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_第3節 真容

滄桑雙峰,仍然是神聖且安詳的。

這天下起了點濛濛的細雨,雲深不知處的滄桑朦朧着飄渺的雲氣。左邊的桑田峰股鐘樓上忽然傳下了幾聲鐘鳴,迴響在雲端與山谷裡,顯得無比的悠遠。

臺中崖的九宮殿裡出現了幾個匆匆忙忙的身影,而且很快地消失在九宮堂裡面。

何謂九宮?八卦與八卦歸一,成九宮,顧名思義也。所以九宮殿分有乾天、坤地、坎水、離火、震雷、艮(gèn)山、巽(xùn)風、兌澤與九宮,共有九堂。九宮堂位於中央,其他八堂則以八卦陣分佈,整體構成臺中崖九宮殿的形體,從上往下看,壯觀非常,預兆着道家無上的博大和精深。

匆忙的人影中赫然有道氣昂揚的長風,高大威猛的長雲,不食人間煙火的長雨,以及各色各樣的長老。當他們步入九宮堂之時,首座上早就坐着一臉肅顏的掌門長空,神情似乎在沉思。

長風長雲等人都有點納悶,不知掌門師兄爲何召集人馬在九宮堂議事,而九宮堂向來是用來商榷滄桑派重大事宜的,難道派中又出現了重大的事故,使得大家心裡有點忐忑不安。

長空掃了一眼衆人,收回了方纔的沉思,道:“今早收到楚霸先楚莊主的來信,信裡只說到一個人。”

大家覺得此時不是那麼簡單,於是私下面面相覷了起來,還是有長老忍不住問:“掌門,此人是誰?”

長空長吟了少許,道:“此人可能是當年邊陲的餘孀段一林。”

“啊!……”大家驚訝得站了起來。

“他不是死了嗎?”

“明明他被天網電死了,而且還被長老祖師收入了通靈鏡,怎麼可能還會復活?”

“會不會是楚莊主看錯了啊?”

……

九宮堂裡頓時油炸鍋般掀起了紛紛的議論,衆人都是驚訝不已。

長風見大家情緒激動,急忙站了起來,道:“大家稍安勿躁,有何大事讓掌門師兄一一道來。”大家一聽,議論果然停了下來。

長空朝師弟長風點了點頭,接着道:“當時我接到信息,心情也跟大家一樣,不過楚莊主描述的人物與那人一模一樣,唯恐八九不離十。”

在旁的長雲心情凌亂,臉色稍稍變了好幾變,搶先問道:“掌門師兄,你沒見過他,那爲何你也肯定就是那人呢?”

長空嘆了嘆,似乎下了不少的決心道:“不滿各位師弟妹和各位長老,其實在半個月前,元神洞裡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呀……”大家一聽到“元神洞”三字個個都站了起來,打斷了長空的說話。

長空料想他們會有此反應,壓了壓手勢,接着道:“那天我尊各位的意思剛到元神洞詢問蝶影之事不久,長老祖師便知蝶影力量不可再用,於是想運用通靈鏡無上的法力摧毀蝶影,怎知事出忽然,力量卻發生了反噬。”

“反噬?!……”衆人又是驚恐!

“那長老祖師後來怎麼樣了?”

“是啊,怎麼樣了?”

長空接着道:“長老祖師用盡全力撤回道法,怎知通靈鏡與蝶影相鬥太厲害,當時長老祖師受了重傷,不省人事,後來的事情長老祖師他也不多清楚。”

“長老祖師仙體有沒大礙?”

“難道那個人就當長老祖師暈過去之際,逃了出來?”

長空搖了搖頭,道:“長老祖師只是受了重傷,如今並無大礙。據長老祖師的推斷,在通靈鏡下逃出的人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被法力化爲飛灰,一種就是在其法力下重組七魂六魄,也就是赤生。按照現今的情況,那個人可能是在通靈鏡裡重生了。”

“重生?那該怎麼辦?”

“難道他的法力更上幾層樓了?”

“如此一來,他會不會捲土重來,報復我們滄桑派?”

