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城,距離西南邊陲不遠,原本此處是窮山惡水之地,不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白虎幫的總壇落定此處的時候,昆城的周邊反而慢慢地興旺了起來,成爲蠻荒一帶不可多得的鬧地。
白虎幫一直是魔道鼎鼎有名的四大幫派之一,只不過早在五百年之前便沒落了。如今的幫主是白川長,這人也算是一個人物,一直臥藏在昆城,很少拋頭露面,但在魔道中卻有不遜的聲名。也不知道何種原因,最近幾十年來,白川長極力吸引人才,不斷打造幫派裡的強硬之師,雄心勃勃早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聽說最近幾十年來,白川長身邊總跟着一個長髮人,大家都無法看清他的面目,就連幫主本人也可能不見其廬山真面目,只知道連白川長都恭呼他爲“靈兄”,對他尊敬有加,幫派之內所有大事都與他商榷,他順理成章成了白虎幫的唯一的軍師,也使得白虎幫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崛起。
如今白川長以白虎幫的名義誠邀魔道四大門派於昆城密商,事情極爲隱秘,也不知所爲何事。魔道其他幾派猜疑不斷,不過大家也不得不給白川長面子,各派心懷鬼胎而來,倒要見識見識白虎幫葫蘆裡買什麼藥。
所謂的“密商”,外人也不知道時間在何時,地點於何處,居然是密商,那總得要秘密進行。只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四派密商正酣,而白川長身後的靈兄人影一閃,憑空消失。
白川長臉色微變了一下,最後恢復了平靜,朝在座有點疑慮的諸位擺擺手,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模樣,道:“沒事,我們繼續商討!”
靈兄有如鬼魅魍魎一般從屋裡追出,只見黑夜裡有條淡淡的影子沒入夜色裡,眼裡劃過一絲驚奇,嘴裡低哼:“遁空古術!”其話音未落,身影沖天而起,有如流星穿過夜色,快如閃電。
淡影似乎意想不到對方能識別遁空之術,吃驚之餘,速度加倍逃離。正當淡影逃離之際,後面卻傳來了靈兄冷然的話語:“閣下還是現身吧。”
靈兄說着,五指朝淡影抓去,一股怪異的法力頓時現出,如潮水般涌去。淡影低呼一聲,不得不停止朝前逃離的打算,身形輕飛而起,光芒璀璨朝靈兄的打發打去。
“呼……”一聲急響,雙方的力量同時劃去。
璀璨的光芒散盡,那裡出現了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衣羣漫飛,玉臉蒙紗,只露出一雙顧盼撩人的眼睛,而眼神此刻卻帶着幾份震驚。
靈兄並沒有再次出手,眼光從遮掩的長髮裡透出,停留在對面的女子身上,半刻,方道:“想不到你還懂遁空之術,佩服。”
女子在半空拂了拂衣袖,燕語鶯聲道:“小女子也想不到白虎幫竟是臥虎藏龍之地,實在令人驚訝。”
靈兄頓了頓,盯着女子道:“不知姑娘與徐族有何關聯?”
