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雪耐心地扶着段一林，兩人慢慢地走出松林，而遠處那顆折斷的樹幹依舊躺在地上，像死去的死屍，也不知代表着什麼！
憐雪心裡氣着自己的老爹，目睹段一林傷成這個樣子，不禁心酸異常，關切問道：“一林，你感覺沒事吧？”
段一林輕輕地搖了搖頭，對着憐雪強笑了一下。
憐雪一看心裡更不是滋味，埋怨道：“我爹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老是對你有成見，你都傷成那麼重了，他還下得了手，真是氣死人！”說着跺了跺腳，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使得段一林冰涼的內心一陣暖和。
段一林輕聲道：“是我惹了麻煩，師傅他老人家生氣打罵是應該的。”
憐雪煩惱地嘆了口氣，道：“說起你這次，還真是闖大禍了，無端端的，你的法力怎麼就這麼恐怖？”
段一林聽了內心一涼，什麼也沒有說。
憐雪看自己說的話勾起他的心傷，急忙撲滅自己內心的好奇，強笑了一下，道：“對不起，一林，我剛纔不該說的。”
段一林搖搖頭：“也沒什麼，要來的總會來的。（停頓許久）呃……師姐，你這次拿了多少名次？”
憐雪甜甜一笑，道：“不高不低，剛剛好進前三甲。”說完，似乎忽然記起些什麼，臉上蕩着些愧疚。
段一林沒多注意，欣喜道：“那也就是說師姐可以下山咯。”
憐雪點點頭，臉上有點無奈。
段一林誠心道：“那師姐一定要好好抓住這次機會，不要辜負師傅和師孃對你的期望。”
憐雪並沒有點頭，幽幽道：“其實，原本前三有你的，只是後來評委大家意見不和，特別是我爹，最後才把我換上去的。對不起，一林，感覺我是從你手中硬生生的搶走了名額一般。”
段一林心坎閃過一陣錐心的難過，不過只是瞬間，最後還是輕輕道：“師姐這是應該拿的。只怕我跟你比起來，距離不止一萬八千里。”
憐雪搖搖頭，道：“不，我看過你那天的施法，你的修爲確實比我高，至少你的九九玄法已經突破二十五級力量！”
段一林內心微微驚奇，也沒想到自己的九九玄法爲何無緣無故有了質的突破，但這樣的進步如今居然沒能給他帶來絲毫的快感，他的心卻有點沉。
憐雪壓抑不住懷疑，緩緩道：“一林，你的九九玄法修煉不是一直停留在第一級嗎？爲何一下子如此極速？”
“我、我不知道……”
段一林內心有如鉛塊，從他耳朵聽來，如今憐雪的問話彷彿詢問他什麼似的，他的回答有點牴觸，有點混亂。
憐雪表情略顯無奈，但見到段一林不像欺騙隱瞞的模樣，心裡一陣納悶。
一會，段一林才問道：“第一是你大姐吧。”
憐雪點點頭，語氣含有自豪感，道：“不錯！無可厚非，她是新生弟子中修爲最好的。”
段一林微微沉吟，道：“不知誰得了第二？”
憐雪答道：“第二是長風師伯的兒子，劉名墨。”
段一林喃喃低聲念道：“劉名墨？”
憐雪微微疑惑：“難道劉師兄你也認識嗎？”
段一林搖搖頭：“並不認識。”
憐雪似乎來了興趣，多說了一句道：“雖然你不認識他，不過滄桑內都知道他是滄桑派鼎鼎有名的後起之秀呢。”
段一林低嗯了聲，頗感懷道：“看來我充其量是滄桑的井底之蛙了。”
憐雪柳眉大皺，不開心道：“好端端的，你怎麼這樣說自己呢？如若相對於神州浩土而言，我們非但連井底之蛙都不是呢。”
段一林似附和，又似感嘆，低聲道：“是啊！能成爲一隻井底之蛙該多好！”
憐雪此時轉頭，映入眼簾的是那一張蒼白無色的臉龐，憔悴的中間覆蓋着無比的滄桑，令人觸目驚心，而且眼神還攜帶着濃濃的迷惘。
憐雪不知如何相勸，一時間停止了談話。
不一會便回到了長生觀後院，而迎面來的竟是許久不見面的賴中發和另一位段一林不熟悉的弟子，年紀與賴中發相仿。
段一林見了急忙問候，而憐雪稍稍吃驚道：“賴師兄，鄭師兄，你們怎麼來了？”
賴中發隨意一笑，道：“我們是奉師長的吩咐過來照看段師弟的。”
段一林一聽是來照看自己的，急忙受寵若驚道：“賴師兄，我自己還能照顧自己，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都回去吧。”
賴中發似乎無奈強笑，道：“段師弟，我們也是聽從師長的安排而已，你這段時間就安心養病吧，別到處亂跑。”
憐雪似乎聽出賴中發話中有話，
眉頭皺得緊。
賴中發對憐雪笑笑道：“憐雪師妹，你也回去吧，段師弟交給我們就行了。”