大家在下議論紛紛,幾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使得彼此的心都懸空了起來,九宮堂的氛圍爲之一重。

長空不慌不忙地把議論聲壓下,威風凜然道:“大家不必驚慌!那人的法力是不是更上了一層樓,我們現今還不知曉,不過聽說他在楚家莊打傷了楚二少莊主,但卻重傷在楚莊主的手下。即便如此,而我滄桑派道法無上,何時忌憚這些?”

大家被長空一說,猶比吃下了定心丸,不住地點起頭來。

長空接着道:“即使他得以重生,記憶也全無,暫且不會知曉過去的事情,所以我們要在他恢復記憶之前,做一些事情,以防後患。”

有長老忍不住道:“那掌門意下如何?”

又有激進派的長老搶先道:“何用多說?對付魔道,只有先除而後快。”

“對!不然唯恐後患無窮。”有人附和道。

各位長老討論激烈,反而長風、長雲和長雨三人站在那裡吱聲不作,特別是長雲,臉色一直是陰沉的,大違他以前的作風,也不知他心裡究竟想些什麼。

長空看了看他們三人,問道:“三師弟,你有何想法?”

風思索片刻,道:“不知楚莊主有沒有派人注意他的行蹤?”

長空點點頭,道:“楚莊主信中說到,有人在北方發現他的蹤跡。以我的想法,他記憶全失,目前可能是要想法設法恢復記憶。”

長風臉色一邊,急道:“掌門師兄難道是說,他會到北方的雪心湖尋找萬年冰心?”

長空點點頭,道:“三師弟說得一點也不錯。”

有一張老問道:“萬年冰心是什麼?”

長風解釋道:“我們滄桑派的《滄桑錄》中有記載,萬年冰心生於北方萬里冰川的雪心湖裡,吸收萬千的冰雪精華,有神效,可增強道法,可恢復記憶,是難得的靈品。”

“咦,不對。”這時,人羣裡走出了一位髮鬚皆白的老頭,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看來。

長風急忙問道:“衛長老,有何不對?”

衛長老皺皺眉頭,道:“當年我在天山腳下巧遇無情谷的了卻道人,無意間她說起了雪心湖那顆萬年冰心早已被魚妖西魂兩千年前吞食,正因如此,西魂才得道成人,妖法橫行。不過後來自行不義必自斃,西魂被無情谷的無上仙姑打入萬年冰川,並把雪心湖一夜冰封,直至如今,只怕西魂也魂斷西天了,更別說什麼萬年冰心。”

衆人都知曉魚妖西魂之事,但不曾聽說過萬年冰心被西魂所吞之事,一時之間皆服衛長老的見識廣闊。

長空聽後,沉吟片刻,道:“他無法找到萬年冰心自然是天助我滄桑,但天數未定,難免會有後來的變卦。我意下是想,安排派中的精英搜尋此人,盡力把其帶回滄桑,再做定奪如何?”

衆人點點頭,贊成道:“此法甚好!”

“如果他中途反抗那怎麼辦?”大家正說着,那位衛長老忽而問了一句。

長空頓然一會,眼裡似乎劃過一點光芒,堅決道:“事已至此,那就見機行事!”

長空的話音一落,旁邊卻響起了一個濃重的聲音:“掌門師兄,我長雲這次自動請纓!”

衆人微感意外,往高大的長雲看來,只見他眼裡閃爍着光芒,說話斬釘截鐵。長空遲疑了一會,道:“四師弟,你不如……”

長空剛要拒絕,而旁邊的長風卻上前一步,道:“掌門師兄放心,我跟隨四師弟一同而去。”

向來不多話的長雨師太這時也插話道:“我回去也順便吩咐我那兩位不成器的弟子動身,師兄你看如何?”

長空點了點頭,道:“有兩位師弟帶隊出馬,我自是放心,那你們都儘快動身吧。”說着把身轉了過去,朝衆人揮了揮手。

衆人點了點頭,一個接着一個退了下去,而長雲退最後。

忽然長空道:“四師弟……”

長雲停住了腳步,擡眼看了掌門師兄背後一眼,道:“掌門師兄是否還有吩咐?”