女子驚訝閃電閃過玉臉,情不自禁地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長髮人,有點不可思議道:“小女子還真把閣下看漏眼了。”
靈兄並沒被女子的恭迎而有任何的喜色,語氣還是淡淡道:“無論如何,你今天不該來的。”
女子內心掠過微微的緊張,輕笑了一下,道:“不過天不作美,如果早知道有你這號人在,小女子我打死也不會來。”
靈兄低哼了聲,目光轉了轉,最終停留在女子妖冶豔麗的臉上,道:“量你修行也不易,若你能投靠白虎幫,在下還是可以不計前嫌的。”
女子嬌嬌地笑了起來,柳態生風,道:“小女子生性不見棺材不落淚,無論面對什麼事,總喜賭一賭。”說着衣裙無風自動,獵獵揚起,那一具丰姿綽約的身姿玲瓏勾出,一道藍色的光芒從她的玉手中爆發,猶如一團藍色冷豔的火焰,淡淡散發着清冷的氣息。
“有些東西最好不要賭。”
靈兄說着,全身的道法蹦張,長驅直入,朝女子毫無畏懼地抓來。女子不敢大意,手中的藍色力量盡數襲擊而出,瞬時間化作一道藍色的旋風。
“啵……”一聲大響,光芒飛閃,一時間照亮了夜空,但卻照不亮靈兄長髮下的臉容。
女子喘息未定之時,光芒裡忽然一道黑色的力量高卷而起,有如風暴一般,剛強之勁一覽無遺。女子嬌呼一聲,身姿雷厲風行直飛上天,化作一道藍影,超聲速朝靈兄落去。
靈兄低哼一聲,忽然間整個人頓時消失,當女子發現他時,他蒼白卻有力的手掌早無聲無息從身後打來,帶着詭異的法力打來。
“歸宗隱法!”
女子驚恐失措叫了一聲,急忙扭身抵擋,誰知爲時過慢。
“嘭!”一聲悶響。靈兄的掌心吐出深深的力道,結實地打在女子的後背上,她整個人栽了下來,嘴角的鮮血染紅了臉面上的輕紗。
靈兄有如鬼魅一般落到了地上,緩緩道:“想不到你還能看出什麼是歸宗隱法,實在不簡單,殺了你還真可惜,只是你現在只有死了。”
女子無奈地笑了笑,
雖然身受重傷,虛弱無力,但神情還是那樣姣麗蠱媚,道:“我雖不知你身份,但見識還是有一些的,至於生死,無所謂。”
“要怪就怪你不應該竊聽密會商討,現在我要是放了你,也是不能的了。”
“呵呵……何以怪誰?那也是我自找的。”女子笑着,眼裡根本就沒有憚怕的存在。
“唉!……”忽然一聲不長不短,似是而非的嘆息傳了過來,響在場中靈兄的耳裡,如浮聲切響。他迅速地轉過身,長髮裡的眼珠透出一股光芒,盯住了不遠處的荒草地上。
“閣下出來吧!”靈兄冷冷淡淡地道。
高大的荒草從裡一陣窸窣,那裡站起來一個還沒有荒草高的男子,臉面上帶着刻骨銘心的風霜,右臉頰有一塊深深的刀疤。
靈兄並沒有見過這人,更想不到這男子年紀正直青春,而卻如此滄桑不堪,眼神更是死灰無神。不過一切都不要緊,因爲那男子認識面前的靈兄,當年在祖洲島有着一面之緣。
毋庸多說,這人便是段一林。自他離開賈先生等人之後,心傷又被刺痛,於是找了荒山野外一處淨地,聞着邊陲特有的泥土芳香,擁抱孩提時美好的回憶。誰知無巧不成書,事與願違。
也許遭遇有如命運一般,如若你一味逃避它,而它偏偏就出現在你的面前。只能說,身在紅塵裡頭,要想不沾塵埃,除開羽化飛仙。
地上的女子似乎認識段一林,見他慢慢從草叢裡走出來,雖然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帥哥,而且像一個小老頭,但那樣的出場讓她見到了光明,眼裡露出了難得的喜色。
靈兄看着段一林信步而來,其臉上的榮辱不驚那份氣質令他內心有點刮目相看,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心想來者不善。
段一林最後在靈兄面前停下了腳步,擡頭看着靈兄道:“我並不想阻礙你殺人,只是又不能見死不救,因爲我欠她一條命,所以……”他低聲頓了頓,轉眼看了一下地上的女子,道:“所以,請問閣下可不可以放了她?”