憐雪看了賴中發一下，又轉過頭看了看段一林，並沒有說什麼，而段一林的臉色也慢慢僵下，心頭彷彿被刺刀刺着。
段一林雖然木訥，但也不至於傻瓜，他也明白賴中發和那個鄭師兄是來監視自己的，並非什麼來“照看”的，那只是富麗堂皇的謊言罷。而如今，滄桑上下都把自己當成敵人了。
段一林一下子覺得無比的疲倦和冰冷，什麼話也沒有多說，緩緩地走進屋子，“吱呀”一聲輕響，關上了房門，自此，外界與他無關。
憐雪等人看着默然的背影，內心不是滋味，但他的事自己又能幫的上什麼忙呢？一切發生在他身上的彷彿都有着天命。
接下來的幾天，段一林足不出戶，外面也風平浪靜。段一林還做好等待最後的判決的準備，哪知遲遲沒來，等到花兒也謝了。
幾天的時間，段一林想了很多，皆是倍感身世的漂浮，遭遇的可笑，內心總有股哀愁，久久無法散去。悲涼的苦楚又讓自己夢迴故里，心知一個人安安靜靜過一輩子是多麼的不容易，甚至到最後還變成了奢侈。
這天，早晨，“吱呀”，房門開了。
許久不見的陽光，那明亮多麼的刺眼，微風輕拂，外面一切有如往常，正如心情一般。
段一林擡眼便看到不遠的院子裡坐着的賴中發和鄭師兄，兩人正輕輕地討論着什麼，狀態甚是無聊，想來天天看守着一個人也是極其不幸的事情。
這時，賴中發轉頭看到了段一林，那是一位默默無語的男子，臉上帶有些內傷的憔悴，而臉容卻是如此的淡然，淡然的裡頭覆蓋不了那與生俱來的滄桑。他的身形有如五年之前，而氣質卻比五年前混淆着不可語言的風霜，令人不免感傷。
此刻，他就站在門檻內，那道界限深深地把他划進另一個世界裡去。
賴中發有點迷惘，思緒有了起伏不定。在他僅有的印象裡面，段一林的影子隱隱約約，彷彿在他的沉默裡完全肢解了。
鄭師兄忽然推了推賴中發，賴中發一醒，定眼看了看段一林，乾咳了咳，道：“哈……原來是段師弟……你、你就過來聊聊吧，別站在那裡！”
——因爲站在那裡，賴中發有着驚心的觸動！
段一林點點頭，走了過來，出奇的居然沒有朝兩位師兄問候。
五天來，段一林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子裡，足不出戶，一切都非常安靜。而今天，賴中發顯然沒想到段一林會主動走出來，一時間有點失態，不過最後還是問道：“段師弟，你有什麼事，是嗎？”
段一林點點頭，沉吟幾秒，方擡眼看着賴中發，低聲道：“賴師兄，我想到後山走走。”
賴中發一陣遲疑，轉眼看了看鄭師兄，心裡嘆了嘆氣，道：“你想出去走走就去吧，可是別去太晚。”
段一林嗯一聲，朝賴中發兩人禮貌的點頭，謝道：“謝謝兩位師兄。”
說完，慢慢轉身走去。賴中發兩人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模糊了背影，最後消失在後山的松林間。
鄭師兄憂慮道：“你說，段師弟會不會……”（說道這裡停頓了下來）
賴中發又舉目看了看松林處，微微搖搖頭：“他不會的。”
鄭師兄欲要再說什麼，一時間又覺得不必要，也乾脆不說，彼此沉默着。好大一會，鄭師兄纔打破沉默：“你說他的法力究竟有多高？”
賴中發轉頭，看着鄭師兄，搖搖頭：“我看不出，你覺得如何？”
鄭師兄尷尬一笑，也搖搖頭：“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不過看他那天施法，法力雖然煞氣很重，甚至帶有古怪，但修爲只怕遠勝那些新生的弟子。”
賴中發不禁想起了五年前那一個剛上滄桑的少年，不由喟嘆一下，道：“真是人生難料！當年他連土陽分水也無法入門，甚至還苦苦掙扎，原本以爲他資質極差，不久便淡忘於滄桑，想不到幾年之後卻也能令人刮目相看，實在匪夷所思。”
鄭師兄微微一笑，道：“我師傅曾說過，世間某些人，表面木訥，而內心堅強，雖沒有九天才華，但憑後天堅持，亦能成就九天功績。我看他人跟師傅口中所說的相差無幾。”
賴中發大是訝然：“何以見得？難道不怕他是假裝隱瞞自己的實力？”
鄭師兄長吟，隨之笑笑道：“隱不隱瞞我自不知道，不過能在滄桑的眼皮底下隱瞞這麼多年，看來也不是尋常人，何況是一個小孩，而我認爲這種可能性不多可能。”
賴中發有點恍然一悟，定眼看了看鄭師兄那副瀟灑有異於平常的表情，有點懷疑
的折服，但還是禁不住問道：“那他的道法爲何如此有異於正道？”
鄭師兄忽而一笑：“道法本無善惡，善惡出自人心罷！”