長空嗯了聲,道:“你今天沉默寡語,心裡是不是怨恨當年爲兄錯收了那人?”

長雲乾咳了一下,道:“掌門師兄這是什麼話呢,事情已過去了那麼久,何況他如今這副模樣,我也是有責任的。”

長空欲言又止,眉頭鬆了又皺,最後嘆了口氣,道:“也罷了,此事你盡力去做吧。”

長雲看了看長空,不知何時掌門對這事變得有點舉棋不定,似乎心有隱瞞,但又沒有說出,也不便多問,說着轉身出去。

萬里的北方冰川,冰封了兩千年之久的雪心湖,隨着一陣來自深處輕微的動盪,冰封的湖面忽然間碎散,猶若一塊玻璃爆散一樣,朝天揚起了無數的冰塊,最後紛紛雨落而下。

冰山相繼坍塌,冰疆河裡的水從湖口處大肆倒灌,雪心湖的冰川盆地不一會成了汪洋大湖,滾滾奔騰的湖水似乎要在冰封兩千年後的今天重現當年的雄風。

就在周圍的冰山坍塌的時候,六道青光閃耀的人影劃天而落,個個道法高深,但仔細一看像極滄桑派的九九玄法。

忽然雲端裡傳來一聲疑問:“爹,爲何冰山一下子坍塌了?”

她爹並沒有回她的問話,朝腳下看去,眉頭大皺,卻轉頭問道:“三師兄,看來情況不妙。”

“好像是。”

正說着六人的身影有如流星一般落到了遠處的冰山上,來人卻是長風、長雲、蕭夢嵐、師流煙、師憐雪和劉名墨六人。

長風舉目眺望了一下週遭的地形,微微肅顏道:“水淹雪心湖,預兆可能大事不好。”

長雲皺了皺眉頭,道:“三師兄,難道雪心湖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成?”

長風思索中搖了搖頭,道:“此處並無妖氣,一派淡然,希望我所想之事並沒有發生纔好。”說着長風頓了頓,道:“四師弟,我們兵分三路,仔細勘察這裡如何?”

長雲點點頭,道:“也好!”

長風隨即作下安排,道:“你跟雪兒一道,負責東南方;我跟名墨負責東北;而夢嵐與流煙負責西北。大家小心行事,如有發現,信號預警。”

衆人點點頭,隨即東南東北兩方分別劃去了四條人影,而

場內卻剩下了兩位身穿潔白衣裙的女子,兩人容顏皆是世間絕色,年紀表面上看上去差不多,冷若冰霜的氣質也有相似,如今在這冰天雪地裡看來,兩人號稱“滄桑雙玉”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夢嵐看着腳下頓然間的千里冰川成了汪洋大湖,有一股桑田成滄海的感慨,兩年來沉悶的內心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感覺,一連鎮定的她也稍稍亂了方寸。

“蕭師姐,我們走吧!”師流煙遲疑了一會,終於開口喚了一句蕭夢嵐。

蕭夢嵐收回思緒,朝師流煙看了眼,點點頭。於是兩人飛身而起,有如兩滴冰點,朝西北方向落去,天際邊上只留下了兩道劃過的痕跡。

殺氣與妖氣瞬間繚繞而來,那片烏黑霸道的人影就這般鋪天蓋地刮下,陸乙翎雖然手中握有奇兵碧水劍,但也不知如何出手,彷彿橫豎都要死一般。

她心裡忽然冒出一股對生命的留戀,似乎人世之中,她想得到的東西還很多,心有不捨,而眼裡的恐懼卻被感懷所覆蓋。

也許,人將要死,想得東西其實就是自己最想企盼的東西!