段一林這樣的話語不卑不亢,一點江湖味道都沒有,如果聽在另一些江湖人士的耳裡,不被笑掉牙齒纔怪。只不過,對方與其他一些江湖人士並不一樣,段一林這話更令人有着說不出的震撼。
靈兄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反而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着段一林,許久,方道:“你說得都很有道理,不過她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東西,如果你能讓她閉口,我可以不殺她。”
段一林看了看地上的女子,見她妍姿妖豔,腦海裡卻浮現出一位曾經與自己生死與共的女子,片刻才搖搖頭,道:“我不能。”
靈兄眼光變得寒峻,道:“那你只有把我打扒下。”
話一說完,身形有如狡兔一縱,光影閃爍,整個人直上蒼穹,而他原來腳下方圓幾米之地深深凹下去一個大坑,周圍寸草不在。
段一林想不到對方的修爲如此高深,力量的餘波朝自己的身體涌來,刺膚而痛。他目不轉睛地看着上天那道力量朝自己強勢蓋下,身邊的荒草拔根而起。
此時,段一林身上三色光團爆開,翩翩的蝶影肆意開擴,一下子把對方的力量全部化去,而他右手掌心也逐漸凝聚一股強大的力量,色彩豔麗非常。
“夢幻蝶影!……原來是你!”
靈兄半空驚訝出聲,不過驚訝過後卻又有幾絲莫名的興奮,化作強大的光芒朝段一林一腳踩下。腳還沒踩到,絕世蝶影的力量朝他爆開。
“嘭……”的巨響!
段一林“蹬蹬”退了兩步,地上出現了一尺來深的腳印,可見靈兄這一擊力量可想而知。
段一林平伏下自己胸內的氣血,整張臉神色一寒,紅青黑的光芒再次排山倒海涌出,右手掌心一把斷劍絕世喚出!耀眼的光芒有如一團色彩繽紛的大火,溶溶的煞氣如空氣一樣從四周聚來。
段一林心裡一陣冰涼,而臉上,眼裡,卻充滿殘酷的喜悅。
“冥王斷刃!好,讓我見識見識世間此般的天才!”
靈兄難得也被段一林引心底冰已久的熱情,周身的青光有如千百萬條的觸腳一樣掙扎而出,而長髮滿頭的他在半空看起來是多麼像一個魔鬼的天使,只是露出的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激情,那是年輕時雄心壯志的激情!
靈兄頓感時光倒流,仰天呼嘯一聲,千百萬條的青光集聚成一條,朝斷劍砸去!
“轟隆!轟隆……”瓦釜雷鳴,天驚石破,力量化成光海。
一招足矣!
段一林狼狽被震落到地上,還在地面之上反彈了幾米遠,雙腳劃出了兩道深深的溝壑,鮮血從他的嘴裡噴出,化作迷霧,斷劍早已消失。
靈兄有如一片落葉一般飄在半空裡,哈哈笑了起來,笑聲裡有着淡淡的滄傷,垂下的長髮讓人看不出他臉部的神情,只聽他笑畢道:“果然是天才!可笑是有人不識金子,悲哀啊!嘿嘿……”說
着話裡充滿了幾許沒落。
段一林萎靡不振地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一個長髮人,心裡有點凌亂。只聽見他繼續道:“只可惜你九九玄法修爲不夠,不然完全可以把我打敗。居然大家皆是傷心人,你走吧!”
說着黑影一閃,靈兄化作一道黑氣消失在夜空裡。而段一林的耳邊卻奇怪地傳來:“參日月之光,與天地爲常。人盡其死,形未嘗衰。九九歸一,天地自逝!”
段一林心裡無比詫異,喃喃地念着耳邊的幾句話語,彷彿從很悠遠的地方傳來一般,也不知當中爲何意,但卻把它完全記下。
段一林呆了許久,卻被一聲嬌呼打斷,回過神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朝不遠的女子看去,停留在她臉上的時間比往常看東西久了點。
受傷在地上的女子瞟了他一眼,道:“你這樣看着我幹嘛?”
段一林不得不轉過目光,不冷不熱道:“你究竟是小幽,還是黛兒?”