賴中發全身大震，急忙起身，滿眼恐怖的看着鄭師兄，震驚道：“你如何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千百年來，正斜兩道自有分界，道法也源有定局，你怎麼連善惡都不分了呢？”
鄭師兄臉色一愣，隨之打哈哈道：“哎呦，你勿怪，我也只是說笑而已，別放在心上。”
賴中發眼光灑在鄭師兄的臉上，神情有點不自然道：“一年不見你，你的想法越來越有悖於常理了，我還真替你擔心。”
鄭師兄淡淡一笑：“有什麼好擔心的，別怕，我沒事呢。等段師弟這件事情過後，我又打算下山一次。”
賴中發覺得奇怪：“你又下山幹啥？你剛回山多久而已？”
鄭師兄微微笑道：“回山只是看看你而已，反正這麼多年都習慣在外漂泊了，滄桑也不在乎我這麼一個弟子。”
賴中發顯然不快，道：“身爲滄桑派的弟子，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我還真擔心你的修爲會誤入歧途呢，可別步踏你師傅的後塵。”
鄭師兄微微色變，轉眼便恢復，輕鬆道：“你儘管放心，我會注意的。”
賴中發點點頭，沒有說什麼，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那邊的松林，嗚嗚的風與簇簇松針吹奏着波濤般的音樂，雄壯與高昂之間有幾許悲涼，悲涼着憂傷，憂傷着無奈，無奈着無奈。
一陣大風吹過，唦唦的響動，一片松葉隨風而降，化成一根根針灑到了段一林的臉上，隱隱有些作痛和酥癢。松葉劃過的那一刻，段一林的右眼的眼皮極速的跳了幾跳，一種不詳的徵兆急上心頭。
段一林幾乎覺察些什麼，轉身看着來路，不一會便出現了一個紫色的身影，而紫色的身影瞬間便到達眼前。
憐雪。
段一林微微驚愕，輕聲道：“師姐！”
憐雪見到段一林，滿臉着急，道：“一林，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正想找你呢，大事不好了。”
段一林一陣心驚肉跳，心想要來的終究來了！體內那顆心有點失落地朝深淵跌去，一時間，他找不到絲毫的着落點。
憐雪整整自己的臉容，道：“你快跟我過來，不然的話就遲了。”說完就示意段一林快走，而她轉身走在前頭。
段一林舔舔乾燥的嘴脣，默默地點了點頭，跟在憐雪的背後，腦海有點空白。
憐雪有點驚異於段一林的沉默，忍不住關懷問：“一林，你沒事吧？幾天不見，你的臉色很難看呢。”
段一林搖搖頭，有點淡然道：“我還能有什麼事呢？”
憐雪動動嘴角，道：“你知道誰叫我過來找你的嗎？”
段一林擡眼看着憐雪，搖搖頭。
憐雪道：“是吳白志師兄。”
“吳師兄！”段一林一陣激動，腦海間立即浮現五年前那張可愛和親切的臉容，時間可真是飛快，轉眼便五年了，五年兩人竟沒能再見面。
“不錯，是吳師兄叫我過來找你的。”
段一林心底一動：“吳師兄找我有事嗎？”
憐雪眉頭一緊，道：“總之說來話長。原本今天我們準備出發巨海的，怎知一大清早便闖進了一位魔道的女子，大鬧了滄桑峰。”
段一林大驚，但神情範愣，不知道那位魔道的女子與自己有何關聯。
憐雪緊接着道：“還真是可笑，滄桑千百年來，還真沒有一個人有如此的膽量敢直接大鬧滄桑峰的，今天倒有一個，而這個人不惜生命大鬧滄桑，你知道因爲誰嗎？”
經憐雪一說，話題一下子把段一林吸引了過去，當她反問自己的時候，他不由一愣，呆呆地搖了搖頭。
憐雪不知臉上顯示什麼樣的表情，一字字道：“是因爲你！”
“因爲我？……”段一林完全如墜巫山雲雨，但不知中始感事態的嚴重。
憐雪點點頭，帶着複雜的目光看着段一林，道：“不錯，就是因爲你。”
段一林內心大是震撼，許久說不出話來，最後不得不道：“我、我並沒認識魔道的人。”
憐雪眼裡掠過一陣疑惑，頓了頓方道：“認不認識去到九宮殿的乾天堂就知道什麼回事，那裡大家都等着你呈現的答覆。”
段一林赫然擡頭看着有點冰冷的憐雪師姐，那雙眼眸深處分明存有一絲絲的敵視，冰鋒如霜！
爲何會這樣？
心酸直透骨髓，那是如此的傷人！
前面，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麼？
而我又以如何的姿態去面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