張牙舞爪的黑影裡,隨風化出一雙黑色的爪子,煞氣無比地從陸乙翎當頭抓下,她的秀髮被揚飛,蒙面的黑紗緊貼輪廓,印出了面部的線條,還不停地抖動。

出不出手都是死,乾脆不出。

爪影掠過臉龐,卻被一聲“不要”的疾呼喝止。繚繞在陸乙翎的黑影一陣滾動,裡面現出現了那位半人半魚的魚妖西魂,她臉上的憤怒和仇恨似乎停住,一切的神情都靜止一般,疑惑地轉頭看着段一林。

段一林見西魂停手,知道自己的勸解起了作用,緊接着道:“你不要殺她。”

西魂毫無多餘表情的臉上覆蓋的憤怒和仇恨如潮水一樣退去,重新看了看段一林,露出了一個盈盈的笑容,道:“是主人!”

段一林聽後一呆,正想着這“主人”是什麼意思的時候,西魂一揮兩手,圍繞在陸乙翎的妖法盡數消失,而她也朝段一林的身旁落下。

突然,西魂回至半途,彷彿想起了什麼,臉上盪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兩指一彈,一縷黑氣直取陸乙翎臉上的黑紗。

陸乙翎剛回過神,黑氣過處,黑紗傾斜晃過臉龐,露出了自己不曾外露的真容:一邊閉月羞花的臉蛋,即將要國色天香之際,而另一邊卻傷痕累累,面目全非。

醜陋與美麗就這般明顯!

段一林和西魂皆是一愣,而陸乙翎的臉色卻是蒼白,看了兩人一眼許久,怨恨才從眼神裡慢慢集聚,冷冷道:“是不是很可怕?”

段一林兩人不知怎麼回答。

俄而,陸乙翎仰天笑了起來,神情既殘酷又傷痛,那副模樣令段一林見了一輩子也難以忘懷。

“今天你不殺我,來日我絕不會放過你!”

話音一落,緊接着“噗通”一聲,陸乙翎消失在水潭裡。段一林看着水面的漣漪心裡有點愧疚,也不知道她口中的“你”到底所指是誰,內心不由嘆了口氣。

這時,黑崽跳上了段一林的肩膀,雙眼黑溜溜地瞧着他旁邊全身*的美女子,神情有些疑惑,而西魂煞有介事地看了黑崽兩眼,最後嫣然一笑,仿若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綻放着笑容,使得黑崽更是困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段一林轉頭看了看黑崽,目光所及身旁那位性感尤物,耳根一紅,急忙脫下自己的外套遞了過去,道:“你穿上衣服吧。”說着不等西魂答話,急忙走向水潭的遠處。

西魂笑了笑,拿着衣服上上下下地看了好一會,彷彿幾千年沒穿過衣服,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穿,不過好大一會之後她總算披了上來,大小竟然也和合適。

穿罷,西魂才朝段一林道:“主人,我可以了!”

段一林再次聽到“主人”兩字有點心驚肉跳的,轉過身看了看化身成人的魚妖,只見她零落地穿着自己粗糙的外套,大小原來卻是合身,玲瓏美貌更是凸顯她的絕色,彷彿那件遮羞布是她秀色可餐的法寶一般。

怎奈段一林天生對美麗的女子有着與生俱來的敬畏,急忙道:“我不是你主人,請你別叫我什麼主人。”說着就想往水裡去。

西魂急忙上前幾步,認真道:“你救過我的命,也讓我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喜’,你不是我的主人又會是誰?”

段一林始覺事情的嚴重和曲折,慌忙道:“姑娘你可別這樣。我救你命也只是出於巧合,什麼讓你知道喜怒哀樂,那不關我的事,我們就在此別過吧。”

段一林一說完,也不管女子究竟是不是魚妖,事到如今,走爲上策,急忙往水潭裡一跳。

西魂急忙呼道:“主人你……”還沒說完,回答她的只是一聲“噗通”的水響。

西魂一臉惘然地站在那裡皺起了眉頭,嘴裡低喃着“主人”,不一會也跳下水潭,化成一條美人魚滾如離弦之箭而去。

這時,冰洞周圍的撕裂聲四起,轟隆轟隆而至,冰壁全部坍塌,大水決堤而來,剎那就淹沒了原來寬闊的冰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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