地上的女子目光顰然,道:“隨你想!不過我還是喜歡小幽多一點,你不妨稱我小幽吧。”
段一林再次看一眼受傷不輕的小幽,思憶回到了滄桑峰上的時光,眼裡揮灑過許多痛苦,道:“當初你爲何要救我?”
小幽看着眼前眸子裡有着深深痛苦的男子,緩緩道:“想救你就救了,有些事情不必想得太清楚的。”
段一林沉吟,須臾,道:“那一年在終極考覈上那句話也是你對我說的吧?”
小幽囅然一笑,道:“這麼多年了,我記性太差,也記不清楚。”
段一林收回了目光,淡誠道:“謝謝你!”說着轉身打算揚長而去。
小幽芳心一急,呼聲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就走了,難道你見死不救嗎?”
段一林停下腳步,有點不解道:“見死不救?”
小幽一咬輕紗下的朱脣,道:“你沒見到我受傷在地,就這樣狠心轉身就走嗎?”
段一林被她掛了一項“不懂憐香惜玉”的罪名,有點結舌道:“我以爲你沒事。”
小幽得理不饒人,訓道:“你眼睛生來呼吸的嗎?小女子這麼一大個人躺在這裡你會不知道?”
段一林卻是被小幽冤枉,不過男人一遇到小幽這種生氣起來的女人,只怕吃不着兜着走,此刻段一林如何也想不起在滄桑峰上的那個黛兒的形象。
段一林並沒說什麼,也不替自己辯護,卻是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小幽皺了皺柳眉,嗯了聲,道:“我現在連爬也爬不起來了,不如你揹我走吧。”
“揹你?!……”段一林首先想到了男女授受不親。
小幽看出了他的躊躇不決,緊接着乞哀告憐道:“你不會又想丟下我一個苦命的女子不管吧?!好得我當初還拼着老命救了你呢,你總不能連揹我都不肯。”
段一林無奈,雖然面不改色,但動作還是畏畏縮縮地蹲了下來,背起了小幽,小幽臉上揚起了勝利的神情。
其實段一林受傷不輕,舊傷根本未好,如今又被靈兄一招震傷,不過幸虧對方似乎手下留情,不然斃命當場還真有這個可能。他全身負傷,要他背小幽這麼一個體重不輕的女子,真是不輕鬆,不過只能啞巴吃黃連。
段一林揹着小幽慢慢地走着,她柔軟的身子伏在背面,身上的幽香隨着微風時有時無地飄進嗅覺裡,令那位男子心頭有着抗不住的緊張。
“現在你要去哪?”段一林咬咬嘴脣問道。
小幽在背上似乎很享受,有點訝然道:“你沒有去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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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一個像他那樣的人在世上怎麼會有落腳之處?
小幽皺皺眉頭,道:“這回可慘了。眼看快要下雨了,你我都沒落腳之地,只怕要成落湯雞……”
小幽的烏鴉嘴還沒停,“譁”一聲,天上真的下起了大雨。邊陲的雨滴似乎比中原地區的還要大,速度還要猛,敲打在肌膚上略感疼痛。
小幽見段一林不躲避,驚呼叫道:“死豬,咱們快點避避雨纔是。”
段一林揚起了溼漉漉的臉,淡淡道:“我現在一點力氣也用不上,只想趴在這裡不走了。”
小幽微愕,咫尺距離地看着那張被雨水淋溼的蒼白且憔悴且滄桑的面孔,心底涌出了一點一點的感動:原來,他也筋疲力盡了,不過爲了自己,還是……
小幽沒有說話了。
雨越下越大,遠處的羣山完全被模糊,只有一個身影兩個人在雨簾裡慢慢地走着。初秋的天氣有些微寒,不過兩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成了溫暖。
小幽忽然間感覺自己兩人像十足的傻瓜,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在蠻荒之中的大雨裡,不過做那樣的傻瓜卻讓自己心裡毫無怨言,甚至感覺到很幸福。
雨越來越大了,小幽很自然地趴在段一林背上,讓雨點更少地敲打在自己的臉上,隱約還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本章完)