客套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幾位可有轉危爲安的妙計教我?”
他瞬間顯得憔悴無比,一雙眼睛好似飢鷹一般在幾個師爺身上轉來轉去。師爺們暗中心驚不已,曉得這個時候若是想不出主意來,只怕侯爺就要殺人了。
……
宋徵半路上名巔峰老祖呂萬民帶隊,將朱秉燃一家囚犯押送去了冥獄,他自己返回署衙門。
他審訊四管家當然很有把握,他輕拍四管家那一下,已經將寶藍分神送入了他的體內。之後他囉囉嗦嗦,只是爲了爭取時間,讓寶藍分神融合四管家的魂魄。
而今天整個過程,實際上都是和朱秉燭商量好的一齣戲,演給朱家內院的人看、也演給整給京師的勳貴看。
他在路上閒着無事,不斷在心中推演着和朱家商議好的後續各種合作計劃。
到了衙門門口,就聽見柳成菲嘰嘰喳喳的聲音:“大人,大人,大人,有人要造反了,以爲咱們好欺負呢,實在是太氣人了……”
宋徵下了車,詢問:“出了什麼事?”
老書吏先來找了金牌小管家柳成菲,錢袋子大小姐覺得自己肩負重任,把元玉看的極爲重要,當時就小鳳凰炸毛了。
她帶着老書吏在衙門門口等着宋徵,就爲了宋大人回來第一時間告黑狀!
宋徵聽她像一隻小黃鸝一樣嘰裡咕嚕的把事情說了,不但沒有如柳成菲那樣勃然大怒,反而哈的一下笑出了聲!
柳成菲黑白分明的眸子咕嘟一瞪,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宋徵知道自己喜怒形於色了,連忙整肅了神情,擺出嚴肅臉,揮手對柳成菲道:“簡直欺人太甚!不能輕饒他們,待本官親自出馬,好生整治這幫敗類一番!”
柳成菲覺得這纔對嘛,兩隻玉手握成粉拳,兇狠狠的砸落下去:“對頭,搞事情!”
……
宋徵心裡的確是美滋滋的。
他原本的計劃就是釣上幾條大魚,所謂大魚就是百安侯這種分量的。開國侯太龐大了,他硬撼起來十分吃力,便是獲勝了也損失慘重,實在不划算。
所以他發現四管家這條線索之後,並不是第一時間就登朱家的門問罪,而是暗中調查,通過龍儀衛潛伏在朱家的秘諜得知,龐大的朱家內部其實派系林立。
家主朱秉燭在很多時候,對於家中之事無法一言而決,還需要和各房的領頭人暗中商議。而他的敵對者也很多,比如朱秉燃。
外院四管家恰恰是朱秉燃的人。
於是宋徵約見朱秉燭的大兒子朱天濟,秘議商談纔有了後面朱家的那一場大戲。至於朱秉燃並非老家主親生兒子這一出,當然是假的,是宋大人給出的餿主意。
宋徵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在朱家這件事情上的處理,標誌着他政治上的徹底成熟。
朱家強悍,他不會去硬碰硬。但是百安侯這七家可是軟柿子,宋大人並不以自己喜歡捏軟柿子爲恥,男人嘛誰不喜歡捏軟的?入手硬邦邦的多麼奇怪?
當然了,據說古時候有一位龍陽君,偏偏喜歡這一類型,宋大人卻敬謝不敏。
但是他沒有着急動手,而是又等了一天。
七家已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這一天,就是宋大人對他們的煎熬。
趙翰殺了兩名師爺,讓另外幾人嚇得面如土色,終於有人在生存的壓力下想出了辦法:投降。
很簡單的主意,但要想做到最好的效果,讓宋大人接受百安侯的投降也並不容易。
宋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